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嶄輕蔑一笑,說道:“你帶人從垂云關進入時,想的不是為你家大公主求親罷?那時候想的是將炸藥埋設在懸鷹堡各處,將我大景將士全部炸死。如今說這種求親的話,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罷了。”
穆克鐸心中驚詫,不明白崔嶄是怎么知道的?!隊伍中的人明明身上沒有任何炸藥痕跡!
崔嶄:“在身上剜下一塊肉來,將炸藥以油紙包裹藏于其內,再覆上薄肉縫合,從外觀看不出什么。七十人皆為死士,來了并沒想著回去。”
穆克鐸躁怒道:“你怎么會知道?他們被亂箭射死,根本沒有暴露!”
崔嶄:“只能贊一聲他們忠心可嘉,被射之后還殘存一口氣的死士,還在往外爬,并且在身上摸索著火折子。所有人的尸身上都有傷口及縫合,挖開看看,一望即知。”
穆克鐸咬牙嘆氣,覺得此人真是明察秋毫得令人畏懼,揭過這事不提,說道:“北齊的兩個皇子你也知道,唯有大公主才是登基的不二人選,只是現在大公主有傷——被你所傷!所以一時戰況膠著,只要你稍加助力,大公主定能登基為王!”
“我為何要助力。”崔嶄不屑地一笑,“等你們亂成一鍋粥我再出兵滅了北齊,豈不更好?”
穆克鐸忽而笑了:“只要你留大公主一命,即便你做北齊王上,她為王后,也不是不行!”
崔嶄斥道:“你真是瘋魔了。”
其實他二人都清楚,若是任由北齊內亂戰火蔓延,北齊逃難的百姓會涌向大景甚至趁守軍不備潛入大景。流民之亂不可小覷,稍有不慎便會出大亂子,如果此時一直蟄伏的忽蘭國突然來襲,又或者靖王也因這亂局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引發三國混戰,那真是不知何時才有盡頭。
若是其他想在亂戰中博取更大益處的投機之人,也許會鋌而走險坐等北齊內亂徹底爆發再出手,但穆克鐸很清楚崔嶄不會。這些年穆克鐸研判崔嶄的一舉一動,對他的了解比自己還多,他知道這位大景戰神懷有悲憫之心,心中所想乃是各國安定互惠通商,讓百姓和樂生活,而對世人所追逐的名利并無興致。穆克鐸帶人前來炸毀懸鷹堡失敗,只得從另一方面去謀求崔嶄的助力。
崔嶄又何嘗不了解穆克鐸與繆赤雪?他知道繆赤雪心心念念便是北齊王位,這不僅是權柄的爭奪,更是她從小不受父王青眼的執拗,而對于攻打大景,不過是她立軍功博上位的手段。與繆赤雪達成和談,要比與那個反復無常的繆金達成和談更為牢固。不過眼下,自然是要等一等北齊內亂將她的軍力挫敗得更為嚴重一些才好。
“大公主若登基,肅寧王后須得為王太后,青洲殿下封王且給予兵權,不得外放,仍居王城。”崔嶄說出了一直以來的打算,“青洲殿下的軍隊中會有一支我派去的人,人數待定。這支隊伍若少一個人或有所損傷,大公主政權不穩時,我只會做壁上觀。”
穆克鐸心中咬牙切齒!這崔嶄真是將什么都算到了!繆赤雪即使成功為王,就算那兩個皇子全死于內亂,她也還將面對王族正系旁支的虎視眈眈,要穩定朝局并非易事。如果崔嶄愿意在她登基時給予幫助,那么就可談后續穩固政權的支持,但穆克鐸沒想到崔嶄連穩固政權時如何挾制他們都想好了!穆克鐸本以為到那時談條件只可能是邊境貿易互惠方面的了!
崔嶄冷淡地看著穆克鐸,知道他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他無法擅自答應這些,但他若不答應就無法得到崔嶄的助力。崔嶄并沒有給他多長時間,說道:“不答允便罷了。”說罷就一副要走的模樣,穆克鐸連忙說道:“答應!都答應!”他見崔嶄投來疑問的目光,又補充道,“大公主也會答應!再者若她反悔你也隨時可以抽身,對她沒有好處!”
崔嶄點了一下頭,穆克鐸感到安心許多。雖然穆克鐸很不想承認敵方將軍令自己安心,但事實如此他也無可奈何。他正覺得自己可以離開這地牢了,就聽崔嶄冷冷問道:“你們帶著紅煙硝來炸懸鷹堡,是什么意思?”
穆克鐸一驚,沒想到崔嶄不僅發現了炸藥,還看出那是紅煙硝。他不敢多做狡辯卻又不想暴露太多,只得訕笑道:“藏在身體里又藏不了多少,紅煙硝便于攜帶,很小一塊就威力驚人。”
崔嶄看著他,不說話,但目光中的冷意已讓穆克鐸膽寒。穆克鐸知道瞞不過崔嶄什么,只得謹慎說道:“是從你們大景西境正常手段購得的,你們的紅煙硝又不是完全不賣。”
“但不會賣去大景以外的地方。”崔嶄盯著穆克鐸,像是已經將他看透,“要么是你們偽裝成大景人去一點一點購買紅煙硝,積攢多時才有了足夠炸毀懸鷹堡之量,要么是你們私入大景西部開采紅煙硝再偷運回北齊。”
穆克鐸一笑:“還有第三種呢?崔將軍怎么不說?”
崔嶄:“第三種是你們想栽贓的,也是最容易被人相信的——靖王給你們提供了紅煙硝,打算毀掉大景北部防線。”
穆克鐸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對啊,你們大景皇帝肯定會相信第三種說辭。”
“我不會讓這種說辭傳到他耳朵里,”崔嶄語氣淡漠卻威壓極大,“如果有這種傳言,你我之間的協定也立即廢止。”
穆克鐸急道:“有傳言跟我們北齊有什么關系?你們皇帝自己要信旁人的話還怪到我們頭上嗎?”
崔嶄:“皇上若信了靖王意欲炸毀懸鷹堡而向西部發兵,得益最大的就是北齊。受益最大者即為從中挑撥者,我就這么認為。”
穆克鐸知道多說無益,只得不情不愿地說道:“知道你的意思,我們北齊不會故意把這事告訴你們大景皇帝的,如果有別人說了,你也不要栽在我們頭上!”
崔嶄:“我自會查清。”
穆克鐸覺得崔嶄應該放自己出去了,沒想到他又丟來一個令人心煩的問題:“紅煙硝是傅堂給你們的,是么?”
穆克鐸惱道:“你這人怎么非要刨根問底?已經都猜到一切了還非要問?”
崔嶄淡淡一笑,說道:“我問什么你答什么,還只答你想說的部分,”他忽而冷臉,“你還不說清楚一切,之前說的全都作廢。”
穆克鐸要不是被關在牢中,真想出去跟崔嶄大打出手!怎么老是被他威脅!
但穆克鐸最終只能嘆氣,說道:“傅堂不都被你拿下了么,你怎么不去對他用刑去審問他?還是你不敢直接對他動手?告訴你也沒什么,我一個北齊人算計你們大景有什么不好意思?”
崔嶄:“廢話太多。”
穆克鐸噎了一下,說道:“是傅堂給我們的紅煙硝,不知道他哪里弄的,我聽說你們大景境內也不是隨便就能搞到很多紅煙硝,都在西部靖王手里捏著,而他沒有皇帝的命令也不能大規模開采吧?傅堂給的紅煙硝炸毀懸鷹堡綽綽有余,我們這次來帶的只是一小部分,但夠把懸鷹堡炸個亂七八糟。”
崔嶄:“其余紅煙硝在何處?”
穆克鐸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道:“在北齊存著。”
崔嶄顯然不信,說道:“北齊肯定有一部分,但還有其他的,在哪兒?”
穆克鐸簡直要以為崔嶄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明明一個字都沒說,也一點鬼祟的神情都沒顯露啊!他推測定是崔嶄提前知道了什么在這詐他!
“你什么都知道了,在這跟我對消息呢?”穆克鐸盯著崔嶄的雙眼,“有什么意義?!”
崔嶄:“北齊有多少紅煙硝,我就要多少。”
穆克鐸眨眨眼:“什么意思?”
崔嶄:“三日內將紅煙硝送至先前荒廢的北齊大營,否則有什么后果,你知道。”他淡淡一笑,“既然你清楚我已經掌握了所有訊息,應當知道送多少紅煙硝來才是正確的。”
崔嶄說完,吩咐守衛道:“帶穆克鐸去傳信。”又看向穆克鐸,聲音里帶著威脅,“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你清楚。”
崔嶄離開地牢往軍帳行去,沿途一直對跟隨的兩個士兵安排各項防務與進攻事宜。兩個士兵聽完吩咐各去布置,言霽川迎面而來,笑著對崔嶄說道:“大景戰神,料事如神。”
崔嶄淺笑,說道:“別學旁人那些話。”
言霽川感嘆地一笑,說道:“懷驍可把自己罰得不輕。他還想上陣殺敵,選了最痛苦但最不影響打仗的——長針刺穴。”
長針刺穴,針都是特制的加長銀針,刺得極深,專刺最能讓人感到疼痛的穴位,能將人疼暈過去,但醒來后休息半日仍能上陣殺敵,不過被刺過的穴位若被攻擊到,疼痛感會加倍。
崔嶄:“懷驍知錯能改是好事,他還年輕尚有機會,若不是戰局膠著又有傅堂在其中攪擾,給懷驍歷練的時間應該會更多些。”
“哪知道他突然就跑來了,我明明跟他說讓他先去京畿防務那邊歷練一下的。不過也幸虧他來了,不然誰知道肅寧那鞋子墜下來是什么意思。”言霽川感慨道,“哎,你說你怎么猜到懷驍肯定會在不經意之間幫著肅寧?他真是犯了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錯誤。你讓我特意告訴懷驍垂云關景色秀美時,我還說你過于謹慎,沒想到肅寧還真的問懷驍何處景色最好看,現在想來真是險些釀出大禍。”
崔嶄:“北齊人一直想從垂云關潛入懸鷹堡,也只有垂云關或可一試,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我試探肅寧,自是希望她并非我所想的那樣,但可惜……”
言霽川一嘆:“榮安殿下那般真能以兩國和平為己任并且貫徹到底的巾幗英雄,看來是再難得見了。”
崔嶄亦是微嘆,接著講了與穆克鐸所談之事。言霽川哈哈一笑,說道:“繆赤雪對你可是夠真心實意的啊,都被你重傷了還想著讓你做駙馬吶,哦不對,她都愿意讓你當王上!哈哈哈哈快去吧,直接當王上,這北齊就算歸大景了。”
崔嶄只覺好笑,說道:“且不說我已心有所屬,即便沒有,也不會與那繆赤雪有何關聯。”
“你呀,就是太認真,我就幾句玩笑話看你認真的。”言霽川忽而反應過來,“哎?你是承認了心有所屬對吧?下次見到唐姑娘可要好好說給她聽!”
“倒也不必。”崔嶄笑意平寧,“平白擾了她清凈。”
“哎你這人——”言霽川還要再說,忽聽一聲清嘯,海東青從天而降直沖崔嶄,在崔嶄抬臂的瞬間落在他的臂膀上,腿兒上掛著一支嚴封的竹管。
崔嶄看著海東青就是一笑,這笑意浸染他的面龐,令他整個人都顯得分外燦爛。言霽川剛要調侃,就聽崔嶄對海東青說了句:“青團兒,你可來了。”
“青團?”言霽川詫異又為海東青抱不平,“這么兇悍的海東青你叫它青團兒?”
崔嶄細心拆那竹管,答道:“嗯,她喜歡吃青團,又說‘團’意味著我終會得勝回京再聚首,寓意好。”
言霽川哈哈大笑,說道:“直接說團圓美滿好不好?你倆真是……”
后面的話沒說下去,因為崔嶄臉上原本溫寧的笑意驟散,目光瞬間一凝!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