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絲竹之聲消失,眾人聚精會神聽沈微瀾講述。
白贊善知曉內情,笑瞇瞇欣賞著眾人沉浸其中的表情,就算被同僚扯著袖子求劇透,也堅決不開口。
唯獨李纈云悠閑吃喝,目光始終落在寶綺為自己夾來的菜肴上,只是咀嚼的速度比平日慢上許多。
李寬緊挨著沈微瀾坐,被他的眼神和語氣弄得打了個寒噤,顫聲道:“所以這個舉子,真是被水鬼弄死的?”
“整個驛站的人,包括來查案的法曹胥吏,都這么認為。”沈微瀾轉動手中金酒杯,看著瑩白月影在杯底微微晃動,眼神冰冷,“可惜這世間,人心比厲鬼更可畏。”
李寬倒吸一口涼氣:“莫非他是被人所害?不對啊,他反鎖了房門睡覺,又是一個人落水,誰有機會殺他?”
“誰說是一個人落水?”這時李纈云忽然插口,嘲笑哥哥,“常言一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哥哥難道沒仔細聽,深更半夜,一前一后兩人落水,偏偏就是同鄉把人撈了上來。說是撈人,只怕是把人按在水里,活活淹死。”
“好歹毒的手段!”李寬驚嘆。
李纈云臉上帶著笑,眼珠卻像兩汪深潭,隱藏著許多秘密。她自語一般幽幽道:“有時候最想害你的人,就是身邊人。”
沈微瀾深深看她一眼,點頭贊許:“公主真是聰慧過人,兇手就是那位同鄉,不過死者落水后沒有呼救也沒有掙扎,他到底是怎么被殺的,公主不妨再猜一猜。”
“沒有呼救掙扎,那便是死后落水……”李纈云低頭沉思,片刻后,猛然抬頭與沈微瀾對視,“兇手和死者當晚一直在一起!溺死一個醉酒的人,一盆水就足夠了,事后再把客房潑濕,嫁禍水鬼!”
沈微瀾驀然一笑,舉起酒杯遙敬李纈云:“恭喜公主又猜中了!若是當時公主也在場,在下就不必費盡唇舌,去說服想匆忙結案的法曹了。”
李纈云一愣,連忙用團扇半遮住臉,嬌笑道:“郎君說笑了,我不過是身在事外、旁觀者清罷了,若當時也在場,只怕嚇都嚇死了。”
沈微瀾仰頭飲盡杯中酒,笑著放下杯子。這時李寬也不怕了,湊近他追問:“快說說,你是如何讓兇手伏法的!”
沈微瀾道:“那兇手是死者結伴趕考的同鄉,客房就在死者隔壁。我與法曹進去查看,只見被褥凌亂,布置成有人睡覺的模樣,只是被打開的窗戶下方,地面已經積滿了一夜的雨水,落下破綻。”
李寬插口道:“我若是兇手,就說自己愛開窗睡覺,誰也管不著。”
沈微瀾笑著點頭:“兇手確實是這么說的。更大的破綻是他掛在床頭,假裝臨睡前脫下的袍子。白天死者在墻壁上題詩時,驛吏因為恐懼水鬼傳說,大聲喝止,他的墨筆便不小心在兇手袖子上劃了一道,此事兇手并未察覺,卻正巧被我和白贊善看見。兇手穿著中衣跳水撈人,那件白天染了墨跡的袍子卻并未掛在床頭,而是被他藏進了隔壁死者的包袱里。”
“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李寬聽完整件案子,大聲驚嘆,對著沈微瀾的肩背重重一拍,“微瀾不但心細如發,更有無懼鬼神之勇,才能揭破這樁命案,換作一般人,只會求神拜佛讓水鬼別盯上自己罷了!”
沈微瀾輕咳一聲,笑道:“我不信水鬼之說,倒不是因為勇敢,而是當日死者在墻上題詩前,白贊善也題了一首。若真有妒才的水鬼殺人,那也輪不到他死。”
“噗……”正為小友浮一大白的白贊善聽到這話,一口噴出嘴中酒。
眾人笑得前仰后合,命案帶來的壓抑氣氛瞬間煙消云散。
歡宴持續到后半夜才散,礙于長安城的宵禁,客人們都在澧王府中留宿。
李寬命婢女送沈微瀾去客房,臨行前沖他擠擠眼,神秘一笑:“本王言而有信,你找回臂釧的重賞,已在客房相候。”
沈微瀾推辭不過,只能拱手道謝,跟隨婢女離去。
客房早已點上燈燭,到了門外,婢女掩嘴偷笑一聲,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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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瀾推開房門,就看見屋子里坐著四個環肥燕瘦的美人,見他來了,立刻一擁而上將他圍住:“奴婢奉殿下之命,前來伺候沈郎。”
鶯聲燕語環繞,沈微瀾往后退了一步,失笑道:“你們便是殿下給我的賞?”
美人們搶著點頭:“正是。”
眼前郎君宛若謫仙,她們在酒宴上不知偷看了多少眼,如今雖是奉命而來,卻個個濃妝艷抹、歡天喜地。
為首美人掩嘴笑道:“郎君無需顧慮,只管風流快活,等天亮出了這道門,便是形同陌路。”
沈微瀾莞爾一笑,退到門外:“無需等天亮,這便陌路吧。”
說罷房門一關,一屋子姹紫嫣紅嘰嘰喳喳抱怨:“郎君好狠的心!”
傳言澧王府是個銷魂仙窟,無數才俊一夜悠游,夢醒后便落入澧王掌心。
今夜李寬賞自己美人,便是有了結交之意。
沈微瀾旗開得勝,心情愉悅,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一路月光如水、曲徑通幽,還沒回到酒宴,便被一個人堵住。
宮女寶綺提著一只燈籠,對沈微瀾屈膝一禮,笑吟吟道:“郎君,公主有請。”
沈微瀾微微一笑,欣然從命,跟著寶綺走到一處涼亭。
涼亭臨湖而建,四面掛著白紗帳,時而清風吹過,露出坐在亭中的紅衣美人。
此時李纈云已經換了副打扮,一身朱紅色描金留仙裙,曳著翠綠披帛,滿頭青絲松松挽成墮馬髻,隨意簪著兩對素金釵。
沈微瀾走進涼亭時,她正斜倚著朱漆憑幾,就著身旁明亮的琉璃燈,低頭讀著一卷詩。
沈微瀾認出她讀的正是自己的詩卷,一顆心瞬間跳快了兩拍,目光順著她翻動卷軸的手看到輕紗紅袖下雪白的皓腕……他驀然想起白贊善的告誡。
南康公主,是一朵食人花。
美艷如她,到底會如何吃人?
沈微瀾越往深里想,眼神越是幽深。李纈云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驀然抬頭看向他,卻只看到他云淡風輕地向自己行禮。
“沈某拜見公主。”
李纈云慢悠悠收起詩卷,用看異類的眼光打量沈微瀾:“那一屋子美人,是我哥哥在向你示好。你今夜赴宴就是為了得到他的青睞,為何要拒絕他的美意呢?”
沈微瀾不多做解釋,敷衍了一句:“滿園春色雖美,不在沈某眼中。”
“郎君好高的眼光,”李纈云挑唇一笑,微微吊梢的鳳眼盯著他,低聲問,“不知這涼亭中的風光,可入得了郎君的眼?”
刻意壓低的嗓音充滿誘惑,沈微瀾自然聽得出來,他不由眉心一皺:“公主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這長安城里,通天的路有很多條,”李纈云凝視著沈微瀾,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今夜你幫我尋回臂釧,我也賞你一個機會。做我的門客吧,沈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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