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執事甕聲甕氣的說道。
這是能當面說的話?陳望潮怔怔的看著鼻直口闊,一臉正氣的王執事。
也是,那天看著自己的眼睛直接說沒脈了,抓緊時間剜靈根這類話都能說,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傷者傷勢很重,眼看就要掛掉。
王執事瞥了一眼傷者,“家里人呢。”
“我……我……”
一個女人被嚇的臉色慘白,佝僂著身子湊過去,“王執事,你大恩大德……”
“別說廢話,飛舟接診,10塊靈石,先付清。人要搶救,至于能不能救得回來,要看你交靈石的速度。”
站在王執事身邊的大黃牙接過話頭,不耐煩的訓斥道。
“哇~~~”女人大哭。
“哭,哭也算時間,哭也要交靈石!”
王執事翻了一下四白眼,指揮手下修士把傷者送進生死渡的搶救間。
女人枯瘦的手指顫抖著解開三層粗麻布,露出最里層發黃的油紙包。
指甲縫里還沾著靈田的泥垢,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角——三塊下品靈石泛著灰白的光,邊緣還帶著牙印,像是被人反復咬過驗成色。
“就三塊?“王執事眼皮一掀,靈石已消失在袖中。
女人跪著往前蹭了兩步,青石板磨出兩道血痕。
“我還能去借借,有幾個朋友,肯定能湊齊飛舟的費用。“她嗓子眼里擠出的聲音像枯葉摩擦。
王執事四白眼一瞥,身邊一名弟子附身,袖口滑出一張黃符,“畫押。救活了還二十塊靈石,要是你那死鬼老公命不好,用你的靈根抵債。“
陳望潮遠遠的看見符紙上的朱砂咒文像蚯蚓般蠕動起來。
王執事面無表情地抖出十二根金針,針尖在命燈將熄未熄的傷者身上輕輕一點——金針入穴的瞬間,算盤聲先于心跳聲響起。
“記一下,12根針,一會找家屬收費。”王執事冷冷說道。
身邊有女修應了一聲。
王執事也沒多說話,帶著林小滿站在一邊,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傷者一陣掙扎后猝死。
“金針渡厄術,一次,9塊靈石。”
“一次性金針12根,7塊靈石。”
“速愈符6道,12塊靈石。”
我艸!
陳望潮怔住。
自己去靈獸園打掃糞便,只能掙點貢獻點。
可生死渡里張嘴就是靈石,合計幾十塊。
要是換算成萉垟饅頭鋪子的饅頭,那得有多少?
而且陳望潮眼睜睜的看見王執事并沒用符箓,可那名女醫修就這么說了,還要收一大堆靈石。
對此,陳望潮沉默。
然而,一切還沒結束。
“生死渡搶救間費用……”
“緊急救治費用……”
“費用……”
“費……”
“合計102塊靈石,你會收到賬單。”
“可我……沒靈石了。”女人的眼淚還沒流出來,就已經被賬單砸懵。
這才多久,就欠一百多塊靈石了?!
“沒事,來,咱們這面說。”女醫修挽住女人的胳膊,笑吟吟的說道,“我們生死渡還是照顧你們傷者家屬的情緒的,雖然偶爾有人被摸了兩下就要收費五千靈石的惡性事件發生,但那種事兒咱長南藥谷不做。”
“治療費用可以打欠條,我們是很有醫修道德的,利息也很低。”
“利息……”女人已經麻木。
“利息好算,每天一根靈骨,最多能在我們這兒留206天。你放心,在此期間,尸首會保存完好,誰要是敢動尸體,就是和生死渡做對,就是和仙盟做對!”
說話的聲音杳杳而去,陳望潮怔怔的看著,心里百味陳雜。
“高老師,帶學生來參觀生死渡?“王執事轉身時,臉上的冷漠瞬間化作春風般的笑容,變臉之快讓陳望潮暗自咋舌。
高老師微微頷首:“帶他見識見識。“
王執事目光在陳望潮身上一掃而過,卻毫不停留,沒有情緒:“這位小友天資不凡,確實值得栽培。“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走吧。“高老師也邁步離開。
陳望潮卻釘在原地沒動。
他死死盯著搶救間里那個重傷的傷者,手指無意識地抽動了兩下——那是前世急診科醫生面對死亡時留下的肌肉記憶。
可是,陳望潮的腳步像是生了根,并沒有沖上去參加搶救。
他眼角余光掃過搶救間——那傷者青灰的面容上還凝固著最后一絲痛苦。
醫者的本能在他血管里叫囂,可理智卻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柴菲菲的事還沒解決,再惹麻煩怕是不僅僅要被人剜了靈根那么簡單。
“走。“
高老師的聲音像淬了冰。
陳望潮深吸一口氣,轉身跟著高老師離開。
穿過長廊時,血腥味還粘在鼻腔里揮之不去。高老師突然在生死渡大門前停下,回頭看著陳望潮。
“眼饞吧。“
眼饞?
陳望潮心里有些悲傷,有些郁悶,他不懂高老師怎么會說這么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是自己幻聽了?還是別的什么。
陳望潮猛地抬頭,正對上高老師意味深長的目光,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高老師帶自己參觀生死渡竟然是這個意思。
“上學,就好生學著。“高老師甩袖邁過門檻,“雖說你筑基無望。“
“但要是成績好,我可以給你寫推薦信。我寫的推薦信不是薦仙貼,作用不大。但是呢,你當不得醫修,也能留下來打雜,收入也要比去種靈田高上很多。”
這~~~
陳望潮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道:“老師,方才那位傷者其實還有救。“
高老師聞言轉身,發間的玉簪微微晃動,眉頭輕蹙:“哦?“
“前日卓家管家為我療傷時,“陳望潮斟酌著措辭,“我看他施術并不復雜......“
“不復雜?”高老師一臉戲謔。
話音剛落,她的袖袍無風自動,一縷青色靈力在指間流轉如蛇:“回春化生訣這等術法,需筑基修士耗三刻苦修靈力。“
隨即高老師翻掌,靈力化作點點星芒消散,“至于符箓——“
她從儲物戒里攝出一張青色符紙,朱砂符文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生機:“這張'九轉還陽符',要用百年桃木芯煉制,價值二十塊靈石。“
“那傷者是前年三十五歲無法筑基被攆出山門的,煉氣八層。”
“他也是煉氣期?!”陳望潮追問。
“應該是賣血賣的太多,損了根基,現在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了。”高老師淡淡說道,“他還能湊出幾塊靈石,至于那些凡人,不說也罷。”
這特么的!
陳望潮心里嘆了口氣。
這都快有殖生隔離了……不對,不是快,而是已經有了殖生隔離。
修士與凡人,早已不是同一物種。
不光不是一個物種,還有物種跌落的風險,就像是上一世好生生的一個人忽然被攆走變成了路邊的流浪狗。
物理意義上的“變”,荒謬而又真實。
山門內的人吞吐靈氣,追求力量;山門外的人,在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眼中,不過是會說話的螻蟻罷了。
哪怕是高老師這種對自己還不錯的善良的修士,看那些底層的螻蟻也像是在看另外一個物種,沒什么憐憫之心。
陳望潮有些難以接受。
他畢竟是九年制義務教育教出來的,并且被洗腦了十幾年“治病救人”的存在。
“高老師。”
“帶你來,是讓你看看這里,以后有個奔頭。”高老師認真的說道,“記住了么。”
“記住了。”陳望潮只能點點頭。
“最近長南有大事,你自己好好上學,別的事情莫要多管。”
“是青靈境么?”
高老師清冷的搖搖頭,“青靈境人盡皆知,我聽說是各方大佬都在推演天機,好像有大能要轉世輪回。”
陳望潮對此毫無興趣。
大佬轉世,肯定一早就準備好了所有資源,自己就算是想攀高枝、抱大腿都夠不上。
想多了不長個。
“老師,您有時間么。”陳望潮問道。
“時間?你今天聽我講完基礎課程有所體悟?”高老師興致盎然的看著陳望潮。
“我有幾件事很奇怪,想問問您。”
“你說。”
“我們畢業后,都做什么工作掙錢養活自己?”
“長南醫修學院的畢業生大部分都留不在長南藥谷,有的去鄉下給普通人看病,能掙口飯吃,但也就是溫飽。有的,去仙都碰碰運氣,運氣好的,去大商會賣針灸針之類的。”
高老師簡單給陳望潮講解了一下,但她對此不感興趣,只是又提起讓陳望潮好好學習,畢業后自己給他一封推薦信能留在長南藥谷生死渡里當一個雜役的事兒。
這應該是高老師能力的極限,陳望潮很是感激。
生死渡的確很掙錢,王執事手指縫漏點出來都要比萉垟饅頭鋪的丁老板一邊種靈田、一邊賣饅頭收入高。
下午也有課,講的是丹道的一些入門知識。
這些內容對陳望潮這種學霸級的人物來講根本不是難事。
放學,陳望潮心里有些急,想回去等柴菲菲。
有些事兒陳望潮在心里過了幾遍,還是要謹慎一點。比如說去煉丹房煉丹是現在的當務之急,可丹房外的弟子一直盯著自己。
有儲物戒比較穩妥一些。
雖然最近沒什么人對自己表露敵意,但陳望潮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剛走出長南醫修學院的大門,陳望潮就看見幾個男生圍在柴菲菲身邊,眼神里帶著一絲迷茫,仿佛已經擺到在柴菲菲石榴裙下。
呃……
這狗東西竟然來學校門口了,陳望潮掩面而逃,生怕柴菲菲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
Emmm,她每一個舉動在陳望潮看來都很出格,只要跟自己沒關系就好。
好在柴菲菲見陳望潮掩面而逃,也沒喊他,盡情的調戲著那幾個男生。
走了很遠,已經快到寢室,柴菲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們這些男人,擋住臉就是沒興趣么?心里面怕不是很想見我。”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