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宰相的府邸位于靖安坊,歸我萬年縣管轄。據說事發時天色未明,護送武宰相上朝的人馬剛走出坊東門,便有刺客沖他們放冷箭。
仆從嚇得四散逃跑,連燈籠都掉在地上,刺客趁著黑燈瞎火,拉走了武宰相的馬,十幾步后一刀奪命,割下他的頭顱后逃離。
等我帶著手下趕到時,現場只剩下一具無頭尸體倒在血泊里。”
大理寺里,曾寒山神色凝重,對李纈云和沈微瀾描述武元衡遇刺經過。
“刺客殺人后割下頭顱,又與話本里一模一樣!”李纈云驚嘆,與沈微瀾對視。
瞧著兩人默契的模樣,曾寒山有點不爽,連忙追問:“什么話本?”
沈微瀾把話本《武了也》里的情節,對曾寒山簡單說了說。
曾寒山聽罷,一臉不以為然:“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那可不一定,”李纈云大膽猜測,“微瀾與本公主斷案如神,在長安可是出了名的,說不定這是知道內情的人,提前通過話本向我們報信。”
沈微瀾看著她,微微一笑:“除了這個猜想,還有另一種可能,這是兇手為了迷惑查案的官差,故意對照著話本犯案。”
曾寒山沉默片刻,開口:“我贊同后一種猜測,畢竟當時眾目睽睽,殺了人還要費事把頭割了,更像是刻意模仿話本。”
“無論哪種可能,我與微瀾都會被卷入這件案子,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李纈云對二人道,“按照話本,蒔花公主很快就會在馬車里拾到一封匿名信,從中得知刺客在東都洛陽,決定與白鶴書生一起去洛陽查案。那我們就等著瞧,我的馬車里會不會出現匿名信咯。”
沈微瀾與曾寒山對視一眼,點頭道:“這倒的確是個辦法,若刺客真的有意混淆查案方向,就會繼續按照話本行事。”
“好,從今日起,本公主的馬車一律停在府外,守株待兔!”李纈云鳳眸生輝,躍躍欲試。
朝中重臣遇刺,一死一傷,天子龍顏震怒,詔令全城搜捕。
沈微瀾剛入職大理寺,便遇上這么一樁驚世駭俗的大案,一整天忙得焦頭爛額,直到宵禁前才回府,偏又趕上書童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宅中冷鍋冷灶,還得他親自下廚煮了湯餅,端進得吉房中,哄著他好歹填飽肚子。
得吉不想讓郎君擔心,味同嚼蠟地吃了兩口,想起往日和“琉璃”吃遍長安的好時光,眼淚就像吸進嘴里的湯餅,出溜一下從眼角滑下來。
他放下碗,嗚嗚哭著翻出錢匣子,掏出五緡錢還給沈微瀾:“多謝郎君美意,這錢……小奴用不上了。”
沈微瀾看著委委屈屈的得吉,哭笑不得:“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你何必如此沮喪?”
“不可能的,”得吉堅持將錢推給主人,嚶嚶躺倒在竹簟上,“她明明是公主身邊的宮女,卻撒謊說在平康坊謀生,除了耍我玩,還能有別的理由嗎?”
沈微瀾看著他抽泣的背影,嘆了口氣,柔聲勸解:“人總有言不由衷的時候,你且想想到底是因為什么,愿意為她傾盡所有,攢足這十緡錢吧。”
他點到即止,起身前往書房,熬夜研究武元衡遇刺案。
堂堂一朝宰相遇害,兇手到底是何方派出的刺客?
他與刺殺裴中丞的刺客交過手,只有藩鎮豢養出的死士,才有如此強悍的身手。
所以這一次,兇手的殺人動機極可能不是個人恩怨,而是為了改變天子銳意削藩的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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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撲朔迷離的案情,更讓他憂心的,是因為這件血案而改變的天下大勢。
沈微瀾長嘆一口氣,抬手輕按緊皺的眉心,忽然聽見咚的一聲輕響,竟是書房窗欞被人丟了一粒石子。
他微微一驚,起身打開房門,只見精致的庭院中,李纈云穿著一襲如煙似霧的紫裙,手里拿著一支卷軸,宛如謫仙從天而降,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正是天邊新月、人間名花,同樣絕色。
沈微瀾又驚又喜,笑道:“公主深夜來訪,無聲無息,是何仙術?”
李纈云俏皮一笑:“你猜呀?”
“我猜你從澧王府來,定是羅紅綃幫你施展的神通。”
“哎,找個聰明的情郎,真沒意思!”李纈云沖他嬌嗔,施施然走進內室,倚著書案坐下。
她一身冷紫色紗裙在燈下舒展開,裙幅間閃爍著極細的金線,宛如煙花散盡后的冷霧。
沈微瀾只覺得她與平日妝扮不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公主這身打扮,是何講究?”
“這是平康坊最時興的留仙裙,名叫漫天紫,取自何典就不用我說了吧?”李纈云笑靨如花,無比嬌艷,“琉光那丫頭,已經將她和得吉的事對我說了。哼,堂堂南康公主被她編排成平康坊花魁,我豈能擔了那虛名,不做點出格的事呢?”
“原來你是為琉光而來,”沈微瀾失笑,無奈道,“得吉對她似乎有點誤會,我勸解了幾句,等他想通了,自然能回心轉意。”
“那傻小子何時能想通?”李纈云嗤笑,將手中卷軸遞給沈微瀾,“所謂當局者迷,我們做主人的,在這種時候就得為他們做主。”
沈微瀾接過卷軸打開,見卷中一片空白,不由疑惑抬頭。
李纈云看著他,笑容狡黠:“你終日舞文弄墨,為琉光和得吉的婚事寫一卷話本,不費事吧?話本的名字我都擬好了,就叫《一謊情深傳》!”
沈微瀾若有所思地看著李纈云,好一會兒沒說話。
李纈云被他盯得不耐煩,噘著嘴催促:“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啊?不答應,我可找別人寫了。”
沈微瀾驀然一笑:“當然答應。我只是想到,當初你假冒妙手空空兒作案,也是為了身邊的宮女,就覺得長安人拿你當食人花,真是有眼無珠。”
李纈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兩頰飛紅,傲嬌道:“本公主只對身邊人好,世人如何看待我,我才不在乎呢。”
她一邊幫沈微瀾研磨,一邊從琉光的角度,娓娓道出蒔花公主的宮女為了打探消息,一時興起對白鶴書生的書童撒謊,卻日久生情,陷在謊言里左右為難的故事。
沈微瀾欣然提筆,將她口述的故事稍作潤色,寫在卷軸上。
待到話本完成,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沈微瀾抬起頭,發現李纈云不知何時已伏案酣睡,紅潤的臉龐滿是嬌憨。
他凝視著眼前人,目光如水,溫柔一笑。
人生苦短,愿朝朝能見此景,暮暮與卿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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