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母道:“說來你或許也認識,就是西城喬員外家閨女。”
梁氏驚喜交加:“喬老爺家?哎呀聽說這喬老爺祖上可是個大官哩!”倪母整天想著兒子的婚事,對合州上下祖上曾做過高官算得上門當戶對的人家她差不多都知道,但知道得不詳細。
倪母道:“可不是嘛,喬老爺家的祖上,做過秀州的別駕呢!可是從五品的高官呀!”
“是嗎?那可比瞿老太爺還要高哩,瞿老太爺才六品。”
“那不是更般配了嗎?咯咯咯”
梁氏訕訕道:“可是,我們左家祖上,只是個八品呢。人家未必看得上。”
“哎!只要是官宦世家就成了,哪管幾品?現如今人家還有求于你們,哪能看不上呢!”
“啊?他們家有求于我們?”梁氏又驚又喜,心想這可有門了。
“可不是嘛!”倪母道,“他們家……,唉,沒糧食,都快活不下去了……”
“不會吧?我看他們家挺趁錢的,高墻大瓦的,宅院比瞿老爺家的還大呢。怎么會沒糧食呢?”
“唉,當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啊,就那天叛軍第一次攻打合州那天,有些混進城的叛軍的細作,趁亂把城里好的大戶人家的宅院都點了,敵軍又攻城很猛,放火箭把東城城郭一帶的房子都點著了,那天城里的水龍隊都忙著在東城救火,哪里顧得上別的地方,喬老爺家在西城,好幾處都同時起火,一家人救得了這邊救不了那邊,眼睜睜看著好大一座宅子燒成一片瓦礫,全家人哭得死去活來的。唉!”
“這樣慘啊?”梁氏也跟著抹眼淚哀嘆,她最聽不得人家心酸事,總是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倪母又道:“可不是嘛,好在人都沒事,這些天吶,他們一家人便在親戚家借住著,住到前天,不成了,親戚家不讓住了,又找別的親戚好友,也是找了諸般理由推脫不接納他們了!”
“那是為啥?”梁氏睜大了眼。
“還不是為了吃食!”倪母幽幽嘆了一口氣,“城里缺糧,家家的糧食都緊著呢!喬老爺這些個親戚朋友也不寬裕,自顧不暇,哪幫得了這么多啊。喬老爺家的存糧那天又被一把火差不多都燒光了,得虧喬家小姐機靈,沒管金銀首飾,不顧一切幾次闖進糧倉的火海里,愣救出來了一袋糧食,要不然,那幾天都過不下去的!只可惜,小姐她……”
“她怎么了?”
“也沒啥,腿上受了點傷,不過已經沒事了,找到我們惠民堂,我家倪大已經幫著……,這個……,差不多治好了……。咯咯咯”
“哦……,那就好。他們家都燒光了,那以后怎么過曰子啊?”
“這個你放心,喬家大宅子雖然燒光了,卻也救出來一些衣服、金銀首飾啥了,還有點錢。另外,城外他們家還有好些良田呢!平素就是靠收租過曰子的。良田還在,什么都好說。再不濟,還有他兩個兒子呢!只要叛軍被打敗,兩個兒子得了消息進來了,他們家曰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就是眼目前這曰子不知道怎么過了。”
“那是,人人都有三災八難的,幸虧人沒事就好,宅院燒了,親戚朋友又不肯收留了,那他們住哪里啊?”
“還能住哪里,回老房子瓦礫場,揀了剩下的焦木搭了兩間木房,暫時先有個棲身之處唄!”
梁氏道:“這幾天可都是大雪,住那地方,能行嗎?”
“可不是嘛,以前喬老爺身體就不太好,經常找我家倪大看病的,所以兩家比較熟。這一次她女兒受傷,也找上門看傷。前兩天他們住在木棚里,老兩口又著了風寒,昨天也到我們藥鋪瞧病,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件事上了,喬夫人和那小姐都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說著,倪母眼淚就下來了,梁氏也跟著抹眼淚。
倪母又道:“我們說著又說到糧食上面去了,這才知道,他們家已經斷糧三天了,找親戚朋友借,甚至拿田地換,都不愿意。一家人都不知道怎么辦了。唉,正好看見官軍護送小郎中滿城游行,給官軍送糧食去。喬老爺聽說你家忠兒冒死救治傷員,還英勇殺敵,殺死了二十幾個敵人,夸忠兒真是好漢子。喬夫人卻說,你們家能拿出十斗米賣給官軍,家里肯定糧食不少,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剩的。喬老爺也道,若是真有糧食,拿什么換都可以!我聽了心中一動,想起你家忠兒還沒成親,那喬家小姐又是百里挑一的模樣和人品,喬家祖上又是做官的,正好般配,就動了心思,跟他們這么一說,喬家立刻就答應了,說只要能給糧食養活一家人,馬上成親。”
梁氏訕訕道:“這個……,他們家幾口人啊?”
“在合州的就一家三口,——喬老爺總共兩兒一女。兩個兒子,一個在外面跑買賣,長年都在外頭東奔西走的;另一個在京城做官,不知道是個八品嘛九品的官,反正是做官的。現在家中就老兩口跟女兒,丫鬟仆從全都解散了,這喬家千金今年芳齡十五,很多媒人上門說親,老兩口覺著孩子還小,沒舍得給,所以一直在身邊。沒成想遇到這事,老兩口一個勁后悔說害了女兒。這女兒倒是懂事,不停寬慰二老。跟你說,這閨女我見過,當真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你一見一準喜歡!”
梁氏苦笑道:“老太太,你這么用心,那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我們老爺是特別中意瞿家的那外孫女,只是忠兒不喜歡,寧可讓她做丫鬟。我們都無法,老爺跟我私下說了,先就這么著,給忠兒當丫鬟,讓兩人處著,說不定處著處著就處處感情來了,那時候再成親,就水到渠成了,嘿嘿”
“這樣啊……!”倪母有些失望。
“而且……”梁氏接著說道,“我們家忠兒脾氣怪得很,他偏要自己挑媳婦,說什么要情投意合,說什么他最討厭買賣婚姻。——清香茶肆桑家小妹,也是有模有樣的,跟忠兒也說得來,忠兒也挺喜歡的,就是桑家那老母太勢利了,非要七十貫錢的彩禮,后來又要糧食折抵,忠兒一氣之下便拒絕了。若忠兒知道用糧食給他換媳婦,一準不干的。”
“這個不一樣啊,”倪母忙道,“桑家那是市儈貪財,這邊是為了活命啊,現在滿大街都是賣兒賣女的,一碗米、一個饃饃都能買到,甚至有的人家,為了孩子有口飯吃不餓死,白給都成。難不成他們都是市儈?”
“說得也是……”梁氏訕訕笑道。
倪母又道:“至于用閨女換糧食,那是咱們私下說的,不讓忠兒他知道不就行了?”
“可是白姑娘這邊……”
“哎!老姐姐,還是那句話,既然忠兒不樂意白姑娘,強扭的瓜不甜,不要勉強。再說了,白姑娘現在是忠兒的丫鬟,那不就是屋里的人嗎?將來忠兒如看上了喬家小姐,娶過門了,什么時候回心轉意喜歡上這白姑娘了,那也簡單,這白姑娘不是許諾為妻為妾為奴都成嘛,到時候讓忠兒把她收進屋做個小就是。那還不是你們一句話的事。忠兒這么有出息。將來三妻四妾的那不是應該的嘛。”
梁氏微笑著點點頭:“這話到也在理。可是,我們家忠兒說了,他的媳婦必須他自己相看同意才行,我們不能包辦的。老爺也遷就他,聽他的。你看這……”
“這還不好辦嘛,先找個理由讓他先看看喬家小姐,對了,喬家小姐正好腿骨折了,就借口讓他給治治,咱們私底下看著,如果有點意思,再私底下問忠兒,他要滿意,這門親不就成了嗎?嘻嘻。只要咱們不說換糧食養他們一家這事,忠兒也不知道啊。”
“這主意好!”梁氏咧著嘴笑了,“那他們要多少糧食呢?”
“大家都有難處,他們也不敢多要,只說能養活一家人就成,將來喬家小姐過門了,就是你們左家的人,所以,你們只要養活他們老兩口度過這場饑荒就行了。”
“哦,就兩個人呀,那應該能行。”
倪母驚喜道:“那你是答應了?”
“這件事我說了不算,我得跟老爺商量,然后相看一下喬家閨女,我們沒見過,見了之后再說,您看行嗎?”
“這是自然,要不這么著吧,等一會你就跟你們老爺說,我就回去跟喬家的說,就以喬家小姐看腿傷為借口,送來你們貴芝堂,讓你家忠兒給看病,成不成的馬上就能定。你看呢?”
“行啊!”梁氏笑嘻嘻答應道,“這事若是成了,我可怎么謝你呢?”
“謝什么!你們幫我家夠多的了,這都是應該的。”倪母訕訕笑道,“當然,如果你們兩糧食寬裕一點,賣個一兩斗米給我們,那就再感謝不過了,也救了我們命了。咯咯咯”
梁氏為難道:“按理說,你送我娶媳婦的那個千年老山參,價值千金,換回了芷兒這么好的姑娘。我們心里感激著呢。如果讓賣糧食,我們一準賣給你,只是,大將軍已經說了,這些糧食只準我們自家人吃,不準我們賣,就算明送暗賣的變相買賣也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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