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渾身解數博賞識晉末芳華全文_風云小說
第一百三十一章渾身解數博賞識
過繼之后,乃至封侯之后的這些日子,一切仿佛都變得有些不同,一切似乎又沒有什么變化。
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先前做不到的事情也要做,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路還是要一步步走下去,也不可能長出兩張翅膀飛到天上去。
之前白身的時候,王謐固然沒有什么身份,但他過繼封侯之后,圈子里的人層次固然提高了,但面對的大部分人,還是要比王謐的位置要高。
這就像爬山一樣,不到山巔,頭上永遠有東西壓著。
王謐江上辯玄,遇到的是年輕稚嫩的顧愷之,尚可以用手段讓其落于下風,但到了建康這里,遇到的可都些數十年間正事不干,只知道整日坐而談玄的老家伙。
想要壓服他們,打響名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單憑王謐后世那些半吊子的知識,是沒有多少勝算的。
于是他想要在此道上如圍棋那般揚名,就必須硬生生將自己抬高到不同以往的層次,這在短時間內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好在眼下就有一個機會。
支道林作為玄佛結合的名士翹楚,其論理有他人無法企及的層次,更妙的是其很多著作,是在其去世后才被人發現的,即他真正的才能想法,很多并沒有能顯于人前。
如果能說動其講這些東西給王謐展示一部分,加上王謐后世學到一些禪宗論理的知識,便可以將其精煉甚至升華,形成一個論點論據論證閉環的知識系統,從而拿來對付那些機械照搬論點的辯玄士人,至少也能不落下風。
而這件事情的關鍵,便是如何得到支道林的賞識。
王謐根據歷史的記載,得知其有兩大特點。
一是喜歡有新意的觀點,只要推陳出新,發前人所未發,且能夠自圓其說,那便很有可能被其賞識看重。
通過剛才那番問答,王謐已經成功引起了支道林的興趣,對方的表情,王謐都看在眼里,心道果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后世佛教打機鋒,辯玄談理,好多是支道林的即色論演化來的,王謐屬于倒推論證,自然能摸到其想法,以投其所好。
自王謐進來后,支道林臉上,多少帶著幾分輕視之色,如今卻是完全收起,對門外道,“上茶。”
外面小僧應了一聲,腳步聲匆匆而去,王謐知道,從這一刻起,支道林才將自己視為一個可以對談的目標。
支道林見王謐手里一直托著禮物,乃是個木盒,兩卷畫軸,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王謐會意,先把木盒拿了出來,說道:“這是家中的粗茶,不入法眼,獻拙了。”
支道林也不客氣,打開盒蓋一聞,便知道是彼時江州出產的貢茶,廬山雨霧茶。
他生平極喜茶葉,也不缺有人送,天下有名茶葉,他幾乎都見過,面前的云霧茶也不例外。
但此茶有個特別之處,從木盒上的標記來看,這是廬山東林寺的僧人所種,彼時有高僧道安等人種茶,聲名遠揚。
道安有個弟子慧遠法師,便是凈土宗之始祖,其彼時已經入門十余年,名聲漸遠。
佛門的虎溪三笑,便是后世慧遠以茶接待友人陶淵明,上清派道宗修靜,三教三人,聞虎嘯而笑的故事。
支道林見到此茶,也明白王謐是下了功夫的,微微點頭,王謐趁機將畫軸送上,出聲道:“這是小子所畫之馬,還望法師指正。”
支道林接過畫軸,緩緩展開到一半,眼睛看去,手微微一頓,隨即將其完全展開。
這是一張五六尺長的橫幅,上面畫著三五匹馬。
要說著墨筆法,只能算是剛入門,能引起支道林注意的,自然是其與當世任何技法都截然不同的筆觸。
彼時畫道大家,畫馬皆線條流暢,一氣呵成,重形不重神,畫出來的馬如御風踏浪,躍然紙上。
支道林極其愛馬,后世的神駿圖,畫的就是他喜馬的故事,王謐明白這點,所以才送了這幅畫。
當然,靠王謐那沒練過多少的拙劣基礎,是吸引不到支道林的,他所倚仗的,是全新的畫法。
后世徐悲鴻的奔馬圖。
其采用透視的方法,將本應該線條組成的馬,換成了色塊,即馬的肌肉筋骨,以解剖學的視角,利用素描的精確分割,墨色濃淡造成的立體感,融合中國話的筆觸,將馬兒的奔跑形態,從紙上生動呈現出來,直似呼之欲出。
這種技巧,當世聞所未聞,支道林看得入神,手指微微顫動,似乎是想要模仿,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落筆的地方。
對于是否這幅畫由別人代筆,支道林卻沒有懷疑,若有人有如此想法,這種話早就在建康流傳開來,聲名遠揚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幅畫的筆觸線條,其實頗為拙劣,一看就是沒有練過多少的人所做,裝是裝不出來的,也只有天生奇思妙想,不落窠臼,卻疏于練習的人,才畫得出來。
一念及此,支道林眉毛微抬,面前的這位少年郎,有可能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前途無量。
雕刻得再精細的石頭,終歸也只是石頭而已,只有頑石藏著的玉料,經過不懈琢磨之后,才能成大器!
王謐自進來后,已經給了支道林足夠的驚喜,他平復心情開口道:“施主此行為何而來”
此時小僧敲門進入,給兩人奉上兩盞茶,倒退著出去。
王謐方才道:“小子想向法師求此前未發未聞之理。”
支道林出聲道:“你想入佛門”
王謐搖頭道:“我不入道門佛門,只為求理而來。”
支道林若有所思,“道之所在,其言也弗敢傳也。”
這句話出自莊子,意思是真正的道理,是不應該輕易傳授給別人的。
王謐心道果然沒有那么容易,他出聲道:“佛說普度眾生。”
支道林道:“法只傳有慧根之人。”
王謐道:“若不傳法,焉知有無慧根”
支道林微笑起來,“果然你能言善辯,若入佛門,說不定日后成就能超過我。”
王謐心道免了,食色性也,我還想著娶妻納妾呢,當和尚做什么
他出聲道:“不管身份,身處何處,只要有向道向法之心,又有何區別”
支道林卻沒有繼續爭辯下去,“你知道我為何今日見你嗎”
王謐一怔,難道不是王述的原因
支道林似乎看出了王謐的疑惑,出聲道:“最初時候,我是從王敬那里知道你的。”
王謐更是奇怪,怎么和王劭扯上關系了
支道林緩緩道:“莊子曰學者,學其所不能學;行者,行其所不能行。”
“金剛經云,未親近諸佛者,不能聽聞是微妙法。”
“何者為勝”
王謐猛然記起,這不是自己和王劭見面,對方給自己出的題目嗎
支道林緩緩道:“這是老衲給敬倫出的題目,他彼時不能答,說回去思索幾日。”
王謐腹誹,合著王劭想不到好答案,拿來給自己下馬威
支道林出聲道:“之后他再來時,說了一番答案,雖然有些生澀,但之后兩句卻是極好,有畫龍點睛之功。”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慈悲度世,振聾發聵,我所不能及。”
“彼時敬倫說是你所發,老衲還不相信,只當是他找了高人為你造勢,今日一見,倒是信了八九分。
“施主年少有為,若是拔苗助長,反而不好,不如修心養性,循序漸進,豈不更好”
王謐聽支道林這話隱隱有拒絕之意,這倒不是惡意,而是支道林真的覺得他的觀點,未必能教好王謐。
這次好像又做過了啊。
王謐心道我缺的就是時間,哪有時間慢慢等
于是他拿出第二個畫軸,出聲道:“法師請一觀。”
支道林心道駿馬圖已經出乎自己意料,難道對方還有什么驚世駭俗的想法
然而他展開畫軸一看,前半面卻是空白的。
等他拉到最后,發現寫著一首詩。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王謐緩緩道:“道傳天下知,法出眾生聞。”
“法師囿于門戶之見,卻是著相了,人便是理,理造生人,人究理一生,尚不能窺天地萬一,但可發動千人萬人,群賢畢至,法可成矣。
支道林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老衲一把年紀,倒是讓施主教訓了!”
“不過說的好,說得好啊!”
“道在萬物,又豈不在人”
“本來無一物,吾心染塵埃!”
“來人,上好茶!”
門外的小僧一聽,苦著臉趕緊往旁邊屋里去找茶葉,心道怎么喝得這么快
不多時,他找到最好的茶葉泡了,待進屋時候,看到支道林竟然是面露笑意,和那少年郎對談,不禁大為驚訝。
法師即使面對高門士族,甚至皇族眾人,也都是正襟危坐,侃侃而談,自己何曾見過其如此和顏悅色,平易近人的樣子
支道林和王謐又說了幾句,問題頗為刁鉆,王謐都憑借后世的禪宗妙言應付過去,這讓支道林確定,王謐是有真才實學,不是提前背了功課過來的。
但越是這樣,支道林越是心中可惜,他可以教王謐些道理,但壓箱底的東西,他卻是還不能輕傳,畢竟這是他畢生心血,是要留給自己衣缽傳人的。
他想了想,出聲道:“這樣吧。”
“我口占一偈,你若能賣得好,我便贈你些心得。”
王謐心里一個咯噔,心道完蛋了,這怎么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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