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影書
京郊的傅堂也很快得了信兒,令正在敷藥的他感到斷臂越發疼了些。他本就極重儀表和排場,每逢出行都要做足派頭,一向為自己的端方儀態所傲,而今別提儀態了,他連肢體都殘缺了!這一切都拜那崔嶄所賜!而回到京城本以為能在皇上那里訛來種種封賞,沒想到唐芷漩竟能這么快就卷土重來,還成了處置北部事務的欽使!這不是明擺著沖他傅堂來的嗎?
心腹知傅堂心煩不已,勸慰道:“雖撤去了唐芷漩的冤案又給她官復原職,按常理應當將當初冤她之人收押,但皇上并未下旨動您和崔嵬分毫,而是讓唐芷漩負責勘察,這其中的落差便是皇上留給您的轉圜余地。”
傅堂冷哼,說道:“他這膽子是漸長,明明知道我手里有什么還敢讓唐芷漩官復原職來對付我!我看他這皇帝是不想當了!”傅堂恨恨道,“若不是我那女兒不爭氣,進宮幾年都生不出兒子來,還輪得到他在龍座上耀武揚威?”
心腹:“皇上一邊逼迫一邊留余地,看來是他自己也沒想清楚到底要如何才最為恰當,所以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了沒有背景可依沒有勢力可靠的唐芷漩,萬一她沒辦好惹出亂子,皇上將她處置了就可平息眾怒,對皇上來說并無損失。如今大人稱病,不管那唐芷漩前來如何說辭,大人只說是為北部重傷至此,她還能如何?即便她要提從前的冤屈,那些證據早被我們動過手腳,哪還會給她再拿出來威脅大人的機會?”
傅堂一笑:“一介女流,也敢妄想壓制朝中大員,真真可笑!若真讓她打壓了我,豈不是讓我淪為眾臣笑柄?”他往軟塌后仰舒服地靠著,對心腹吩咐道,“待她來了你去應付,不必來擾我。”
心腹笑道:“是,屬下會看著辦的,大人您休息便是。”
傅堂見心腹出去便閉目養神,想著唐芷漩被擋在外頭的憋屈樣子就覺得心中暢快。不料沒過多久心腹匆匆入內,稟報道:“大人,那唐芷漩來了!”
傅堂瞥心腹一眼:“來便來了你慌什么?連個女人都應付不了?”
心腹為難地說道:“小瞧這女人了。屬下聽人說她來了,本以為她要入內探視,本想著打發她走,沒想到她并不入內,而是在不遠處安營扎寨,派人來傳話……”心腹小心地看了傅堂一眼,“傳大人您前去會面。”
“放肆!”傅堂惱道,“她算個什么東西竟敢傳我去見她?!”
心腹:“大人息怒,她官階雖比您低,但如今是以欽使身份來的,傳您前去也不算違制。”
“不去!”傅堂冷哼,“你就不會說我重傷難行嗎?”
心腹:“說了,但唐大人說‘即使抬也要將您抬去’否則即是藐視圣上,還說只等一炷香時間,過了時間就當大人您認下之前冤枉她的罪責,直接拿大人下獄!”
“她敢?”傅堂怒目,繼而一笑,“我這大軍還在呢,她一個女人要來拿我?”
心腹憂慮地說道:“唐大人帶了四十名‘寒蟬衛’。”
傅堂的雙眼驀地睜大了。
“寒蟬衛”隸屬于提刑司,個個能以一當百,其名的含義是“遇寒蟬者,皆為寒蟬”,不會再活多久了。唐芷漩以欽使特權從提刑司點了寒蟬衛四十人前來對陣傅堂,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想來若是傅堂不應她傳召,她能立即命寒蟬衛將傅堂拿下!而傅堂身后雖然有大軍,卻已在北部折損不少,如今在他身后的也多有傷殘,且寒蟬衛行動起來猶如鬼魅尤擅拿人,即使讓一百大軍近身保護自己也不見得能抵得過,若要調動大軍為自己抵擋,那就要擔當“京郊重地隨意調兵,意同謀反”的罪責!
“這女人把什么都算到了!”傅堂陰沉沉地斥道,“我看她是真敢!瘋女人!”他煩躁地看向心腹,“沒有能應對的法子了?我養你們有什么用?”
心腹汗顏,說道:“唐大人既然有備而來……”
傅堂皺眉打斷道:“你稱呼她為唐大人?見了一面就怕成這樣?她是青面獠牙的惡鬼嗎?!”
心腹立即跪下,說道:“大人恕罪!屬下原本并未給她什么面子,但她見屬下不敬便不讓屬下起身,她身邊一年輕侍衛立即上前對著屬下就是兩棍!口口聲聲不敬欽使,命屬下大聲呼喊‘唐大人’三次才作罷!屬下、屬下實在是……”
傅堂皺眉,沒想到唐芷漩竟凌厲至此,絲毫不給他這當朝大員半分面子!當下便喚了近身侍衛入內,讓他們去好好殺一殺唐芷漩的威風!但還不等侍衛前往唐芷漩處,就見一年輕男子帶著二十名寒蟬衛闖了進來,傅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年輕男子一把壓住摁在墻上,傅堂掙扎著怒道:“你是什么東西竟敢壓著本官?速速放開!不然誅你九族!”
“誅九族?傅大人的官威,就快與皇上的威儀相當了。”唐芷漩的聲音清冷地傳來,她緩緩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名寒蟬衛——寒蟬衛的服飾上有十分突出的銀蟬紋繡,為官者沒有不認識的。
壓制傅堂的年輕男子將他踹跪在地,隨即站到了唐芷漩身后,唐芷漩對他微一點頭表示辛苦了,傅堂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你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紀旋。”紀旋傲然道,“要報復盡管來,小爺好好招呼你。”
唐芷漩:“傅大人可將此仇記在本官頭上,”唐芷漩抬手壓下急著爭辯的紀旋,繼續說道,“是本官讓他壓制于你,給你如此屈辱。”
“呵,”傅堂冷笑,“你既知道是屈辱,還敢如此對待本官?官復原職了也在本官之下,欽使也不可對有功之臣不敬!”
“有功無功,不是傅大人可以信口胡言的。”唐芷漩稍稍揮手,屋內所有的寒蟬衛將她與傅堂二人圍住,再全體背轉身子不看他二人,紀旋為唐芷漩搬來一把太師椅看她坐下,之后退至這包圍圈外,傅堂不知這是在做什么,很是狐疑。
傅堂見唐芷漩端坐太師椅而自己只能站著,心里已是憤慨不已,但見這鐵桶般的寒蟬衛及那眼神凜冽的紀旋,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要來一把椅子,只能看向這包圍圈中僅剩的一個繡墩——傅堂懷疑這是紀旋故意羞辱他的!但他因為斷臂的傷并未好透,站久了當真體力不支,也只能忿忿地坐在繡墩上,比唐芷漩矮了半身,被她俯視。
唐芷漩見他坐下才慢悠悠地說道:“傅堂,不必惺惺作態,本官不想與你多做口舌之爭,開門見山為好。”
傅堂自為官以來一路高升順風順水,何時被這樣直呼其名?當即皺眉道:“欽使也該當稱本官一聲‘傅大人’,你如此目無尊卑,本官不與你交談!”
唐芷漩笑道:“即便皇上給你留了余地卻也派了本官前來,你當知如今你有罪無罪,全在本官的一念之間。你可以一直不開口,但本官卻要告知于你:今日若談不出本官想要的結果,你絕無可能全身而退。”
唐芷漩的語氣平靜甚至略帶笑意,但傅堂聽來卻只覺冷意刺骨。他抬眼,重新打量這個一直被他輕視的女官,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沒這個能力與手段。
“啊,本官倒是忘了,你已沒有‘全身’。”唐芷漩淡淡掃了一眼傅堂那只斷臂,眼中浸著不加掩飾的鄙薄與嘲諷。
傅堂的眼神冷肅起來,他坐直了身子,帶了點戲謔地問道:“你還能將本官就地正法了嗎?”
唐芷漩直截了當:“你也知道皇上為何派本官前來,不就是看中本官無權勢無背景?即便本官將你直接殺了,皇上最多判本官一個‘刑罰過重’之罪,大不了罷免或下獄,還能如何?且那又如何?你已經死了,還能庇佑你的家族嗎?皇上會因為你死了就饒過你的族人嗎?”她盯著傅堂的雙眼,直望進他的眼底,“以你對皇上的了解,你死后,他會如何對待整個傅家?”
傅堂心中一驚。他總想著唐芷漩不敢拿他如何,卻沒想過她是真的敢殺了自己!既然沒想過她敢殺自己,自然沒想過自己死在她手上會給傅家帶來什么災禍!皇上雖因忌憚遺詔而不敢在明面上對他如何,可若是給唐芷漩下了密旨讓她了結自己,那結果就會如唐芷漩所說,傅家大廈傾頹,皇上會斬草除根地將傅家徹底剪除!
額上泛起一層冷汗,傅堂此時甚至懷疑唐芷漩身懷密旨,就是來殺他的!
唐芷漩似是猜到他所想,淡淡笑了笑,說道:“寒蟬圍困,言出法隨,不得真相,無止無休。”她俯視著傅堂,“你應該聽過這句話。”
傅堂自然知曉,眼下他與唐芷漩就是被寒蟬衛圍困著,而被圍者所述的一切都必須真切誠懇,否則若事后查證不屬實,會遭到寒蟬衛無休止的拷問。
傅堂冷冷一笑,說道:“你想讓本官在此承認你之前下獄都是本官所冤?這與你殺了本官有何區別?”
唐芷漩表情清冷又平淡,說道:“直接殺了你,容易,但本官想與你談的是交易。”她抬眼看向一個寒蟬衛,“左督頭,本官與傅堂在你們寒蟬衛的圍困之中所說的一切,都須得如何?”
那姓左的督頭沒有回頭,答道:“須得盡實盡真,言出必行,否則即是蔑視提刑司、罔顧大景法度,當受寒蟬衛嚴刑拷打直至吐露真言、履約踐諾!”
傅堂一凜,他知道唐芷漩要與他談的交易絕非易事,此時才明白為何唐芷漩點了寒蟬衛一同前來,原來并非來捉拿于他,而是震懾于他!畢竟歷經三朝,還沒有人能在寒蟬衛面前說話不算話的!
傅堂緊盯著唐芷漩:“你想要什么?”
唐芷漩的面上掛了點淡淡的笑,說出的話卻令傅堂心驚不已:“你的兵權。”
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