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禮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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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廢太子一事,除開寥寥幾個大臣外,并不曾泄露半點風聲。
康熙帝也并非無情,廢太子當日,他淚流滿面幾近昏厥,指著殿堂下的礽又氣又惱,堂堂一代皇帝如普通老人一般痛哭流涕,著實真情實感,心痛難忍。
礽對康熙的意義一貫不同,他是康熙帝第一個存活下來的嫡子,同時也是康熙帝親手養育的孩子。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這數十年間幾乎歷歷在目,在廢太子的那一瞬閃現在康熙帝眼前,惹得心火更甚。起初他對礽寄托了多少重視,如今便是多么失望。以至于把廢太子的言論擺出來時,康熙在心痛難當,也感覺幾分空虛。
當日的局面很是混亂,康熙帝又幾近昏倒,參與其中的大臣只覺得雜亂,這一出險險落幕。可等到各自歸家時,那種空虛的感覺忽然消失,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如同一把重錘把這般消息砸入他們的心中,震懾得他們坐在家中都回不過神來。
康熙帝廢太子了!
眾人有喜有憂,人生百態莫過如是。
溫涼是在禛回府后才得知此事,雖然從一開始聽聞禛被招到暢春園時,溫涼便隱約有了這樣的感覺,可當這個消息真正擺在眼前時,溫涼唯有塵埃落定之感。
那次與康熙帝那場云里霧里的對話后,溫涼便知道康熙帝已然下定了廢太子的決心。
康熙帝那日召溫涼入宮,只是在那個當頭無處發泄,想尋人說說話罷了。
說來好笑,康熙帝作為一國之君,萬人之上,可臨到頭了,遇到如此大事,傷心難過之際,卻是誰都不能說話。便是找來了溫涼,彼此說話間也是云里霧里。
溫涼敢同康熙說那話,除開早便知道的歷史外,更多的還是因為康熙的模樣。
康熙是真的老了,平素里的精氣神仍在時,看起來也是個健碩的人,可一旦遇到這般大的打擊,整個人都衰老下去,透露出蒼老之感。但康熙又是幸運的,哪怕他底下的兒子們跳得再高,他多年的威懾仍在,便是到了如今的歲數,也不曾有人敢真正直面他,忤逆他。
相較于被自個兒子反了的李淵,至少康熙帝對權力的掌控仍在。
這也是廢太子一事度過得如此順利的原因。
不過兩日,康熙帝對礽的處置便下來了,礽被康熙帝囚禁在咸安宮,隨后關于東宮的一系列處理很快也跟著開始,頓時朝堂內的氣氛便不同尋常了。
朝堂上的事情,溫涼的感觸并不深刻。太子被廢后,一如記憶中那樣,褆和禛成為看管他的人。禛這段時日出入宮廷的次數倒是比以往更多起來。
褆管顧咸安宮的次數倒是少,如今太子.黨倒下了,他正顧著在這個時候接手礽此前的地盤,如今正明爭暗斗著,偶爾幾日也是敷衍看看,更多是帶著嘲弄來看待礽。
禛去的次數多了些,但也很少與礽見面。兄弟相爭本便是現實,臨到頭了再來表現出這等兄弟友愛的模樣,只是令人可笑。
半月后,禛從宮中回來,面目清冷,一身怒意。
身后的蘇培盛慫得不敢說話。剛才禛在宮里已經發過一頓脾氣了,只是等著回來后,禛這心里還是氣不順。
礽雖然被廢,又被囚禁在咸安宮內,可在禛的心里,礽還是阿哥。
他并非圣賢,當初礽對弘暉下手,禛也盡數還回去。如今礽落難,他料到會咸安宮的處境會不好,可禛不曾料到不過半月,便有奴才敢對礽呼和來去,礽即便廢除了太子的位置,他仍是大清的阿哥,這讓禛如何能忍!
在宮內處理了那個多嘴的內侍后,禛本打算入內,只是此刻礽最不想見的人估計便是他們這群兄弟,禛只在門外站了站,望著那些守在宮墻邊的侍衛,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情緒。
成王敗寇,不外如是。
禛在外書房內待了很久,到了飯點也沒傳飯。蘇培盛知道此次貝勒爺是為了何事在發怒,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進去惹事,一邊站在門外數著時辰,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屋內的動靜。
今天真沒看黃歷!
“喵——”
蘇培盛掏掏耳朵,他是不是耳朵又出問題了,居然又聽到溫先生那只兇貓的叫聲??
在蘇培盛以為幻聽的瞬間,他又聽到了這個軟萌萌的聲音,頓時站在原地發寒。什么時候那只兇狠的大貓居然也會這么愛嬌的叫人了!
蘇培盛心里腹誹,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進去。以上次貝勒爺的模樣,看起來也不像忌諱的模樣。
只是屋內并不像他想的那樣,除了大貓外,溫涼也站在窗外。
溫涼是出來遛貓的,如果能夠再公平一點,溫涼打算說他其實是被貓遛的。
這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因為溫涼一直坐在屋內,綠意建議溫涼出來走走,午睡剛起來的溫涼采納后,又不得不帶上大貓這個軟萌貨。
他甚少午覺,混沌半刻還是不曾清醒過來,聽著綠意的建議就抱貓走了,而后種種不忍贅述,如何翻墻進去這樣的事情也就不用說了,當時也是溫涼頭腦不清醒才干出來的事情,更何況還有侍衛全程看著溫涼在折騰。
丟臉。溫涼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大貓。
大貓似乎還存著點良心,蹲坐在對面乖巧地等待著溫涼的步伐,等到他安然落地后便小跑地進去了書房。溫涼站在原地狐疑了半晌,既然他從前門也能進來,為何還要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
果真是沒睡醒。
溫涼漫步跟在大貓身后,她跳進去的地方是窗戶,他剛走到此處,便見著雪白的小身影毫不顧忌地爬上了書架,蹲在了禛書桌后面,許是在溫涼那處已經養成了習慣。
溫涼默然地看著大貓熟悉的模樣,忽而想起來,這般熟稔的模樣,可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夠解釋得清楚的。又想起上次她從外書房奔出來的樣子,的確是熟門熟路了。
禛此刻正背對著溫涼,伸手去摸大貓的脖頸,只見大貓不滿意地拍了拍軟墊,又不由自主地在禛的撫摸下沉迷其中不能掙扎,偶爾奮起喵喵叫了兩聲,又舒舒服服地被揉捏成了一大灘貓餅,軟乎乎地團在了書架上,連尾巴都微微翹起來,打著卷兒地抖動了兩下。
光是聽著貓聲便知道大貓的模樣了。
溫涼站在窗外只能看到個背影,可他忽而心有所感。哪怕此刻禛揉捏著大貓的模樣看起來很輕松的模樣,可溫涼仍是以為他心情不好。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連正面都不曾見到,卻有種篤定的感覺。
溫涼抿唇。這很奇怪。
“爺。”溫涼主動開口,禛動作微頓,回身望著溫涼,微挑眉峰道,“先生怎的在此處?”禛語調淡定,并不曾因為溫涼出現的地點而表示什么差異。
溫涼淡淡地說道,“某隨著她一同爬墻進來。”
禛好笑地搖頭,“先生放著正門不進來,偏生要爬墻進來,這是為何?”溫涼也深刻地認為,以后還未徹底清醒時,絕對不能夠出門,這的確會惹來不少禍事。
禛倒沒有溫涼想得那么長遠,只是含笑著讓溫涼從前門進來,“先生日后若是還要繼續爬墻,許是要給先生特地搭個梯子了。”
溫涼淡定地拒絕了,以后絕對不會再繼續放縱如是。
溫涼從繞過建筑走到前面的時候,蘇培盛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從此處走來,回頭看著身后的院門,又回轉過來看著溫涼,“先生是何時過來的?”難道他竟然眼瞎或者失憶到這個地步?
溫涼平靜地說道,“某爬墻。”他需要建議禛加強對侍衛的要求,哪怕那個人是他,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讓溫涼爬墻進來,這不僅有損儀態,也可能惹來其他的禍端。
蘇培盛目送著溫涼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把旁邊的內侍扯過來,“剛才溫先生說什么?”他驚訝到唾沫子都飛出來了。
內侍戰戰兢兢地說道,“爬墻?”
蘇培盛一把把人推開,抹了把臉,又一次認為今日真的是沒看黃歷。
溫涼入內時,禛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過大貓顯然不滿足于此,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禛的肩膀,在溫涼進來的時候,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溫涼身上,盯。
溫涼熟視無睹了大貓的舉動,漫步走到禛身側,在距離他還有幾步的時候停下來,溫聲道,“爺心情不好?”
禛不語,溫涼也不曾繼續等待,他只是漫不經心地越過了禛,從書架上面把慵懶的大貓抱下來,下意識捏了捏大貓的尾巴尖,然后把她塞到了禛的懷里,“爺可以抱著她。”
溫涼松手的動作很快,禛下意識撈住往下墜的大貓,得到她不滿地一個狠拍,“先生不怕我傷了她?”若不是禛接得快,大貓就直接摔地上了。
禛的說法得來溫涼一個不緊不慢的視線,“爺不會如此。”貓的靈活也不可能會摔。
大貓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禛的懷抱,非常不爽地把禛的手腕當成磨牙棒咬起來。禛隨她去,示意溫涼坐下,“先生今日是沒睡醒?”
一語中的。溫涼面無表情地說道,“爺,此事不要再提起來了。”他已經把這樣愚蠢的事情從腦子里刪除掉了。
禛失笑,不再重復這個話題,提起了另外的事情,“先生可以看看,這里面都是關于之前你提出的問題。”禛艱難地從貓肚子下面伸出一只手來,取走放在桌面上的東西遞給溫涼。
無論禛最喜歡的究竟是不是貓,可這只軟在禛懷里的大貓的確能夠讓人心情變得愉悅起來。那種軟的手感令人難以割舍。
溫涼接過來,攤開看了幾眼,隨即抬眸看著禛,又低頭看下去,直到最后把這一折都看完,方才凝思道,“爺不必特地如此。”
溫涼此前提過的關于農業、航運、甚至是海運的事情,禛并非無視,只是當時力有未逮。事到如今過去這般久,禛早已今非昔比,手中握有的權力使得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了。此中便是禛布置下去的做法,哪怕只是萌芽,都比一概無存的好。
可這對如今的禛來說,還比不上在康熙面前露面做事來得重要。溫涼雖以為此事重要,卻重要不過眼前的事情。
禛似是知道溫涼的心思,安撫地說道,“先生不需如此。不論是此事,還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我所做皆為所想之事,并無強迫,也并非全是受先生影響。”
溫涼蹙眉,“所以還是與某有關。”
他坐在原地沉吟半許,忽而想到如今已經進行到了一廢太子的時候,而這個時間比起歷史所知的已經早了三年,接下來是否復立太子,是否又廢太子,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只不過這個層次的問題,溫涼所能涉及到的東西就比之前少太多了。溫涼如今的身份仍然是禛的幕僚,政治層面上能幫助禛的地方甚少。若是再以智斗而言,如今卻不是最需要的了。
眼下禛需要的是更多的權勢,更多的力量,比如說年羹堯這般人物……距離年羹堯起來的時間還有數年,此事眼瞅著迫在眉睫,不過也沒急切到如此的地步。
可溫涼對禛的迫切性無疑在下降。
他認真地思忖著,目前看來,等康熙帝的情緒穩定下來,溫涼再謹慎觀察下他的意見后,似乎他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如何離開這樣的事情了。
當然,在溫涼離開前,他肯定會幫助禛除去所有能阻礙他的絆腳石。只是在此之前,溫涼需要做好離開的退路。
他既知道禛對他的心思,便不能如之前設想的那般輕松。溫涼深知禛為人,他一貫是深沉內斂,穩重老道,無論如何他定然早就猜想到了溫涼或許會離開的可能。
這篤定了是溫涼與禛兩個人的對決,只是屆時不知道究竟是誰勝誰負罷了。
禛微挑眉,望著溫涼道,“先生在想些什么?”溫涼陷入沉思的時間不短,若不是那微小的動作還在,禛甚至要懷疑溫涼是不是在發呆。
溫涼抬頭看他,“爺,日后的事情再如何,此刻也不知道。不過這的確是好事,某恭賀爺。”這些事情若是能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禛既然如此堅持,溫涼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禛頷首,溫涼剛才在尋思的事情定然不是這一件,只是他心知再詢問了溫涼也是不會回答的。
兩人對話間,大貓似乎是不滿意禛的動作了,靈巧躍上桌面伸了個懶腰,邁著妖嬈的貓步走到溫涼面前躺下,喵喵叫了兩聲,嬌柔得發膩。
禛望著面無表情伸出手指戳著貓咪的溫涼,忍不住微笑起來,溫涼與大貓的反差的確是大,可看起來卻是那么的舒心。
“先生,你給她取名了嗎?”禛曾經養過的狗全部都取過名字,如今見著溫涼既然都抱著貓出來了,想必也是有的。
溫涼的動作頓住,而后抬頭看著禛。
如此便是沒有了。
禛失笑,“先生可曾想過給她取個名字?”
溫涼抿唇,在他看來,若是給大貓取名,那便意味著溫涼承認了她,或者說,屬于那種溫涼哪怕離開也會帶走的那種關系,不單單只是個名字而已。
“……溫良。”溫涼道。
禛疑惑,“先生給她起自個的名字?”禛眉宇間的冰霜逐漸融化,如今已是與常時無異。
溫涼搖頭,“并非清涼的涼,而是良善的良。”
禛回味著溫涼剛才舉例說明時下意識選擇的詞語,道,“是個好名字。”
溫涼賦予的意義上佳,的確是個好名字。
溫涼不以為意,手指戳了戳大貓涼涼的鼻子,而后又坐直看著禛,“爺,這段時間或許朝堂上會不大安穩,請爺定要注意其他人的動作。”說是其他人,其實被防范的也就那些人。
如今太子位置空虛,此刻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隨著礽下位,此刻太子.黨的人正在爭先恐后地撇清自個的身份,多少人現在正朝著康熙上折子求饒,更別說這段時日前仆后繼譴責控訴前太子礽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飛向康熙帝案頭。
礽倒臺的直接原因與禛有關,禛也從不否認。可如今滔天的臟水往礽身上潑,禛看得不是那么順眼。
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禛容不得沙子。
溫涼福靈心至,望著禛蹙眉的模樣說道,“難道爺在著惱的是如今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禛卻聽明白了溫涼的意思。
既然溫涼猜到了,禛也并沒有否認。
溫涼與禛的對話似乎一貫都是這樣,兩人都不是會坦然以對所有心思的人,便是說話的時候,如是能被對方猜到的心思也能認真告知,若是猜不到,便是無人得知的隱秘。
溫涼淡漠地說道,“成王敗寇。自古向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別說是潑臟水,如果能把人抹黑到再也爬不起來才更好,恨不得把礽打成過街老鼠,讓康熙帝再想不起當初礽備受寵愛的模樣。
人性如此。
禛面帶薄怒,冷冽懾人,“若他真如此卑劣不堪,自該如此!連奴才都敢屈辱于他,著實該死!”他一拳砸在桌面,力道駭得溫良猛地竄入了溫涼懷里。禛意識到情緒的外露,深呼吸了兩下,恢復了平靜。
溫涼的手掌安放在大貓的背脊上,溫熱的觸感讓溫良也慢慢平緩下來,“爺生氣的是他侮辱了皇子,還是因為他侮辱了你的兄弟?”如此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禛猛地抬頭看著溫涼,許久后移開視線,無奈地說道,“先生,我有沒有說過,你說話的時候總是太過直接?”
“你說過。”溫涼道。
禛靠在椅背上,雙手隨著動作落在兩側扶手上,“我猜一大部分是因為礽……”他叫出這個名字時停頓了幾息,“他在這些阿哥中總是不同的,從小時候便意味著其他人所奢求的一切。”
礽小時候也曾溫和友善過,禛仍記得他那個時候的模樣。只是一切都比不過權勢的重要性,人總是會變的。禛如是,礽亦如此。
“阿哥或者是兄弟,都不重要。”禛剖析到最后,臉色冷硬起來,“已經分解不清了。”
溫涼默然,禛很少會對人解剖內心般說這么些話,這對禛來說屬于難以涉及到的一部分。他敏銳地覺察到他剛才的那句話是錯誤,至少對他如今而言是個錯誤。
他會知道太多他本不該知道的東西。
好在禛也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他只是看著大貓蜷縮在溫涼懷里的模樣出神,片刻后說道,“先生該回去了。”
溫涼點頭,他也深以為如此。
臨出門前,禛微涼的語調在身后響起,“先生,這些時日切莫出門,萬事小心。”
溫涼抿唇,邁步出門。
那場越界的對話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隨著日光中的浮塵漸漸消失,再不出現。
溫涼給大貓取名字的消息很快便讓綠意知道了,畢竟當溫涼語氣平板地和大貓講道理的時候,綠意總能夠聽到先生自稱名字,如此反復再三后,綠意總能猜到這件事情。
只是她花了好幾日的功夫才知道,此良非彼涼。
禛的警告不會無的放矢,溫涼相信禛的確是得知了某些不太好的消息,這段時日也一直在府上并沒有出門。可康熙帝的召喚是溫涼唯一不能夠拒絕的事情,他帶著綠意出門的時候,下意識按住了一直在跳的左眼。
綠意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注意到溫涼一直在按著眼睛,不禁問道,“先生,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溫涼淡涼地說道,“眼皮子一直在跳。”
綠意驚訝地看著溫涼捂住的左眼,“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先生,這是好事。”
溫涼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左眼跳災右眼跳財這般說話也并非不曾聽說過,按照這般話語,我等該相信哪個?”
溫涼對這種說法一直都帶著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度,倒是沒怎么在意此事。
溫涼閉目養神,等到了宮內時,左眼的跳動次數收斂了很多,只是偶爾跳上一跳,權當是眼皮子在運動了。
梁九功察言觀色,發現溫涼眼皮上那些許不妥當,心下了然,卻不曾說些什么,只是引著人到了乾清宮。
只在接下來更加注意了些。
溫涼入內的時候,康熙正在一個人琢磨著棋盤,側面書桌上的奏折多到幾乎堆不下了,可康熙帝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認真推測著眼前的棋局該如何走動。
聽著溫涼來的動靜,康熙帝壓低著鏡框看了眼溫涼,含笑道,“你可算是來了,來瞅瞅,這棋局你是打算如何破解?”
這距離溫涼見康熙,又是一個多月,這短短的時間內,康熙整個人宛若蒼老了幾歲,而這種蒼老幾乎是不能逆轉的那種,讓人心頭一跳,又不知莫名從何而起。
溫涼道,“某的能力可比不上萬歲爺。”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下來,望著康熙帝正在擺弄的棋盤,相殺相殘,互成膠著之勢,這是溫涼最不喜歡的一種。
他喜歡干脆點,能夠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
康熙帝樂呵呵地說道,“怎么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總是需要好生琢磨才能夠進步。”
溫涼挑眉,“萬歲爺這是打算幫某提高棋藝?”
康熙帝按下一子,棋面驟轉,頓時變成黑子對白子喊打喊殺。他點了點桌面,“溫涼說說看,這是為何?”
溫涼不過看了一眼,便淡聲說道,“斷臂求生。”
康熙帝撫掌而笑,“這不就會了嗎?”他摸了摸白子,瞅了幾眼后,又隨意地落在了另外一處,局勢又頓時僵持住,康熙帝又道,“溫涼再看,這又是為何?”
溫涼凝神,“蛇打七寸。”
康熙帝哈哈大笑,聲音蒼茫,“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溫涼安然地坐著,他深以為此次康熙帝叫他過來并非只是要說這些簡單的話語,可這一小段閑暇的時光,康熙帝還真的是拿來教導溫涼下棋。
康熙帝的功底自然比溫涼深厚許多,幾乎是妙手捻來,溫涼在這半日的熏陶下,倒也進步匪淺。臨到離開的時候,溫涼站在門口停頓片刻,回首望著康熙帝道,“萬歲爺,身體為重。”
康熙帝笑著讓梁九功送走了溫涼,這才踱步走到桌面前。這是梁九功整理出來的奏折山,康熙已是按住了三日不曾去看,如今……他掀開第一本。
今日邀溫涼過來,某種程度也是源自于康熙內心的排斥。如今這奏折內容如何,他心里清楚。
只是再拖,又能拖到幾日?
一刻鐘后,書桌面前散落著無數的奏折,每一份都幾乎是被隨意丟棄在前頭,批閱的主人甚至都沒看完前三行,便基本知道要說的內容又隨手丟開,這般快的速度,導致他面前只剩下薄薄的三本。
康熙帝又側頭看了兩本,隨手丟開,等到梁九功進來的時候,地面已然落滿了各種奏折,基本無處落腳。除了除鰲拜與削三藩兩年,梁九功再沒看過康熙帝如此肆意的時候。
如今他手頭上留下的是最后的那本,也是唯一一本能讓康熙帝看完的奏折,那涌上頭腦的火氣在看完后慢慢壓下來。康熙帝隨意地把這本折子按下來,啞聲說道,“梁九功,把地上的那些都收拾好。”
“喳!”梁九功不敢怠慢,跪下一本本給收拾起來,視線也不曾落到這些要命的奏折上面。能在這些時候惹得康熙帝如此震怒的,還能是哪些消息?
梁九功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等到梁九功把康熙帝這些丟棄的折子重新整理好后,又堆放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按照康熙帝的習慣,這些奏折他都不會再批復了,全部都會被按下不處理。
梁九功小心碰了碰康熙帝手邊的茶水,連忙捧著下去換茶。
就在梁九功出去換茶的瞬間,康熙帝又垂頭把手上握著的奏折看了幾眼,隨后不緊不慢地把奏折放到右手邊。此處只有寥寥幾本奏折,對比起來差距甚大。
上面的字跡很熟悉,筆鋒犀利,凜冽異常。言辭條理清晰,文章恩怨分明。
康熙帝剛吐了口氣,還沒等神色收斂起來,梁九功便忙不迭地進來,哪怕姿態沉穩,可神色仍能看得出焦急的模樣,“萬歲爺,先生的馬車受驚,出事了!”
康熙帝猛地從座位站起身來,語氣震驚,“怎么會出事!!”
梁九功是剛剛才接到了護送的人回報,眼下對這情況也不大清楚,面對康熙帝的責問一時無措,立刻想起來送信的人,“萬歲爺,那人還在外頭候著。”
“還等著作甚,讓他趕緊滾進來!”康熙怒罵道,梁九功在帝王的高壓下連滾帶爬地出去了,不多時立刻把人給帶進來。
康熙帝派馬車來接溫涼時,除了車夫外,總會跟著一小隊侍衛,這是在察覺到其他阿哥對溫涼的念想后,康熙帝便特地加派的。他為人多疑,便是認為這些阿哥無人敢對溫涼下手,也認為這樣的手段會更加安全。
沒料到有朝一日這手準備居然會被用上!
侍衛單膝跪下,“皇上,溫先生因馬車受驚,雖被及時救回,可先生如今昏迷不醒。”
康熙帝深吸了口氣,怒聲道,“既然是駑馬受驚,為何溫涼還會昏迷?”
侍衛無法回答。
康熙帝伸手捏了捏鼻間,換了句話,“如今溫涼在哪兒?”
“禛貝勒府的侍從已經帶著先生就近就醫,其余人也在附近守著,屬下先行回來稟報。”侍衛猛咦低頭,若不是為了及時回來稟報,此刻這侍衛也是跟著其他人在那里守衛溫涼的安全。
康熙帝背著手在御座前走了幾個來回,“梁九功,去點李玉義陳章明兩人速速出宮,不惜一切,定要把溫涼給朕救回來!”
李玉義陳章明這兩人是康熙帝御用的御醫,除了康熙帝,誰也使喚不了。
梁九功速速領命而去。
康熙帝坐了下來,擺擺手讓侍衛退下,要追究職責也不是現在,如今溫涼的情況才是最重要的。
到底是哪個蠢貨!
康熙帝獨坐大殿內,陰沉著臉色思索著。
禎注意到禛時不時蹙眉的模樣,忍不住說道,“四哥,你究竟怎么了,怎么看著你的模樣比姑娘還糾結,沒事的時候皺什么眉啊?”
禛并不曾理會禎,今日難得他比較休閑,禎纏著他要出來,禛也便應允了,順便帶著祥也出來走了一趟。這還是他們這段時間第一次出門,如今風波算是暫且過了,禛才會帶他們出來。
只是禛左眼一直跳個不停,讓人有些煩心。
他漫不經心地側頭望著樓下風景,卻聽著樓道一處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然后猛地在門外停下,敲門聲響起后便有人推開門,守在外間的侍從立刻上前堵住。眼見著來人是誰后又快速讓開。
禎便見著一個看起來很是老實誠懇的人猛地竄過來站在四哥身邊,說著即使很小聲,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的話語,“四爺,先生出事了!”
禛猛地站起身,語含震怒,面若冰霜。
“何處!”
“官道上,剛出皇宮不久。”那人沙啞地說道。
禛連停都不停便往外走,“留兩個人送十三爺十四爺回府。”最靠近禎祥的那兩位侍從立刻頓住,余下的人腳步匆匆地隨著一身冰寒的禛離開。
那急促的模樣宛若出了什么大事。
禎心中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能被禛如此上心的先生,也唯有溫涼一人。
難道真的是溫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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