芼醫生開了一個月的止疼藥，一遍遍強調不能多吃，多吃之后身體的耐受上去了，藥就不會這么有效果。

仲阿婆嘀嘀咕咕道：“我也吃不了多久了。”

林映聽不得這話，一聽就掉眼淚，她低頭擦了擦眼眶，卻跟同樣紅著眼睛的仲青城對視上，心里好像就沒這么害怕了，踏實了不少。

“回家吧，我想回家。”開完藥之后仲阿婆只想回家，她惦記著還在家里等著的小雅，也對這個地方沒有歸屬感和安全感。

她始終覺得，如果人固有一死，那就死在家里好了，葉落歸根。

他們跟剛才送他們來的人約定好了在哪里碰頭，等到了之后卻沒有看見人，他們還以為是他們來早了，結果站在原地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等到。

“人家那個也不是私人的車，肯定是因為有急事先走了。”林映皺眉道，她和仲青城走兩步倒是沒關系，但是仲阿婆的身體支撐不了她走這么久，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家。

仲青城彎下腰，“阿婆，我背著你走，看路上有沒有可以攔的車。”說不定有哪個村干部進城辦事會開拖拉機。

仲阿婆不肯，她擺手道：“我又不是病得走不動了，不用你背。”

仲青城堅持地蹲在原地，“我小時候你不也是這么背我的嗎？”他跟別人打架打傷了腿，他從小不知疾苦的阿婆背著他到處找大夫。

他蹲在原地不肯站起來，仲阿婆無可奈何只好趴上去。

走了一會兒沒有攔到車，仲青城也擔心林映的身體受不住，“要不我們找個招待所吧。”

他話音剛落，身后傳來車喇叭聲，是鐘熠。

“上車。”鐘熠打開車窗，看清楚仲青城背著誰之后，下車打開車門，“小心。”

仲青城難得沒有跟他針鋒相對，低頭說了聲謝謝，鐘熠覺得稀奇，看了他好幾眼。

“幸虧是遇到你了，要不然我們都不知道怎么辦。”林映打破沉悶的氣氛。

鐘熠“嗯”了一聲，“我剛從蘭市回來，之前礦洞那件事處理好了，相關人員都被繩之以法，還有——”

他瞅了一眼仲青城，“之前你交代的事情都有著落了。”

之前仲青城走的時候問他，里面那些人出來之后能不能幫他們找一份糊口的工作，他當時沒有答復，因為他沒有這么大的權限，但是他后來嘗試跟上邊反映了這個問題。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枉費他在蘭市磨了這么久，終于磨出了這個好結果。

仲青城點頭，“謝謝。”

既是謝謝他對那件事的上心，也是謝謝他能夠送他們回家。

林映在后座很快就睡著了，靠在仲阿婆的肩上，仲阿婆憐愛地看著她，“真是累壞丫頭了。”

仲青城想調整一下她的姿勢，卻被仲阿婆阻止。“不礙事，別把丫頭吵醒了，現在可是兩個人在睡覺呢。”

車微不可聞的頓了一下，“林映懷孕了？”鐘熠忍不住問。

仲青城點頭，“月份還小。”

“那你們今天是來醫院檢查的？”但是看起來不像啊，要是一個家庭要迎來新生命肯定歡呼雀躍，可他們的臉色那么沉重，除了后座的老人。

“我的小曾孫健康得很，不用檢查，是我來開點藥。”

原來是老人病了，鐘熠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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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仲青城家的對面，他下車先是給鐘熠拿了一包大前門，然后彎腰鉆進車內把林映抱起來，“進屋喝口茶。”他客套道。

原以為鐘熠會拒絕，誰知道他答應了，還將車停在院子里，方便仲阿婆少走幾步路。

林映剛被抱下車就醒了，正揉著睡眼，仲清雅嗖嗖嗖跑過來問她：“嫂嫂，阿婆沒事吧？”

她能怎么回答呢？只能強撐著笑臉說：“沒事，你別擔心啊，你一個人在家吃了晚飯沒？”

“吃了，我記得嫂嫂跟我說的廚房有餃子，就煮了八個，我現在可以吃八個餃子了呢，是不是很厲害，我要去跟阿婆說。”

小丫頭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然后又去找仲阿婆，她很黏家人，因為從小沒感受過父愛和母愛，所以阿婆和仲青城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仲青城和鐘熠蹲在門口，鐘熠含了一根煙，但是沒有點火，仲青城撐著頭不語。

“是身體哪里出了問題？”鐘熠先問，“我家里有從醫的，可以在市區的醫院幫忙弄一個好床位。”

仲青城看著地上成排的螞蟻，螞蟻搬家蛇過道，明日必有大雨到，他的大雨好像就在頭頂。

“癌癥，醫生說已經擴散了。”

鐘熠啞然，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好像所有的安慰都太輕了，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說“沒事”顯得冠冕堂皇，說“節哀”又不合時宜，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又顯得虛假。

像死亡這種事情，真的會好起來嗎？

林映拿著檢查報告單就要出門，“我媽下班了，我回家一趟，你在家陪著阿婆。”

現在家里肯定是要留人的，仲青城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灰，“辛苦了，要是太累了就等我晚上來接你好不好？”

“好。”

林映走著走著，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希望能快點到。

“哎喲祖宗，家在這里又不會跑，你走這么快做什么，忘記自己懷孕了嗎？”蘇芹還沉浸在女兒懷孕了的喜悅里，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林映看見她就鼻頭一酸，情緒涌上心頭。

“媽！”

“癌癥啊......”蘇芹滿臉陰云地看著檢查報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留下一聲嘆息。

“你阿婆她年紀大了，身體底子也在那幾年被熬壞了，不管是哪種治療方式都不適合她。”而且他們現在的醫療水平還遠遠達不到。

總而言之，只能等死。

但是等死的方法有很多種，他們希望仲阿婆是最快樂的一種。

“中藥藥效來得溫和，也來得慢，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也只能養一養身體底子，起來不會那么痛苦。”蘇芹說，“藥我這邊想辦法配齊，你們不用操心。”

她理了理林映的頭發，心疼道：“青城現在要忙他阿婆的事，你就要辛苦些照顧好自己和肚子的孩子。”

“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你和孩子好，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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