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顧駿說王劭安排的住處后,王謐心中生出的念頭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王劭親生的?
正常來說,沒有人會對親生骨肉絕情如此,記憶中前身也沒有做過十惡不赦的事情,斷沒有理由受到如此嫌惡才對。
看來問題,還是出在何氏身上,畢竟是何皇后族人,即使王氏也不可能無視這層關系。
王謐知道現下自己的地位,尚不足以和對方相抗,那就只能保持心態,順其自然。
而且不入大宅,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總不能去搞宅斗吧?
自己就是斗贏了正妻何氏和她所生的老四,上面還有兩位外任的兄長,而且最終還是要過繼,斗到最后斗了個寂寞,給誰看?
想到這里,他豁然開朗,向顧駿施禮道:“那便勞煩先生了。”
顧駿見王謐神情沒有絲毫失落,不禁嘖嘖稱奇,他突然發現,郎君不僅容貌和王劭相肖,這份處變不驚的養氣功夫,也極似王劭年輕時候,其他三子,均遠遠不及。
他心中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答案,主公這是不想被夫人見到郎君,以致更生嫉妒?
他讓奴仆將船艙里面的行李都搬上車,王謐等人皆跟著上車,隨著鞭聲輕響,幾輛馬車沿著先前還是繁華熱鬧,如今卻顯得有些冷清的街道,緩緩向建康城內行去。
王謐和三女擠在同一車廂內,雖稍顯擁擠,但卻沒有稍抑他走馬觀花的閑情逸致,隨著馬車前行,建康街道的景象透過窗戶,如一張張幻燈片呈現在他的眼前。
彼時建康方圓無四五十里,從外城到內城,直線距離也有將近二十里,這比后世的南京面積要小,但人數也不及,所以顯得外城有些位置還是頗有些空曠。
建康之所以被定為晉朝京城,也是因為其臨江靠水,所以能引江水入城,以為日常所用。
充足的水源,是形成大城的必要條件,最早人們聚居的群落,就是因為靠近江河可以更容易獲取生存所需的食物和資源,隨著繁衍生息而逐漸擴大規模,所以古時大城大鎮,無一不是傍水而建。
從這點上看,建康的位置可謂得天獨厚,無數自然或者人工開鑿的溝渠溪河穿越其中,百姓建設茅屋瓦肆,逐水而居,要說外圍還多是茅草泥墻之屬,越是往城中接近,樓臺越高,廬軒樓庭錯落有致,間雜翠梓青松,樓臺越高,人群越密集,其穿著也越發講究昂貴,。
看到這種氣象,兩婢睜大了眼睛,目不暇接,翠影忍不住嘆道:“雖然風景上不如我們所在的吳縣,但是氣象恢弘,就不是吳縣能比的了。”
彼時衣冠南渡,能有余力南下的世家大族,皆是帶著家族財富,集中到了建康,也使建康一躍成為天下最為富庶之地,此時路程才走了一小半,行人穿著,已不下于丁角村的士族了。
王謐出聲道:“地勢坱圠,卉木镺蔓,遭藪為圃,值林為苑,異荂蓲,夏曄冬蒨,方志所辨,中州所羨。”
這是西晉時左思所做三都賦,名滿天下,時人競相抄寫,以至于洛陽紙貴。
青柳最明白王謐心思,她聽到方才顧駿安排,便知其中必有些曲折,便輕聲道:“建康雖大,定有郎君揚名之時,在此之前,妾倒是覺得,只憑郎君那些奇思妙想,想掙得柴米之資,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王謐聞言笑了起來,“還是青柳懂我,既來之則安之,何況咱們的積蓄,坐吃山空,也能支持好一段時間了。”
翠影映葵這才咂摸出味道來,面面相覷,心道難不成郎君家里,不僅不讓郎君進門,還不給錢糧不成?
她們直到現在,都弄不清王謐底細,隨著馬車往城中前行,不禁心中嘀咕,怕是郎君家宅花費巨大,以至于捉襟見肘,沒錢給郎君了?
馬車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在日頭已經落入屋檐后面的時候,車隊終于進了清溪巷,在小院前面停下。
清溪巷的行人見了,紛紛避讓開來,似乎是有些害怕,王謐見了心中奇怪,心道自己馬車上也沒有什么標志,怎么人們似乎很是小心?
顧駿先下了馬車進去,見留下的奴仆已經將屋里大致掃過,院子里面的雜草也匆匆割了一遍,但還是顯得有些雜亂。
他看王謐跟了進來,語帶歉意,“時間倉促,這些日子,只能委屈郎君將就了。”
王謐環顧四周,見院中栽種著兩顆青桐,旁邊竟還有一方水井,墻檐皆為磚瓦所做,顯然先前的主人頗為風雅,便笑道:“已是比村中好得多了。”
“剩下的我隨便收拾下便可,這些日子,麻煩先生了,在此謝過。”
見王謐躬身施禮,顧駿連忙回禮,他想了想,湊近王謐,輕聲道:“郎君之才,如錐處囊中,必有脫穎而出之時,郎君勿心急。”
“士族子弟出仕,多是二十弱冠,且名聲有家族助力傳揚,方仕途坦蕩,郎君尚年輕,接下來的日子,可以考慮如何養望,方為上策。”
“外面也有外面的好處,呆在宅子里面不拋頭露面,揚名便要依靠家族助力,也未必是好事。”
王謐若有所思,拜道:“多謝先生指點,謐沒齒難忘。”
他心中暗嘆,二十出仕,看著確實算年輕了,但要等待三四年,這段時間天下的形勢,可是會發生巨大的變化啊。
馬車進了院門,老白阿良等人和奴仆將行李搬到院子里面,顧駿見差不多了,便對王謐道:“我先回去向主公復命,郎君自便。”
王謐將顧駿送到門外,看著車隊遠去,環顧四周,看了一會,便發現了有意思的地方。
他叫過老白,說道:“烏衣巷在何處?”
老白說了位置,王謐失笑道:“這么近?”
“按理說這地方也應該是士族聚居之地,怎么會變成商肆行販來往之地?”
老白撓了撓頭,“不清楚,要不要老奴去問下?”
王謐笑道:“可以,天黑宵禁前回來就行。”
“走遠一點也沒關系。”
老白明白王謐話中的意思,苦著臉道:“郎君這是不讓老奴歇息啊,我現在心虛得很。”
“到時老奴該怎么說?”
王謐哈哈笑著把老白往外一推,“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要來,怕什么?”
“照實說便是。”
老白對著王謐行了一禮,“那老奴去了。”
說完他轉身往烏衣巷方向大步而去,不久便消失在街頭巷尾,青柳走了過來,輕聲道:“郎君不擔心他對夫人說什么話?”
王謐灑然一笑,“各人有各人的路,何況我能開出的條件,至少幾年內無法實現,也許根本無法兌現。”
“是當下的好處,還是未來那虛無縹緲的目標,如何選擇,只能看老白怎么想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