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寄彩箋兼尺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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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僑飯店的大廳里，歌舞升平，淑慧翹著蘭花指端起咖啡，目不斜視，只望眼前的俄羅斯女人裸露兩條大長腿，對著臺下的男人們搔首弄姿。

淑慧平靜的道：“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嗎？”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與她年紀相仿，油頭粉面，漂亮如春花的眼睛，象牙似的光滑鼻梁，紅唇白齒，美的透著妖氣。男人咬著雪茄，手指在上面恰好擺出一個“ok”的形狀。

淑慧又問了一遍：“你倒是吭聲吶。”

男人尖聲的回應，“淑慧，你沒看我的手指么，虧你還是喝過洋墨水的人，我的手勢你都看不出來。”

他扭了扭腰肢，花枝亂顫，淑慧泛上惡心，提醒他，“高大壯，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現在是紳士，是有資格在黃浦江邊喝下午茶的紳士，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不行的話把錢退給我，我另找別人去。”

“淑慧小姐，我什么時候在黃浦江邊喝過下午茶，那種地方我哪消費的起，人家在里面做服務生好不好。再說我出生貧寒，在學校的時候，多虧你們這些大小姐們看得起我”，高大壯偏了偏頭，害羞的一笑，“時不時的資助我，人家才能讀完中學。”

淑慧又氣惱又好笑，氣的是他盡吐實話，笑的是他貌比潘安，討好女人的功夫也屬上乘。她加緊叮囑了幾句，高大壯連說淑慧你放心，淑慧只是笑，她一百個放心。他現在窮困潦倒，只要不讓他去死，其它的交易他樂意去做的，不就是勾引女人么，可比端盤子洗碗輕松多了。

正說說笑笑，小紅來了，打扮的珠光寶氣，裊裊婷婷，見淑慧和一個美男子坐在一塊，莞爾一笑道：“淑慧，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淑慧瞥了瞥她，小紅的眼波不自覺的在四處蕩漾，想來路陽是許久沒有纏膩過她了，她像被關在籠子里的發情的花孔雀，一放出來，便饑渴難耐。這是淑慧想要的狀態，淑慧朝高大壯使了個眼色，高大壯立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紳士的伸手道：“路太太，久聞大名，我叫丹尼爾，您好！”

他在小紅的手背上輕輕一吻，含情脈脈的眼神直令小紅發羞，羞中帶著驚喜，她在電影里見過這般場景，那發生在紳士和淑女間，發生在上等人之間，她竟然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優雅紳士，聽說過她的名字！

高大壯扭頭對淑慧富有深意的一擠眼，補充道：“周太太，只聽你說路太太是位漂亮的女人，萬萬沒想到如此光彩照人，不知路太太是否賞臉陪鄙人跳一支舞。”

他做出邀請的姿勢，淑慧上前阻止，柔聲的說：“丹尼爾，你不要嚇到路太太，路太太是矜持的傳統女人，和你在國外遇到的外國女人不一樣的，傳統的女人高貴又不可侵犯，你不要用你糊弄洋妞的方法迷惑我們路太太。”

她牽起小紅的手，解釋似的說道：“他是我的同學，留洋的博士生，家里是做珠寶生意的，恰巧在路上碰到，他說他也想來看演出，我又不好攆他，就允許他跟著一起來了，你，不介意吧。”

小紅擺出一副豁達的模樣，笑道：“不介意，就讓他跟我們一起看吧。”

三人到位置上坐下，淑慧坐在小紅左手邊，高大壯坐在小紅的右手邊，小紅難為情的道：“淑慧，我和你換下位置，這樣坐不大好。”

淑慧“哎”了一聲，“就我們三個人，又沒有旁人，丹尼爾在國外待了很多年，見識了很多稀奇的事，你聽了解解悶，我聽了太多遍，耳朵都生了老繭。”

“那怎么好意思”，小紅嘴上說著，半個身子倒坐了下來。

淑慧故意往椅子的外沿上斜靠，當作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小動作。

高大壯道：“還不知路太太芳名，叫路太太，總覺得心里有隔閡。”

小紅拿絲帕抹了抹嘴上的口紅，她向別的太太學來的這個動作，她并不明白這個動作代表什么，可她覺著很撩人，大概是暗示男人來看她紅艷艷的嘴，紅艷艷的誘人。

小紅想了一會，她記得路陽有個女同學的洋名叫卡米拉，于是她說道：“叫我卡米拉吧。”

淑慧差一點笑出聲。

“卡米拉”，高大壯道：“人如其名，漂亮的名字，漂亮的女人，我忽然覺得坐在卡米拉旁邊看演出，是個錯誤。”

小紅接話道：“為何？”她側過半張臉，盯著高大壯手上爍爍閃閃的卡地亞手表發了呆，貪心是許多看上去沒有軟肋的人最大的軟肋，他是做珠寶生意的，比路陽有錢；他玉樹臨風，比路陽帥氣何止百倍，他的令她心潮澎湃。

“因為臺上的女人有如這飯店后頭廚房里的泔水，而你像法國莊園里的葡萄酒，我很想品一品。”

“怎么品？”

“品葡萄酒，當然要先嘗嘗味道。”高大壯一把抓住小紅的手，小紅往回奪，頭越低越沉。

淑慧猛的瞪了高大壯一眼，他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五指一伸，小紅的手落了下去。

高大壯道：“人家，不，是我太魯莽了，卡米拉，我被你的美色徹底迷住了。”

小紅慌亂不已，暗暗觀察淑慧，整理了一番頭飾，含糊不清的道：“丹尼爾，丹尼爾先生，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淑慧適時候的叫起來，“哎喲，我肚子疼”，她捂著肚子，表情很痛苦。

小紅緊張的道：“淑慧，你怎么了？”

淑慧無奈的嘆口氣，“這里太吵了，這燈這人影晃的我頭暈，女人懷孕生孩子真是自討苦吃的事情，好羨慕你們能開心的看演出，我卻不得不回家休息。”

小紅隨她一同起身，淑慧把她摁到座位上，“你隨丹尼爾先生把演出看完，一年才有一次呢”，她又對高大壯說：“丹尼爾，麻煩你待會把路太太安全送到家。”

高大壯道：“放心吧，淑慧，我從來不讓女人獨自回家，要不我先送你？”

淑慧說了一句連她自己都被惡心到的話，說的時候眼睛不停往外冒火。她說：“我一個懷了孕的黃臉婆有什么好擔心的，倒是路太太參加了一次酒會后，許多先生們注意到了她，她可是我們太太圈里一顆閃耀的星星，拜托丹尼爾照顧路太太了，路先生和我先生是同窗好友，路太太有個三長兩短，路先生那里我就丟臉了。”

高大壯雙手插在褲兜里，聳聳肩膀，“不過是看場演出而已，淑慧你言重了。”

小紅被刺激感吸引著，但她仍緊張的說：“淑慧，你走了，我也走吧。”

淑慧道：“丹尼爾剛剛不是說了，不過看場演出而已，你要想抓住路陽的心，你就得結交幾個異性知己，讓路陽清楚你的魅力，讓他感受到危機，我告訴你，男人就是這點賤。”

她說完就走了，小紅手托下巴，皺著眉羅列發生的事情，感覺這像一個圈套。

高大壯郁悶的撇了撇嘴，剩下的爛攤子得靠他一個人來收拾，看在錢的份上，他違心的夸獎小紅，“星星，多美的贊賞，以后我就喊你星星。”

小紅忽然拉下臉，咄咄質問：“不要演戲了，你是不是和劉淑慧聯合起來欺負我，說，你們想干什么！”

高大壯的臉色由白變紅，由紅又變白，然后波瀾不驚的笑，淑慧既然托他來幫這個忙，足見他對付女人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

“路少奶奶這話甚是煞風景，那，路少奶奶，我看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舉起手表瞧了瞧，“才八點鐘，良辰美景，佳人相伴，可惜了。”

小紅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她不愿回家，她想放縱和享樂，疑慮和猶豫糾結在心門，好似有人給了她一顆美味的糖，她想吃，又怕糖有毒。

“你當真沒有和劉淑慧伙同起來騙我？”

“卡米拉，美麗的星星小姐，懷疑朋友，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姐該做的事，特別是你這樣可愛的小姐。”

見小紅的氣焰被澆滅，只剩坐立不安，高大壯心里一笑，不動聲色的靠近她，把手伸到她頭戴的丁香紫寬邊發箍上，曖昧的道：“有個討厭的蟲子。”趁勢一哆嗦，將小紅抱到懷里。

“丹尼爾先生，你在干什么。”小紅微閉眼昏昏欲醉，他的胳膊壯實有力，他的身上有好聞的上等的香水味，與其說她在拒絕，不如說她陶醉其中。

“剛剛你嚇到我了，我好擔心你趕我走，卡米拉，我完全愛上了你。”

“愛？”

“對，是愛，我愛你”，昏暗處，高大壯的嘴唇和小紅的五官親密的接觸。

半夜十一點，周宅的電話拉警報般叫囂，滬森側身打開床頭的燈，接起電話問：“周家，是誰？”

過了一會，滬森搖醒在裝睡的淑慧，“是路陽，他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蘇珊的女人？”

淑慧翻了個身，“我哪認識。”

“你好好想想，到底認不認識，小紅現在還沒回家，家里的傭人說她最近和一個叫蘇珊的女人經常通電話。”

“我真的不認識，她結交了什么朋友，我哪里知道。”

滬森不再問了，他覺得以淑慧清高的個性，不會和曾經的下人交往頻繁，和路陽說了幾句，便把電話掛了。淑慧清楚她的計劃成功了，但她的心里說不上高興，安慰自己道，路陽，你給過我的錢，我正替你花到你的女人身上，我們，兩清了。

她努力發出一絲陰險的笑聲，可她，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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