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第五百一十五章:大刀闊斧_wbshuku
第五百一十五章:大刀闊斧
第五百一十五章:大刀闊斧
南京城。
北鎮撫司。
正堂。
陳望靠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右手手肘撐在雕花扶手上,左手手掌則按在另一側扶手,食指有節奏的輕叩著紫檀木面。
神情冷漠的俯瞰著堂中一眾戰戰兢兢的商賈。
陳望身前的案桌之上,零散的擺放著大量的文書。
墨跡未干的供狀與泛黃的帳本交錯迭放,幾頁紙箋垂落桌沿。
堂內,一眾身著罩甲,手按雁翎刀的錦衣衛緹騎侍立。
“既然證據確鑿,那就全部壓往詔獄,擇日問斬。”
陳望的眼神平靜,語氣絲毫無邊,彷佛不是在決斷十數條人命的生死,而是在處置一件平常的的瑣事。
堂下跪著的商賈們聞言頓時面如死灰。
一個肥胖商人渾身顫抖如篩糠,額頭頂著冰冷的地磚連連叩首。
另一個青衣商人癱軟在地,襠部漸漸洇開深色水漬。
“饒命啊,國公爺。”
“國公爺,我們不敢了。”
凄厲的哭喊與求饒聲在大堂中此起彼伏。
“遵命。”
等候在堂外的一眾錦衣衛緹騎齊聲應命,而后魚貫入堂。
他們利落的反剪囚犯雙臂,不顧哭嚎掙扎,像拖拽死狗一般將這群軟癱的商賈拖出大堂。
“對了……”
陳望的聲音緊隨著而出,輕飄飄的響起,原本一眾正在哭嚎不止的商賈們頓時噤聲,一雙雙絕望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微弱的希望,如同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關到詔獄以后,把他們的嘴巴都撬開,肚子里的東西都倒騰干凈,哪些人是他們的背景,哪些人是其中的主謀,全部都審問清楚……”
陳望的神情冷漠,淡淡道。
“全部一并拿下。”
最后四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堂中溫度驟降。
不少的商賈直接徹底的癱軟在地。
“謹遵軍門令!”
為首的錦衣衛百戶垂首應諾,而后退出了大堂。
隨著一眾商賈被拖出了大堂之后,原本略顯擁擠的大堂也隨之而變得寬敞了起來。
一直坐在堂內右首的趙懷良在這時也站起身來。
侍立在大堂之中的一眾錦衣衛緹騎皆是微微垂首。
如今的北鎮撫司,雖然仍舊懸掛著的是錦衣衛的牌匾,內中的錦衣衛緹騎也是穿著錦衣衛的服飾。
但是實際上,從上到下的人員早都已經換了一遍,所有的主官以及重要職位都已經換成了情報司的人員。
原先情報司的人員,所有的坐探都領著錦衣衛緹騎的身份。
趙懷良現在不僅領著靖南軍情報司主官的職位,還領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
錦衣衛的整個機構,現在已經完全由情報司接管。
原先的情報司,已經接著錦衣衛這一身軀殼,徹底的站在了臺前。
“情報司如今已經徹底了接管了錦衣衛。”
“依照國公此前的指示,我已經擬定了一份新的規劃。”
陳望微微頷首,趙懷良得到了示意,從懷中拿出一封文書,遞交到了陳望的面前。
“原先錦衣衛駐地幾乎全部位于京師城內,以錦衣衛衙門為中心,輻射到相關的官署、工場和營房。”
趙懷良放下了文書之后,向后退了兩步,微微躬身,匯報道。
“其他地方的存在是通過臨時派遣的緹騎和秘密潛伏的坐記。”
“這種方式,根基太淺耳目不靈,難以支撐國公日后經略四方之圖。”
陳望目光沉靜,示意趙懷良詳細說下去。
趙懷良精神微振,條理清晰的闡述起來。
“卑職以為,可以于各省設立鎮守千戶所,使其能如臂使指,常駐地方,自成樞紐。”
“其下百戶、總旗,亦需分駐各府縣要害之處。如此,則我錦衣衛之耳目便可深入地方州府,脈絡通達,消息無礙。”
陳望微微頷首,趙懷良的這番安排布置,確實遠超他此前的預想。
看得出來,趙懷良擔任情報司主官這段時間,較之往昔進步顯著,已非昔日可比。
“經過此番改制,除去京師原有的錦衣衛編制外,各地千戶所將增至三十四座。”
“具體而言,將在兩京十四省的要沖之地皆設鎮守千戶所,共設二十九座,統稱為'內千戶所'。”
趙懷良所稱的“兩京十四省”,并非口誤。
這多出來的一省,正是如今的遼東。
明朝沒有直接在遼東設置三司,所以遼東一直以來都是寄銜于山東,掛靠在山東三司的名下。
陳望在收復北京,確認了各地總督之后,連帶著將遼東設立三司,劃歸為省的提議也遞了上去。
遼東也就此成為了一個新的行省。
雖然關外的土地還沒有完全的收復,但是陳望已經將遼東省大概的管轄范圍設立清楚。
清國如今不過風中殘燭,遼東的光復,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前不久從遼東傳來的消息,祖寬領兵已經收復了錦州城,重新在松錦一帶站穩了腳跟。
劃定的遼東省行政范圍,包括了后世整個東北三省,然后外延到后世的庫頁島一帶,大致就是清國鼎盛之時外東北三將軍轄區所統轄的疆域。
趙懷良停頓了一下,繼續會報道。
“依照規劃,兩京南北直隸各設五座千戶所,遼東設三所,云南、四川、湖廣、陜西四省各設兩所,其余各省各設一所。”
“陜西現今雖仍處順軍之手,尚在割據,但收復只是時間問題,故預先留出建制。”
“云南、四川、湖廣三省幅員遼闊,且多崇山峻嶺,交通不便,經由考量需設兩所方能有效管轄,遼東地域更為廣袤,需設三所方可全面掌控。”
陳望的目光落在文書上關于陜西的安排上。陜西將分設東西兩座千戶所,東所設在西安,西所則設在鞏昌府治所隴西,此地正處河西走廊要沖。
這樣的布局確實周到,陜西東西綿長,交通本就困難,分設兩所能更好地覆蓋全境。
情報司在陜西早有布置,這也是能及時掌握順軍動向的關鍵。
東西兩所的設置,既考慮了現狀,又為將來收復全境做好了準備。
至于遼東,陳望心中也早有規劃。
這個新設的行省疆域遼闊,將來在軍事上也要分三區管轄,現在設三個千戶所正與之對應。
趙懷良注視著陳望的目光,等到陳望的目光繼續往下,然而才繼續說道。
“除內千戶所外,按計劃還將設置六座外千戶所,朝鮮、日本、安南、緬甸各設一所,漠南蒙古地界設兩所。”
陳望目光微凝,仔細審閱著章程。
趙懷良這番規劃確實周到,所列之處皆是要地,幾乎挑不出什么紕漏。
這些地方,都是平定天下、休整兵馬后必須用兵之所。
待整個外東北盡入版圖,朝鮮這道屏障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至于日本,如今德川幕府初立,雖根基漸穩,卻非不可圖。
不論是為絕后世之患,還是為取那倭國聞名天下的金銀山,此戰都在所難免。
而對安南、緬甸用兵,更是為日后重開西洋做準備。
若得安南,則馬六甲這道南洋咽喉便可輕松掌控。屆時僅憑征收商船通行之稅,就能坐收巨利。
若是再取緬甸,便可打通前往西海的門戶,取得通往天竺洋的出海口。
這一步,對日后經略海洋至關重要。
陳望合上文冊,指尖輕叩案幾。
“外千戶所的設置,要先行一步。”
陳望抬眼看向趙懷良,目光深遠。
“讓這些千戶所先期潛入,繪制輿圖,疏通關節,收買人心。”
“待王師出征時,他們便是最好的向導。”
“卑職明白。”
趙懷良神情微肅,拱手應道。
“卑職已遴選精通各方語言、熟悉當地情勢的好手,找尋時間分批潛入。”
“記住。”
陳望沉吟了片刻,叮囑道。
“外千戶所的任務不只是刺探軍情。”
“商路、礦產、港口、部落……凡有利我朝者,皆在查探之列。”
陳望將文書輕輕放在案上。
“過去的錦衣衛,不過是一把懸在百官頭頂的刀。”
“然后刀光懾人,鋒芒所向,終究只在那朝堂方寸之間。”
陳望抬起眼,目光如實質般落在趙懷良身上。
“但如今,我們要織的是一張網。”
“我要織造一張籠罩四海、深入九州的羅網。”
“從朝堂到江湖,從邊關到市井,凡日月所照之處,皆要有我耳目,我要這天下之音,盡入我耳!”
趙懷良屏息凝神,只覺得責任重大。
陳望指尖輕點案面,語氣不容置疑。
“銀錢之事,你不必憂心,府庫會再撥一百萬兩白銀,供你鋪設根基。”
陳望略一停頓,繼續道:
“往后錦衣衛的用度,再加二十萬兩常例。”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堂內,映照在陳望深邃的眸光之中。
“你只管放手去做,無需擔憂。”
“我要看到的,是這張網能在三年之內,觸及大明的每一寸疆域,五年之內遍及周遭的諸藩。”
陳望的雙眸之中兇光躍動。
“自萬歷年間清丈田畝至今已過一甲子,天下田畝較之當年何止倍增?商路之繁盛更非昔日可比。”
“萬歷年間,張居正改革,年稅可征白銀兩千多萬兩。”
可國庫的歲入卻連年縮減。”
“萬歷年間,張太岳推行一條鞭法,歲入白銀兩千余萬兩。”
“到了崇禎朝,即便算上三餉加派,歲入竟只剩一千五百萬兩。天下人口日增,田畝日廣,為何稅賦反而不增反減?”
陳望的聲音低沉,他的這個問題,并不需要回答。
廟堂袞袞諸公,但凡知曉錢糧事的,誰心里不明白這個中緣由?
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所有人都緘口不言。
他們是既得利者,更將這不合理的舊制奉為祖訓,視為天經地義。
“本朝開國之初,為體恤士人,鼓勵讀書,恢復國家,特許有功名者免役免糧。”
“可如今呢?'詭寄''投獻'成風,一縣之地,竟有七成田畝掛在士紳名下逃避稅賦。”
“富者阡陌連綿,卻不納分文;貧者無立錐之地,反要承擔全數稅糧。“
陳望的語氣漸沉。
“天下糜爛至今,國庫空虛至此,這些士紳官宦至少要負七成的責任。“
明朝末年財政困頓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最大的問題絕對是因為士紳官宦的問題。
都說明朝的藩王制度是養豬,大量的銀錢都輸送給了各地的藩王和朱明親眷。
但是實際上,終明一朝,宗祿支出最多時,也從未超過國家財政總收入的一成。
清人甚至評價曰:“成周以后,諸史所紀,待宗室寖薄,至有明而極。”
明朝對宗室有三大手段:拖欠、壓征、拋荒免征。
正因為此無限的壓低支出,以至于很多朱明宗室的生活十分的困苦。
明朝宗室最大的問題,在于藩王。
”各地的藩王依仗身份不斷的侵吞田畝,將本該上繳國庫的賦稅,截流到了自己的私囊。”
陳望的神情冷漠,眼眸之中兇光閃爍。
“然而天下各地的藩王侵吞的田畝再多,與天下士紳相比,卻不過是九牛一毛。”
藩王侵占,尚有數額可查,士紳逃稅,卻是無窮無盡,這才是真正動搖明朝國本的大患,使得明朝最終轟然倒塌的罪魁禍首。
“本朝開國以來,對于士紳的優待,藩王的縱容,已經太久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現在已經是時候了。”
陳望的聲音平穩,但是聽在趙懷良的耳中,卻是冰冷如霜。
“不久之后,我會在朝堂之上派人提起,繼而推行新政。”
“地方糜爛,國庫空虛,整肅綱紀已是刻不容緩。”
陳望的聲音冷冽。
“歷朝歷代,改革變法,都會受到保守派堅定的抵抗。”
“只要改革,就會有犧牲,只要變法,就必定有流血。”
“無論是自上而下,還是自下而上。”
“江南乃天下稅賦重地,當為新政開端。“
陳望微微前傾,閃爍著兇光的雙眸落在了趙懷良的身上,毫不掩飾身上凌厲的殺意。
“現在,錦衣衛該做什么,你應該明白。“
趙懷良垂下了頭,壓下了眼眸之中的冷意。
他的身形向下,半跪于地,寒聲道。
“卑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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