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高傲的美人螓首低垂，讓情郎將名動京城的紫牡丹簪上自己的發髻。

層層疊疊的艷紫色花瓣，仿佛從天邊偷來一片紫霞，在長安第一美人鬢邊流光溢彩。

名花傾國兩相歡。

這一春的杏園宴，終于在李纈云心中圓滿。

探花使哄得心上人回心轉意，這日宴散，總算有幸登上公主儀駕，與李纈云攜手乘車返回澧王府。

暮鼓聲聲中，夜色降臨，春風醉人。

兩人帶著酒意，都覺得逼仄的車廂分外燥熱，索性將馬車簾掀開，一路飽覽燈火輝煌的長安夜色，十分愜意。

李纈云手肘撐著窗框，悠然搖動羽扇，對沈微瀾嬌嗔：“本公主瞧在紫牡丹的份上，原諒你一回，今后再惹我生氣，決不輕饒！”

沈微瀾失笑：“明白，畢竟做探花使的風光，一輩子也就一回。”

兩人相視而笑，正要卿卿我我湊到一處，忽然前方傳來一陣躁動，有百姓驚恐叫喊：“鬼車鳥，是鬼車鳥！”

李纈云一愣，探頭往外看，只見路上行人紛紛用袖子遮住腦袋，四處逃竄。

這時遠處又傳來奔雷般的馬蹄聲，一群黑衣不良人策馬直奔而來。

為首的賀大郎仰望昏暝夜空，像在追逐著什么，口中不斷高吼，喝令路人避讓：“讓開，都讓開——”

李纈云抬起頭，正要往天上看，忽然被一只手拉進車廂。

“小心！”

她猝不及防跌入沈微瀾懷抱，抬頭見他一臉緊張，忍不住噗嗤一笑：“怎么了？”

“傳說鬼車鳥有九頭，其中一個腦袋被狗咬掉，從此血滴不止，凡滴血之處，定會發生災禍。”沈微瀾沉著臉提醒她，“沒見行人躲都來不及嗎？你還探頭往天上看。”

“我只是有些好奇嘛，”李纈云被他緊緊抱著，眼睛還是忍不住往車窗外瞄，“據我母妃說，宮中也曾鬧過鬼車鳥呢。”

沈微瀾目光一動，和她確認：“宮中？”

“嗯，”李纈云點頭，“我一直以為這是她編出來嚇唬我的，瞧賀大郎他們的陣仗，看來這九頭怪鳥竟是真的存在。”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種危險之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沈微瀾正說著，車窗外傳來曾寒山的聲音：“鬼車鳥現世，必有禍殃，二位趕緊回澧王府吧。”

兩人望向車外，見曾寒山騎在馬上，面色凝重。

他因眼傷騎馬不便，落在隊伍最后，因此有空與他們說上兩句話。

李纈云立刻跟他打聽：“那鬼車鳥到底長什么樣？當真有九個腦袋？人沾上它的血，真的會一命嗚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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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寒山雙眉緊蹙：“鬼車鳥通體墨黑，展翅時目測能有六尺長，因為飛得太高，只能大概看出它有一排腦袋，正中腦袋最大，兩側左四右三，缺損了一個，的確與傳說的一模一樣。”

他回答李纈云，視線卻投向沈微瀾：“元和六年冬，鬼車鳥首次在長安出現，血落太子東宮，閏十二月，惠昭太子薨逝。”

李纈云吃了一驚：“我記得大哥是病逝啊，我母妃只說鬼車鳥在宮中作祟，害死了一名內侍。”

“暴病薨逝，個中秘辛不足為外人道，娘娘瞞著公主也是出于好意。”曾寒山壓低嗓子，對二人道，“若不是之后兩年，長安陸續因為鬼車鳥死了七個人，我負責查案看得到所有卷宗，我也不會知道惠昭太子的死因。”

沈微瀾推敲了一下曾寒山的話，問他：“所以按你的說法，鬼車鳥是時隔兩年，再次在京城出現？”

曾寒山點頭，憂心忡忡低語：“這一次，不知道它又要害死誰。”

三人交談片刻，曾寒山繼續追捕鬼車鳥，照白驅車返回澧王府。

李纈云細細琢磨曾寒山的話，問沈微瀾：“曾寒山肯把這么要緊的隱情透露給你，是不是想拉你入伙？畢竟他花了幾年時間，都沒能查清這件案子。”

“或許吧，”沈微瀾手指漫不經心敲著窗欞，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緒，“春闈結束，關試之前，閑著也是閑著。”

提到關試，李纈云不免好奇地問：“等過了關試，你想從何處起家做官？”

她自然希望沈微瀾能去翰林院，做父皇信賴的清貴文臣，一路順風順水地入朝拜相，不料沈微瀾卻抬眼認真地看著她，回答：“我想去大理寺。”

這答案雖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李纈云想了想，嫣然一笑：“你的確志趣在此。”

將來他進了大理寺，她夫唱婦隨，就像話本里的蒔花公主與白鶴書生一樣，是多么波瀾壯闊、絢爛瑰麗的一生。

兩人在暮鼓停歇時回到澧王府，卻看見府中仆從姬妾圍成一團，嘰嘰喳喳嚷嚷著：“血，血……”

李纈云看著鬧哄哄的一群人，先是莫名其妙，忽然腦中冒出鬼車鳥的傳說，面色一變，快步走過去：“都給本公主讓開！”

王府上下一向敬畏南康公主，聞聲乖乖分開一條路，讓她走進中心。

庭院中燈火如晝，白石鋪就的地面上，幾滴干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李纈云定睛看了片刻，抬頭問眾人：“你們確定這血是鬼車鳥滴落的？”

沈微瀾緊跟在她身后，看到血跡，眉頭一皺，默默與混在人群中的羅紅綃對視。

又是你？

不是！

羅紅綃輕輕搖頭，與地上血跡撇清關系。

李纈云沒注意到這兩人眼神異樣，徑自看著一名內侍比手畫腳，聲淚俱下稟報：“那鬼車鳥展開翅膀……有這么大！飛過王府的時候忽然俯沖下來，八個腦袋喳喳叫著，還有半個腦袋在滴血，奴婢眼睜睜看著血滴下來，吧嗒一聲落在這里。都說鬼車鳥之血見者即死，公主啊，奴婢只怕命不久矣……”

李纈云聽不得這喪氣話，拿羽扇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別哭了，本公主會去華陽觀祈福，就不信鎮不住這鬼車鳥的邪祟！我二哥呢？他不是先回府的嗎？”

內侍揉著腦袋回答：“殿下看到這血跡，聽說是鬼車鳥作祟，一聲不吭便暈了過去，被人抬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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