飛車就停在夾竹桃旁。

車內后座，姜靈目光直直，托腮望了會兒路邊的夾竹桃花，打開水壺喝了點水，給自己壓驚。

——誰讓巴爾德碰運氣的第一站，竟然是靖海的開發區工業園地！

這與姜靈預計的差太遠了。姜靈原本以為會是學校。就是不知道小學中學還是大學了。

靖海有深水良港，故而服裝廠、模具廠、電子廠之類的民企、外資、合資等各種公司與工廠，都愛開在這里。因為客戶下訂單后、它們交付產品時，運輸便宜，成本也就低。

納稅、就業之類的數據，姜靈與本地老百姓一樣，不清楚。不過為了減輕公路負擔，這里的信裝箱大貨車，早幾年就有了專用的高架橋高速，這卻是大人小孩都看得到的。外貿之繁榮，由此可見一斑。

因為這些制造業的員工需求關系，在此工作的人員，大多都很年輕。

故而，巴爾德選擇這兒，并不是沒有道理的。考慮到在巴爾德眼里，十六歲與三十六歲都屬于“年輕人”，那么從數目上來說，這里的年輕人，的確最多了。

靖海轄區內，最最多了。

而瓦爾哈利亞斯人的務實，與他們的富裕和強大，一樣聞名。所以，對巴爾德來說，第一站選擇在此，實在再恰當不過。

巴爾德靜靜坐在一輛車里，放開他的精神力。蘇默也是一樣。以他們的造詣，無需照面，在這小小的幾公里半徑里，用精神力就直接能找出天賦出眾的人——如果有的話。

姜靈瞅瞅蘇密，無辜地闔上了水壺——還是那個軍用水壺。這玩意當初乃冬明推薦的，又好好的沒有壞，故而姜靈發過一陣狠，最終沒舍得換，只是把它從綠地草叢里撿回來后，里里外外、使勁洗刷刷了三遍……

蘇密笑過一笑，并未說什么，讀完最后幾行字，收起閱讀板，觀賞了一會兒正值花期的夾竹桃，而后望向了車外上班的人流：一個一個地瞅過去。

而姜靈則發覺，巴爾德的精神力動了一下，在右前方那邊動了一下。姜靈當即轉頭望去：這感覺很奇特，冕下們的精神力細巧而不易察覺，仿佛一層水汽鋪在天空之中。

只有風起的時候，才容易“聞到”。可其實說聞到也不確切，那是除了視聽嗅觸之外的一種感官，所以姜靈好奇。

蘇密好歹也體術九級了，自然察覺了，回頭望向姜靈，正要開口說什么、不巧恰在此時，姜靈的接入儀跳起了圖標。于是蘇密一引手示意姜靈接收，就暫時沒提了。

是張甫發過來的見面請求。故而姜靈向蘇密笑笑，擬式接入，登錄了星網。

這是姜靈頭一次與張甫在星網上見面，之前他們當面商談過一回，此外就是通信。所以姜靈一見張甫那身黑西裝白襯衫，不由贊了一聲：“張先生好氣派！”姜靈不懂西裝牌子，但看衣服好壞的眼力，自然是有的：這年頭廣告多呀，看多了就心中有數了！

張甫呵呵笑：“行頭，行頭。行頭總是要的。”

因為張甫最近經常需要在星網上同人見面，包括姜氏科技委托的律師事務所、會計事務所，聘請的談判專家、星網站點的設計師、評估機構，以及商業信息保安等等，故而張甫的虛擬形象，一身西裝革履——張甫深知自己穿琪雅的正裝，一下子穿不出那標槍一般的氣質來，于是干脆選了地球特色的正裝：就像沙特阿拉伯酋長，到哪兒訪問都是一身袍子。出面去約人談事，足夠鄭重就好。

兩人樂過幾句，坐下來說事情。姜靈十分期待：“是不是第一批出來了？”

“是，沒錯。”張甫由衷微笑。因為姜靈說這話的神情，與當初在他的東瑞齋二層、拿起一包零售拆開來嘗試時，一個模樣：財富與地位，并沒令姜靈改變。而張甫是見過人情冷暖的，故而為此安心欣慰。張甫將一份密匙文件遞給姜靈：“項目今天就發布了，在公司站點上。預計北京時間六月二十五日早上，評估團會抵達靖海，而后開始對投標公司做資格審核，接著正式競標。”

姜靈連連點頭：“嗯嗯，我就是想看看第一批什么項目，其它我可幫不上忙。”

而后張甫正正神色，遞出了第二樣東西：“還有，瑞森的艾昆家，把這個賣給我們了。他們的誠意很足。”

——那是金海星的地契。金海星赤道附近，一片水土豐茂的平原的地契。

艾昆家當然要表達誠意。

他們這一次，因為姜靈與埃蒙之間的友好，得以參與到原本僅限于琪雅與地球的技術交換中來，獲得的利益，不知超出埃蒙當初投資在姜靈身上的多少倍。于是……

——姜靈這么好的潛力股，艾昆家怎么舍得放棄？

所以，他們送來了他們在金海星購買的地契。

無疑，這可以令他們免于支付巨額的技術款項。除此之外，還能進一步換取姜靈的好感。

但是，這善意背后，卻隱藏著一個不曾明說的緣故……決定性的理由！

那就是艾昆家原先的投資計劃。

艾昆家本來打算辦在金海星上的項目，都是負環境型的。像地球上的廢氣廢水排放倒不至于，因為技術發達。但輻射、場紊亂類，卻是挺多的。概而言之，也是環境污染，只是污染得“高檔”而已。

污染嚴重的產業，往往暴利也高。但這暴利來自環境損害。所以在瑞森境內，艾昆家也好，別的家族或者公司也好，要么不辦，辦了就得造起相應防護措施。這是瑞森帝國法律中，明文規定的。而那些措施，成本高昂，足以大幅度削弱暴利，削弱至一般性利潤。

然而，地球聯盟沒有相應法規；并且只要瑞森、吉路克等愿意，地球聯盟在百十年內，也不會有這類法規……

——所以艾昆家在金海星辦這類重污染工廠，完全合法！

可如今情況又有變化：姜靈成了巴爾德的學生。

此時，艾昆家若在金海星上辦這些工業，就會付出另一種非實體成本——姜靈的好感！

毋庸置疑，如果他們那么做，姜靈對艾昆家原有的好感，就會消失了。徹底消失！而這不是艾昆家愿意看到的。甚至整個瑞森，也不樂意。因為對一個二級文明來說，與巴爾德搭上關系，即使是間接關系，也比好幾個廠子有價值得多！何況這些廠，完全可以辦到附庸文明去。更何況，姜靈本身還有如此豐厚的潛力，并且是如此年輕！

那么，既然不能辦這些項目，那金海星的地還有什么用呢？剛剛移民，消費還沒起來，投資娛樂服務業還早。或許可以種點東西？但吉路克也買了地，難道他們瑞森人，種田還種得過吉路克么？

投資辦廠的收益就大減。

于是，艾昆家干脆將它們買下的地送給姜靈——這也是投資！并且是目前最好的投資選擇。

姜靈聽完這些，默然良久才開口：“多虧有你在，我自己對這些，可是一點也不懂。”

張甫擺擺手：“不不，不是我。我沒有做過這么大的項目，也沒有與真正的世家打過交道，想不到這些。是亞勒他們。亞勒，還有瑪安。”

瑪安乃是姜氏科技聘用的談判專家，談判小組負責人。故而姜靈笑了：“那還不是你的功勞，你請的人好。瑪安那兒你是不是加了獎金？亞勒那邊，我又欠下一個大人情。”

張甫手指輕快的在太師椅扶手上彈鋼琴：“獎金那是當然的，還有后續合作之類。亞勒讓我轉告你，之前你欠的那一次，已經連本帶利超額返還了，讓你不要記掛；還有，他說他……不，‘他們如今欠的更多’。”

姜靈莞爾，略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好像又占了人家便宜……我就坐在家里了，什么都沒干。”姜靈出身背景關系，一時間還是不能擺脫“勞動創造財富”的觀念。

張甫也笑了，直接點出關鍵：“怎么會！人脈也是資源，資源就會帶來錢，帶來生意。何況啊，那是大好事，誰不想過太平日子。”張甫年輕時是經歷過動蕩浩劫的，說起“太平日子”四個字，不由有些感慨，而后又拋開了，繼續道，“而且我看你們兩邊啊，是欠來欠去，欠不清楚嘍！不過這樣也不錯。想要朋友遍天下，容易；想要有個兄弟。那可就不容易，就得這么欠出來！”

姜靈告別張甫之后，在星網上瀏覽了一下米泰的農業新聞。就在新聞看了一半的時候，觸發鈴響了。那是姜靈自己設置的，故而姜靈退回登錄室。

寬敞明亮的虛擬房間內，金色的鈴鐺扇著翅膀自動飛來，高高興興地被姜靈一把抓住。它落進姜靈的手心，變成了一張便箋。

“羅西頓，阿多英？”

就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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