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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華娛:從神棍到大娛樂家-第三百三十三章 劉伊妃:先母曾文秀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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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劉伊妃:先母曾文秀之墓?_華娛:從神棍到大娛樂家_

第三百三十三章劉伊妃:先母曾文秀之墓?第三百三十三章劉伊妃:先母曾文秀之墓?←→:、、、、、、、、、、

七月底,《黃金甲》劇組在北平之外的大壩大草原拍最后一場戲。

2000多名身穿盔甲的戰士是主角,路老板全程觀摩,對張一謀的調度能力嘖嘖贊嘆。

如果像夸張又中二的小日子給他定義的帝國の六邊形戰士一樣,青年導演的短板顯然是在調度這一塊。

《塘山》里百人群演規模算是初步嘗試。

而《歷史的天空》群演規模上萬,奧運會演員規模近兩萬。

除夕夜,劉伊妃和路寬有過一個十年之約。

如果說這部大屠殺電影是劉伊妃演員生涯蛻變的絕佳契機;

同樣,對于路老板來說,這也是補齊他短板的關鍵一環。

姜志強和結束創意小組討論的路寬站在一起抽煙,看著場內的“萬馬齊喑”。

“這么早殺青,應該要準備點映申奧了吧?”

此奧為奧斯卡。

姜志強點頭:“已經安排好了,北平和鵬城兩地。”

“《夜宴》的質量,我認為是不如你幫著修改過的《黃金甲》的,我很有信心。”

《夜宴》將報送9月的威尼斯影展,國內9月16號同步上映,是今年張一謀最大的競爭對手。

同時,2006年的奧斯卡選報規則有大改,原來從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選送的約60部影片中確定入圍名單,改制后入圍影片名單銳減到9部。

使最佳外語片與技術性獎項在入圍名單數量上接軌,都在10部左右。

路老板笑道:“你放心吧,以華藝的能量,最后應該是《夜宴》作為合拍片代表香江,《黃金甲》代表內地。”

“確實,今年以來華藝的動作可是不小啊,路總有沒有緊迫感?”姜志強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鄧溫迪代表的新聞集團以內地合資公司的名義入股;

《夜宴》和與澄天合作的《赤壁》兩部銀幕大作;

正在和廣電溝通“限游令”的松綁,意欲登陸湘臺的《仙三》;

最引人矚目的,無過于業內傳的沸沸揚揚的,電商巨頭阿貍總裁馬蕓有意以入股華藝,效仿互聯網企業博客網和問界的緊密合作。

路老板哈哈大笑,倒是沒有放什么大小王少無謀,馬蕓少智的豪言,語態還算謙虛:“蛋糕需要大家一起做大,問界很歡迎競爭對手的進場。”

“還得是路總,這氣魄!”姜志強沖他豎起大拇指,兩人互相商業馬屁了一陣,老謀子走了過來。

“小路,我跟張合平溝通過了,奧運創意小組也放幾天假吧。”

“我安排下《黃金甲》的后期的剪輯就趕到金陵去,你正好利用這幾天布置下前期工作。”

導演最懂導演,開拍前的瑣事比殺青后要多得多。

特別是對于這樣一部歷史類的傳記片,布景和還原建筑的驗收、群演的基礎培訓、設備和道具的準備,都要耗費心力。

不過路老板嫡系劇組的大部分成員都是從《鼓手》一路走過來的,從《塘山》的拍攝過程中就能看出極強的專業性。

這也是他每部影片拍攝進程順利的業務保證。

路老板看了看表:“我得回去了。”

“啊?這么急啊,中飯不吃,晚上殺青宴也得來湊個熱鬧吧!”姜志強和老謀子一同挽留。

“不了,回北平準備準備,咱們金陵見。”

張一謀直率:“那行,都自己人也不跟你客氣了,路上慢點兒。”

路老板笑著碾滅煙頭:“好嘞!走了”

北平首都國際機場。

T3航站樓的電子鐘跳向23:17,最后一班國際抵達通道里,穿著深灰色連帽衫的女孩將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棒球帽檐在熒光燈下壓出小片陰影。

接機的人群早已散去,自動門開合時卷進的風掠過她后頸,驚得她將口罩又往上拽了半寸。

內娛第一小花時隔一年王者歸來的場面比較慘淡,蓋因她跟楊思維強調了不要聲張,搞出大場面來。

畢竟隨行的還有張純如,加上大屠殺電影的嚴肅題材,盡量避免這樣的娛樂化炒作。

楊思維能怎么辦,當然是選擇支持。

小姑奶奶一不高興后面安排的的各類通告再撂挑子怎么辦?

劉伊妃讓媽媽和張純如、米婭一起,自己單獨離開,以免行程泄露被粉絲圍堵,給張純如造成不便。

傳送帶發出沉悶的嗡鳴,銀色行李箱轉出拐角時,小劉藏在袖口的梵克雅寶手鏈不慎擦過金屬護欄。

她彎腰的瞬間,一個早就“尾隨”她的圓臉女孩瞥見她右邊脖頸的那顆小痣。

“茜茜!是茜茜啊!”

玻璃幕墻外的尖叫刺破凌晨的寂靜,握著小靈通的圓臉女生不注意撞翻了行李車。

二十米外值勤的安保剛摸向對講機,更多看熱鬧的年輕面孔已從便利店涌出,翻蓋手機按鍵聲此起彼伏地炸響。

接機廳瞬間化作沸騰的魚缸。

穿校服的男生被擠掉了眼鏡,仍高舉著索尼Cybershot相機往前撲;

戴鴨舌帽的姑娘揮舞簽字筆,筆記本扉頁貼著《異域》和《天才槍手》的剪報。

廣播里的航班提醒淹沒在“小龍女”、“陸雪琪”、“藍月”的呼喊浪潮中,兩個地勤手挽手筑起人墻。

小姑娘一臉無奈,行程還是泄露了。

她摘下口罩:“大家好,不要擁擠注意安全哈,都快十二點了趕緊回家吧!”

粉絲們哪里肯就這么散去,多么偉大的偶遇啊。

“茜茜,這趟回國就不出去了吧?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啊!我們好想你啊!”

“神仙姐姐,什么時候去金陵體驗生活啊?我要去偶遇你!”

不遠處楊思維正化身挖掘機,帶著兩個助理一個勁地扒開人群朝她走來。

劉伊妃邊走邊回答她們的問題,臉上有著長途飛行后難掩的疲憊和倦意,勉力微笑著往出口方向和楊思維匯合。

直至一個情商不怎么高的粉絲很突兀地來了一句“洗衣機說追你,怎么沒來接你啊!”。

緊接就著陷入了人民的汪洋大海,被各種口誅筆伐。

不過這話里提到的某個名字,卻像是給身心俱疲的劉伊妃打了一劑腎上腺素,小姑娘情不自禁地四下環顧。

這狗東西說從《黃金甲》片場趕回來接我的,人呢!

她想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又想到應該是去接分頭行動的張純如了。

算了,這醋就別吃了。

突然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強勢分開人群擠了過來,沖小劉點頭笑笑,拉過她的行李箱就走。

“誒!你誰啊!搶劫嗎?”

“茜茜,你小心啊!這誰啊!”

劉伊妃霎時間笑靨如花,順著阿飛的示意,看到了安全門后的一點橘光——某個洗衣機正站在陰影里抽煙。

小姑娘頓覺心安,有種不期而遇的欣喜。

“沒事沒事,認識的哈,大家再見了!”

劉伊妃沖粉絲們擺擺手,又和幫著斷后的楊思維等三個工作室人員點點頭,徑直往安全出口去了。

賓利碾過機場高速的積水,車燈掃過路牌“東直門“三個紅字時,后排忽然響起窸窣響動。

路老板側頭看著小劉把連帽衫褪到腰間,瑩潤肩頭還留著行李箱綁帶的紅痕。

“呼!熱死了!”劉伊妃好不容易能摘掉口罩和鴨舌帽,脫了鞋對著空調口猛吹。

路老板看著她鮮紅的十趾豆蔻:“嚯!你可真不見外啊,再把車給熏臭了待會兒!”

劉伊妃現在都學會搶答了,主動開口反調戲:“德性!得了便宜還賣乖!”

青年導演無語地沖她豎豎大拇指:“嫌熱再脫兩件。”

“滾!”

小姑娘面皮稍薄,叫他這一調笑反而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伸腳吹風了,有意轉移話題。

“我們是明天去金陵嗎?”

“是。”路寬上下打量她兩眼:“你是瘦了不少,是不是怕我說你腿粗?”

“瘦了是吧?那你帶我去吃東西,餓了。”

路老板笑道:“回四合院自然有的吃,上車前已經吩咐喬師傅做些夜宵了,足以裹腹。”

青年導演見她情緒還算穩定,也就暫時沒提劉曉麗跟他訴的那些苦,免得再把她的情緒帶回到那些的悲慟環境中去。

只不過他刻意不提,劉伊妃卻時時刻刻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主線任務。

這一半會兒的精神休憩,也不過是大腦的偷得浮生半日閑而已。

現在洗衣機就是她的精神鴉片,壓力太大的時候來上那么一口,聊以醒神寬心。

“我給你發的視頻,你怎么后來的幾條就不回復啦!讓你給我指出問題的呢?”

路老板見她哪壺不開提哪壺,也直截了當:“還不錯,但是很多問題是要放在具體鏡頭和燈光環境下創造的。”

“你設計的只是一個人的獨角戲,在具體電影情節中的適配性還有待觀察。”

他又有些遲疑道:“另外,我聽劉阿姨說你最近情緒和精神狀態上。。。”

“沒有的事!”小姑娘柳眉一挑,可光潔的眉頭上那抹散之不去的陰郁卻是明明白白的。

“路寬,我現在只想把這個角色塑造好,我想你拿出前所未有的嚴苛來對待我的表演,不然我這段時間的努力就白費了。”

“你會幫我的,對嗎?”

劉伊妃神情肅然地看著他,走火入魔的江湖女俠仿佛利劍已然出鞘。

老魔回答若有半分錯漏,就要一招分花拂柳直刺他的眉心。

路老板看著此時的她,好像看到了《爆裂鼓手》里那個把虎口都打出了血,卻一定要打出400拍極限鼓點的安德魯。

只不過倒反天罡,現在是學生倒逼老師了。

青年導演陷入了情理兩難的矛盾。

她的精神已經時刻處在高度緊張中了,在片場如果為了完美的電影效果再繼續進逼,小姑娘能承受得住嗎?

路老板想起劉曉麗在電話里的哽咽,言明女兒失眠、脫發、消瘦,請他一定要幫著勸一勸。

可今天這一見,似乎自己的話也不一定起作用了吧?

路寬顧左右而言他:“我會對電影負責的,你要注意張弛有度,這對表演也是有利的。”

少女目光灼灼地盯了他幾秒,修長的雙腿向左并在座椅上,膝蓋骨在牛仔褲布料下微微凸起,像兩枚倔強的貝殼鑲嵌。

她突然挪了挪緊致的小臀,側頭螓首輕靠在男子的肩頭。

重心向右傾斜時,小姑娘發梢的柑橘香氣掠過青年導演的鼻前,男子又感受到她清涼嫩滑的藕臂穿過。

“別動,借你肩膀用一下。”

劉伊妃柔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又聲若蚊吶地喃喃:“你們怕我在重壓之下崩潰,我知道。”

“可自從做演員以來,我真的等了四年才有這么一個角色能讓我。。。如癡如醉。”

“但當我真正沉浸的時候,才體會到你剪片剪到雙眼酸澀流淚的那種專注和熱忱。”

“小時候跳舞,老師對我說過一句話——疼痛是你的身體在鼓掌。”

“還有《死亡詩社》里那句惠特曼的那句,我把自己交付給泥土。”

小姑娘把嘴里的板塊薄荷糖咬的咯吱作響:“四年磨一劍,我苦練了四年的基本功,現在想把自己交付給這個角色。”

“我知道這也是你對我的期待,你不會剝奪我這個權利的,對吧?”

劉伊妃抬頭雙目晶晶,從心底里想得到支持的訴求,讓她把身邊男子的胳膊不禁纏得更緊。

路寬側臉和她視線交纏,眼神復雜難明。

他突然抽出手臂環在她的腰間,略微用力讓小劉整個人都宣告陷落,像除夕那一天在福克斯電臺的樓底,對著全世界的媒體一樣。

男子寬闊的胸懷完全包裹住這個溫香嬌軟的身軀,和內里暫時有些偏執的靈魂。

旖旎的情愫頓生,小姑娘腰間的肌肉不自主地緊張起來,緊繃地刀槍不入。

“你。。。干嘛。。。”

路老板手掌間的溫度穿過她夏日里略顯單薄的真絲襯衫,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她微微感到有些羞澀和忸怩。

青年導演微笑:“我說了,我會對電影負責,但也會對你負責。”

“藝術不是單程票,走完一場奧德賽也需要一個完整的靈魂。”

“你沒有經驗,判斷不了自己現在處在何種階段,必須有我這個導演來監護。”

“不要想太多,聽我的就行了。”

劉伊妃掙扎著要開口,抬頭瞥見他線條堅毅的側臉卻不知該怎么說。

不過想到他對電影的認真和熱切,小姑娘又微微放下心來。

他們的目標總是一致的吧?

她在男子懷里蛄蛹了兩下,心底里有意忽略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親密,舍不得離開這樣的溫存繾綣。

只好找了個拙劣的借口:“知道了,我。。。我困了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嗯。”

小劉假寐,車窗外的霓虹照亮她略顯瘦削的側臉,青年導演終于從劉伊妃的發絲間嗅到某種危險的芬芳。

不是她身上淡雅的柑橘后調香水,也不是她模仿張純如習慣口含的薄荷糖香氣。

那是她在表演圣殿的焚香,混著獻祭者血肉模糊的氣息。劉伊妃剛剛眼底燃燒的熾熱火光,既是照亮銀幕的鎂光燈,也是焚盡自我的業火。

路老板在心底悠悠地嘆了口氣。

這把火是他點的,看來終究也要由他來滅了。

7月底,蘇省金陵飯店。

“茜茜,媽媽陪你一起吧?”

“不用!米婭也別跟著我,在國內能有什么危險?”

張純如也不大放心:“你在國內知名度比國外高得多啊,米婭怎么能不跟著你呢?”

梳妝臺前的小劉沒空回頭,任憑劇組的專業化妝師一頓操作:“我把自己化成你,純如姐,再穿上90年代的衣服,帶個帽子、口罩,不會有事的。”

劉曉麗不依不饒:“媽媽不跟你走一起,遠處跟著你還不行嗎?”

“不行,你這么漂亮,在路上回頭率太高了!暴露風險太大!”

“去,這孩子!”

張純如和劉曉麗對視一眼,見她還能神態輕松地開玩笑,心里的擔憂稍解,以為是青年導演下功夫開導的結果。

她們哪里知道江湖女俠的間歇性“病情”嚴重,路老板也頭疼該如何疏導。

畢竟像小劉自己說的一樣,任何人都沒有權利隨意剝奪她這一次絕佳的進步機會。

“咚咚!”

劉曉麗開門:“阿飛啊,你怎么來了?”

冷面保鏢站在門口不進去:“老板叫我今天陪同劉小姐。”

小劉妝造完畢,也無奈起身:“怎么一個個的都不放心,好像我還是什么小孩子一樣。”

大家就看她的確像是完全變了裝,從發型到穿衣風格跟劉伊妃是扯不上一點關系了。

劉伊妃拎著包包就要出門,手里抖落的紙張還記錄著這些天的目標地點。

“我走了啊!”

“茜茜!茜茜!”劉曉麗出門喚了兩聲,這才無奈回了房間。

踱步了半天,老母親還是不放心,撥通了青年導演的電話。

路老板正在金陵女大的復原現場:“劉阿姨?”

“小路啊,茜茜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她。。。”

“放心吧沒事的,金陵的幾個場景在電影里的顏色都相對溫情,相信對她會是一種治愈。”

“昨天我同她也簡單聊了聊,我會想辦法疏導她的。”

劉曉麗嘆了口氣:“好啊,那拜托你了小路。”

“不客氣。”

開拍前的最后一哆嗦,小劉的金陵體驗系列博客又要更新了。

只不過這一次是在更有煙火氣的國內,同一個城市里又有正在視察劇組前期準備工作的路老板。

小姑娘心理上的安全感更強,那股艮勁兒也就稍去了一些。

劉伊妃坐在出租車上,生活體驗的地點都是劇本中張純如當年走過的路線。

還有少數她采訪過的幸存者及后代,也都通過劇組提前聯系作為顧問,以顧問費的名義給予些經濟幫助。

評事街老宅,晨光剛爬上老城南的灰瓦,劉伊妃踩著青石板推開院門。

張太太剛買了早餐回來,話里行間都帶著笑:“劉小姐,你學的張小姐穿藍布衫呀?”

“看不出來我是誰吧?”

小劉笑著應了一句,低頭看自己身著的劇組新裁的棉麻襯衫——

這是比對張純如1995年考察照片選的料子,領口還別著同款蜻蜓胸針。

張太太看著大明星給自己簽名眉開眼笑:“認不得,認不得,你同張小姐太像了呀。”

她領著劉伊妃進了老宅,手舞足蹈地示意:“十多年前就是在這里,張小姐同我姑奶奶做訪談,走的時候還給她留了一百多元。”

“當時我就坐在旁邊看張小姐,覺得她眼睛真的亮的呀!”

“劇組的人昨天來過,同我講清了你要來,哎呀,把我高興的唷!”

小劉笑著點點頭,在屋里摘下了偽裝,環顧四周。

老宅八仙桌上堆著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搪瓷缸、竹殼暖水瓶,窗臺上晾著昨夜洗的碎花枕巾。

張太太取出桂花酒釀元宵擺在餐桌上:“那會子張姑娘也住這屋,半夜打字機咔噠響,吵得我麻將都打錯牌哩!“

“劉小姐,一起吃一點吧?”

“不了不了,謝謝!我早晨吃好了過來的。”

張太太熱情得很,當即請她坐下,也不忙著自己吃飯,絮絮叨叨地講起了張純如當年在這里和慰安婦幸存者的訪談實況。

劉伊妃扶了扶黑框眼鏡,一筆一畫地開始記敘。

從這個鼻尖嗅著酒釀元宵香氣的酷暑早晨,她正式走進這座風雨起蒼黃的城市。

晨霧未散的金陵圖書館前,梧桐葉濾下的光斑在石階上跳躍。

小劉踩著露水踏進特藏室,素色襯衫被窗欞切割成斑馬紋。

管理員老周推來移動梯,金屬滾輪碾過柚木地板的聲響,驚醒了沉睡的塵埃。

“你好劉小姐,劇組打過招呼了,你可以待到中午,暫時沒人過來。”

他指著臨窗的榆木桌:“這里就大概是當年張女士的座位,她在這里查了一周的資料。”

“謝謝,添麻煩了。”

老周笑著端來一杯雨花茶:“不客氣,我是金陵人,說什么都要支持的。”

劉伊妃安靜地坐下,微縮膠片機嗡鳴著吐出1937年的《紐約時報》。

她摘下半邊口罩,當1937年12月13日的頭條浮現時,指尖懸在受難者照片上方三寸,像給舊時光行注目禮。

中午,遇難同胞紀念館。

劉伊妃蹲坐在萬人坑遺址前臨摹幸存者證言,鵝卵石小徑將牛仔布料的膝頭磨出淡青印痕。

她在體驗張純如當年的心緒,不覺間淚水將筆記本上的小楷暈染成水墨痕跡。

紀念館的白墻將陽光折射成珍珠色,灑在她臨摹證詞的本子上。

忽有穿中山裝的老先生駐杖而立:“姑娘,‘卅’字要這樣寫——。”

他枯枝般的手在虛空中比劃舊式筆順。

小姑娘抬頭,巧笑嫣然:“謝謝伯伯。”

寫著寫著,淚水突然在“母親尋子”的段落暈開,將墨跡洇成江心洲的輪廓。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徹底代入了張純如,還是酷暑炙人,劉伊妃只覺得金陵的一切都那么暖心,即便在這樣肅殺的紀念館中。

下午,浦口火車站。

熱浪漸漸散去,蒸汽在月臺鐵軌上織出薄紗。

劉伊妃立在褪色的“天下為公”標語前,口罩上方露出的丹鳳眼讓賣糕阿婆看得怔忡。

竹蒸籠揭開的剎那,梅花糕的甜香裹著桂花蜜流淌。

“阿婆,請多撒些松子仁。”

劉伊妃記得張純如筆記中,初到金陵在火車站下車,就是拿這一樣小吃果腹。

她要嘗一嘗,再帶一些回去。

阿婆顫巍巍多添了勺糖漬金桔,望著眼前那截瓷白的脖頸和鴉色的如瀑秀發:“小姑娘是淮陰人嗎?”

“是,能聽出來嗎?”

“像的。”

劉伊妃笑著跟她道別。

看著小劉遠走的窈窕背影,老眼還未曾昏花太過的阿婆這才記起,這不是孫女床頭貼的小龍女嗎?

卻見買糕人已走向暮色中的綠皮火車。

下午四點,劉伊妃來到今天的最后一站,牛首山。

這也是張純如在金陵的最后一站。

經歷了幸存者的訪談、金陵圖書館的資料收錄、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含淚走訪,在離開金陵之前,她來了一趟牛首山。

秋棲霞,春牛首。

八月的牛首山尚未染上秋色,滿山蒼翠浸在琥珀色的斜陽里。

劉伊妃踩著青石臺階緩步而上,素色襯衫被山風鼓起溫柔的弧度,褲腳沾著幾星金陵圖書館帶來出來的舊書塵。

她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水浸潤的瓷白面容,俏皮的馬尾隨著步履輕晃,發梢掃過脖頸時驚起細碎流光。

小姑娘心里微憾,這么美的景色,要是他也在、也能看到就好了。

山色入懷,她沿著野湖兜兜轉轉。

湖畔的蘆葦蕩漾成翡翠色的波浪,幾只蜻蜓掠過水面,點開層層疊疊的金色漣漪。

劉伊妃蹲在棧橋邊,指尖輕觸睡蓮葉上的水珠,涼意順著腕骨爬上心尖。

遠處古剎飛檐下的銅鈴叮咚,驚起白鷺掠過她仰望的眉眼——這一瞬被山間清風拓印成詩。

她記起了張純如手記里的只言片語,往深處走了走,想摘些花草回去給她聊作撫慰。

起身時褲腳掃過叢野雛菊,劉伊妃俯身去扶那些搖晃的白色小傘,驀然看見一座石碑半掩在花叢后。

“先母曾文秀之墓”七個字驀然撞入眼簾。

曾文秀?

記憶如湖面碎光般閃爍,這三個字瞬間驚得她指尖懸在碑前寸許!

劉伊妃怎么也不會忘記,路寬在水磨鎮車禍后被送到華西醫院,在病床上昏迷囈語時喊出的那三個名字。

曾文秀、劉伊妃、黃亦玫。

彼時因他大病初愈,小劉沒有刨根問底的想法,但也曾疑惑他怎么在夢里喊自己電影中的角色名。

可在這金陵的深山中,這個名字又一次如此突兀地映入眼簾!

是巧合嗎?

小姑娘怔怔地和墓碑瓷磚照片上的溫婉婦人隔世相望。

她梳著舊式波紋短發,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齡,額角碎發被風拂成溫柔的弧度,月白色斜襟衫領口別著珍珠紐扣。

眼底流轉著暖意,眼尾微微下垂的弧度,讓人想起總為調皮孩童留門的母親。

永遠含著三分慈愛七分包容。

劉伊妃默然了半晌才自嘲式地“嘁”了聲,中國人重名的也太多了吧?

不奇怪。

何況他是從小在茅山長大的孤兒,怎么會和百公里外的深山野湖邊的墓碑扯上關系呢?

她順帶掃視了一眼,周邊的雜草很少,應當是附近人家的親屬埋葬在此吧。

任憑再大的腦洞,劉伊妃也無法在兩者間建立邏輯上的關聯。

倒是可以回去跟他聊一聊這樁趣事,世界之大真的無巧不有呢。

既來之,則安之。

暮色漸起,山風裹挾著桂花香拂過她的發梢,遠處傳來歸鳥的啼鳴。

劉伊妃將剛剛摘下的野薔薇和雛菊分出了些,靜靜地擺在墓碑前,隨即準備離開。

一連幾日,這位為角色準備了幾乎近一年的年輕女演員,用自己的腳步丈量了整座金陵城。

挹江門墻根濕滑的青苔,中山碼頭呼嘯的江風,清涼山腳下最后的安全區。

暮色里最后一班輪渡鳴笛起航,江鷗掠過中山碼頭殘缺的“天下為公”標語,像歷史長卷里未干的墨點。

明城墻下,當纖瘦身影被路燈拉長投射在斑駁彈孔墻上時,她突然駐足,模仿張純如舉起右手虛按墻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褪去“神仙姐姐”的柔光濾鏡,此刻的劉伊妃眼底沉淀著金陵城的厚重。

她知道,當明天開機的鏡頭對準自己額角新生的一根白發時,那便是最動人的妝造——

自己終于和1995年的張純如融為一體。

2006年7月31號的晚上,文青少女劉伊妃在自己的博客上,為金陵體驗之旅畫上句號,寫下了開拍前的最后一段博文:

原以為要演的是歷史苦難,卻在餛飩攤的煙火里懂了張純如的執念。

那些慘痛的數字背后,是會在雨夜給鄰居送傘的阿婆,是硬塞茶葉蛋的民工,是活在市井褶皺里的千萬個具體的人。

表演不再是模仿某個動作和神態,而是把秦淮河的月光裝進鏡頭,替那段不能言說的歲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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