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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332.有情人
更新時間:2025-08-15  作者: 八月薇妮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都市 | 青春都市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正文如下: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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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湯里調有山藥,極易入喉且滋補。

小典的精神總算又恢復了幾分,卻仍未完全脫離險境。

阿弦想到他方才所說的夢話,心里也仍有許多疑惑,卻不知該不該在這時候開口詢問。

小典卻好像不記得了自己方才的夢話,歪頭望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那位大人……真的是個好官嗎?”

阿弦沉默了會兒:“我覺著他跟別的官不一樣。”

小典輕聲說:“我相信你。”

他說相信阿弦,卻并未說相信袁恕己。阿弦道:“你是如何落入井內的?”

小典目光晃亂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記得的,只是被他們捉回去。”

隨著這句話,阿弦看見受傷的小典被粗魯地拖曳過草叢,枯草上留下零星鮮血。

阿弦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典:“你自尋死路,去了地下,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法子。”

下一刻,眼前天暈地旋,阿弦被那種極真的墜落感所迷惑,搖搖欲墜,伸手試圖抓住什么穩住身形。

手好似也折了,無法動彈,她看見少年試圖呼救,他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卻無法出聲,好像是她只身來到一個被天上地下,神魔鬼怪都拋棄的地方。

小典道:“我不知道自己在井里,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餓了我會胡亂啃咬周圍,有些奇怪的可吃的東西,不知道是什么……其實,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少年的聲音輕弱而顫抖。

阿弦凝眸,看見黑暗中少年倚靠在井壁邊兒上,艱難地啃食那滑膩的青苔,忽然間,從井口紛紛揚揚飄落許多細碎如雪之物,落在少年頭頂,肩上,他顫抖著銜住一朵,緩慢地吞咽。

井下的暗色里,那小小地粲金之色仍清晰可見。

那是……

——連翹。

那在初春料峭的寒風里最先盛開,能清熱驅毒的連翹!

阿弦暗懷戰栗,無法言語。

小典喘了片刻,忽然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想、我該告訴你。”

有道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春寒漫襲的遼東之夜。

有人被困在牢獄中,滿腹惶恐,生死難測;有人于暗夜中冷笑,欲只手遮天,故技重施。

有人寶劍出鞘欲殺人,嗜血方能回;有人在不見天日處,等待一線光明的救贖。

還有的人不懼寒冷,在小小地縣城一隅,四面透風的小食攤上,捧著一碗熱熱地湯面,暖暖地一口入喉,舒心地展開雙眉。

或許……貧者富者,高尚者卑微者,所有塵世間奔走忙碌的人,說到底,最可貴的無非是“平安喜樂”四字。

曹廉年毫無疑問是桐縣數得上名號的財主老爺,在大多人看來,做人做到曹廉年的份上,應該是再無什么遺憾苦難了。曹員外家財萬貫,衣食無憂,三四妻妾,開枝散葉,應該是做人的極至了。

曾幾何時曹廉年也這樣想過,直到老來得子,那小嬰孩兒玉奴卻三災八難,卻仿佛將曹廉年的劫數也帶來,熬得他氣短神消。

今日多虧了十八子來府內,說來也怪,自打救起那少年后,玉奴從昏睡中蘇醒,飽飽地吃了奶,眼看著像是光景大好了,今夜也未似往常一樣起來夜哭,著實讓曹廉年心安,但是,很快伺候的乳母們便發現了不妥,小公子的確是不曾夜哭了,但竟又昏睡了過去。

三房姨太太都圍在桌子邊兒,大太太因年紀大了熬不住,便扶著丫頭歇息去了,曹廉年靠在床邊,恨不得大哭一場。

老三是玉奴的生母,壓抑著哭了會兒,含淚求道:“老爺,今日多虧請了十八子過來,玉奴才有起色,如今還是要再請他來一趟才是。”

曹廉年還未答話,二姨娘道:“趁早不要提十八子,還不是因為他才連累老爺差點吃了官司?幸虧這刺史大人還不是個糊涂的,也是才來鮮嫩,還不知道詐財的本事,所以竟只是問話后放了回來,不曾如何為難。若換個當官兒的,還不要立刻借機敲詐起來?照我說這十八子也是個禍頭,趁早別去招惹,免得再生出別的什么事端,到時候小的保不住,連老爺也……”

曹廉年聽說的刺心,含怒喝止。

當即喚了個家人,讓去請十八子立刻前來。

不料那家仆才出門不久,即刻竄了回來,慌里慌張道:“老爺,不好了,滿街都是些帶兵器穿盔甲的士兵,像是要打仗了。”

曹廉年身上一涼:“胡說,如今戰事已平,如何打仗,又怎么會這么快打進城中?”

話音剛落,來至廳門口側耳聽去,果然隱隱地有馬蹄聲聲,凌亂急促。

曹廉年著實是個人物,雖知道事有蹊蹺,卻因掛心孩子,竟將生死置之度外,也不顧府內眾人的的勸阻,立刻命底下備馬,他要親自去尋十八子。

誰知還未出府門,忽然門口又有家奴飛奔進來,跪地道:“老爺,十八子來了!”

曹廉年驀地抬頭,果然見那道獨一無二的身影從門口的火光中徐徐走來,這剎那,什么神仙菩薩,都拋在腦后。

曹廉年疾步上前,心潮起伏:“不料十八弟這會兒前來,我正要前去……”

還未說完,阿弦抬手制止:“我來是有一件要緊事,要親自向曹老爺說明。”

曹廉年雖有心先叫她去看看孩子,但見說的鄭重,只得問:“不知是何事?”

阿弦上前一步,在曹廉年耳畔低低說了兩句。

曹廉年猛然抬頭:“你說什么?”

阿弦道:“我只是轉述。究竟如何,曹員外去查過就知道。”

曹廉年死死地盯著她,片刻后退兩步,然后轉過身,竟飛快地往內宅奔去。

阿弦站在原地,半刻鐘不到,就聽見里頭隱隱地傳來一聲慘叫,以及曹廉年的痛罵怒喝聲響,阿弦身后兩個府衙的公差上前,往內而去。

不多時,公差押了個妖嬈的女子出來,這女子身著錦衣,嘴角帶血,臉頰高高腫起,卻正是曹廉年的二房妾室。

那小妾被公差拽了出來,眼神倉皇,驚魂未定,直到看見阿弦站在前方,才厲聲叫道:“是你?又是你?”

阿弦不言語,二姨娘被拽著經過她身邊,仍是不忿掙扎,尖聲叫問:“你怎么知道?”

阿弦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又何必問?”

曹廉年踉蹌從廳內奔出來,將一樣物事狠狠地扔在二姨娘的臉上,卻是個布偶做的小人兒,身上貼著生辰八字,頭上跟心口都扎著針。

曹廉年怒不可遏,渾身顫抖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賊賤人,這孩子犯了你什么,你要用這種下作法子害他死?”

方才若不是府衙的公差將二姨娘搶了出來,只怕曹廉年要將她活活打死。

二姨娘卻并不怕曹廉年的沖天怒火,反而冷笑道:“死就死了,誰還能長命百歲不成?”

曹廉年難壓怒意,阿弦道:“曹老爺,王甯安一案中還要她的口供,如今小公子無礙,你且不要沖動行事。”

曹廉年氣急紅了眼,但阿弦的話卻比圣旨還管用,竟生生克制住滿腔怒火,道:“好,我不殺她,就把這賤人送到府衙,刺史大人若是秉公處置倒也罷了,若不然,我拼了身家性命也算不得!”

兩個公差先將二姨娘帶回府衙,阿弦本要回去看著小典,卻見街口處火光人影,馬聲嘶鳴,似還有兵器響動。

阿弦忽地想到先前出府衙之時公差的話,當即變了主意,便往那士兵們聚集的地方而去。

之前派了公差前去秦張兩家拿人卻無功而返,袁恕己面上笑嘻嘻地,實則早就成竹在胸。

一則讓吳成看守王甯安不容有失,二來便派了左永溟拿了令牌印信,前去城外兵屯緊急借調了一隊士兵。

今夜行事,如虎添翼。

阿弦來到之時,袁恕己已經解決了張家,此刻正在秦學士府中。

這秦學士因在長安有做官兒的親戚,自己也曾做過官,自有底氣,也不十分懼怕袁恕己。

可被屯兵包圍了府邸,又見袁恕己跟身邊幾個士兵身上都有血跡,秦學士道:“袁大人,你這是做什么!夜晚帶兵強入良民宅邸,是想殺人放火么?”

袁恕己道:“殺人放火不敢當,只是如果有人敢抗法不從,那么本大人少不得就成全他。”

閃爍的火把光芒中,英俊的臉上那笑容帶有幾分嗜血的邪意。

因桐縣乃是邊境偏僻地方,先前歷經戰亂,所以當地的這些大戶家里多數都自備有護院家丁,都是些操練出來的能武之輩,以做自保之用。

先前袁恕己帶兵前往,張家的人不識厲害,還想負隅頑抗,誰知卻偏遇上了袁恕己這種人,二話不說手提刀落,劈瓜切菜般先殺了兩個,血濺當場之時,也似殺雞儆猴,群小伏首。

秦學士見他這般囂狂無忌,暗自惴惴然:“袁大人,你不要以為天高皇帝遠,你今日任意妄殺,將王法置于何地……”

秦學士色厲內荏,尚未說完,就被一陣大笑聲打斷。

袁恕己提著滴血的劍,笑道:“原來你們還知道什么叫王法?這小小地縣城早已經黑透了,我看不見王,也瞧不見法,只有你們這些渣滓中的渣滓,就如舊沉塘的爛淤泥!你們的眼中何嘗有過王法,若真的有王法,那些無辜的孩童就不會慘死,也不會容許你們逍遙至今,若是本官弱上半分,遲早晚喋血當場的,就是我袁恕己!先前派來的官吏大概都是從王法行事的,只可惜王法連他們都護不住,如今破例讓我這武將來代刺史,這是你們求仁得仁,我袁恕己便來教導你們什么叫做王法,都聽好了!——我就是王法,我所做的就是王法!先前的王法奈何不了你們,本官就用自己的王法,教你們徹底地重新做人!”

倘若教化無用,送其投胎轉世,便是最直接快捷的一種法子。

火光中這人雙眼閃著懾人的兇光,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話,也沒有人敢以身挑戰,眾人仿佛有一種預感,誰敢踏前一步,這位刺史大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將那人撕的粉碎。

阿弦站在秦府的門口,火光迎著袁恕己的身影,在地上閃閃爍爍,幻化出一種奇特的形狀,那是……

耳畔響起袁恕己的話:“你可知道我在軍中的時候,他們怎么稱呼我?……等你猜到了再來告訴我。”

此時此刻,阿弦已經知道。

書房內鴉雀無聲,只聽連翹道:“那一次,我仍舊去菩薩廟,發了食物,正要走的時候,聽見草叢里有動靜,撥開草叢,發現竟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身上傷痕累累,安善跟我說他叫小典。”

妓院之中對一些不聽話的姑娘常常也會用些法子調/教,連翹一眼就看出小典身上的傷是被人刻意折磨所留。

連翹看出不妥,奈何小典戒備心很重,始終不肯吐露內情。因時候不早,連翹只得先回樓中。

等改日連翹終于又脫身前往寺內,小典卻已經失蹤多日了。

門外夜風乍起,掠過窗扇,呼呼有聲。

阿弦掃一眼窗上,又看看門口,伸手在眼罩上輕輕地撓了兩下。

袁恕己正問連翹:“那么,這小典果真就是小麗花的胞弟?你又如何認出來的?據我所知,桐縣里也極少人知道她還有個親生弟弟。”

小麗花在千紅樓里名聲最是低賤的,而且她也從不提家中之事,加上她從小就被賣來樓中,更加無人關心她家里是否還有人在,還有些什么人等。

就連阿弦,雖對這千紅樓里的人有七八分了解,但卻也不知小麗花竟有個親生弟弟。

連翹冷笑了聲,道:“不錯,這個的確絕少人知道。你們猜,為什么小麗花在樓里絕口不提她有個弟弟的事?”

阿弦跟袁恕己自然都猜不出來。連翹道:“因為有人十分為她‘著想’,所以曾點撥她,讓她不要對別人提起家里還有個弟弟,畢竟,那孩子跟她不同,他以后會大有出息,但是如果給人知道了他有個當妓/女的姐姐,那么在人前便抬不起頭來,前途也就都毀了。”

小麗花雖賣身青樓,身不由己,心里卻著實惦記家中情形。起初她試著偷跑過幾次,卻被樓里輕松捉拿回來,每一次都打的皮開肉綻,甚至奄奄一息、

后來她漸漸長大,也終于學乖了,心里暗暗想出一個法子,既然她不能跑出去,那若是托付個可靠的人……倒也是使得的。

就在她開始接客后不久,她很快遇上了一個可靠的人,或者說,是她以為的可靠之人。

王甯安的出現,讓小麗花欣喜若狂,她幾乎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運氣。王某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必然是斯文一表,貪圖高雅,品行俱佳,會令人肅然起敬的。

小麗花并沒讀過書,所以并不知道有句話叫做: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其實平心而論,就算小麗花讀過書,只怕也疑心不到王甯安頭上半分。這是因為,一來王甯安名聲在外,二來,他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其體貼溫存,也的確并沒叫人意外或失望。

就算閱人無數如連翹者,一開始也并沒看穿王甯安的真面目,還當果然是個溫柔的謙謙君子,幸而她醒悟的快。

小麗花卻已經墜入網中,她拼命接客,偷偷摸摸省吃儉用攢下些許東西,盡數托付王甯安交給她家中,做為撫育幼弟的資費。

王甯安不負所托,每次回見小麗花,便會同她說起她家里的事,又說小典甚是聰明,若是遇上名師,只怕自有一番造化。

小麗花對此深信不疑,喜歡不盡,越發盡心竭力伺候。后來王甯安又主動說要將小典接到他的書塾里去,親自教導小典,并叫小麗花不要張揚此事,免得牽連小典,小麗花一概言聽計從。

連翹道:“當初她賣進樓里的時候試圖逃出去,曾叫過那孩子的名字,起初我并沒想到菩薩廟里的小典就是那孩子,后來越想,越覺著小典的眉眼有些類似小麗花。有一次我私下里問起她,誰知她十分警覺,問我為什么忽然提起這個。”

小麗花不善掩飾,連翹即刻看出她有什么事情隱瞞,因小麗花拒不透露,連翹不耐煩,便道:“怎么一副要搶你生意的嘴臉,也不看看你配么?”

她的性子上來,本不愿再跟小麗花說,轉身欲走的時候,心頭一動,鬼使神差回頭道:“只是因為,我最近在外頭,無意中看見個被人折磨的遍體鱗傷的孩子,偏巧也叫小典,我就白問一句罷了。總不成真的會是你的弟弟吧。”

連翹本是被小麗花所氣,所以故意這般說,然而小麗花關心情切,竟亂了陣腳,忙問連翹那孩子生得什么模樣。

連翹自然懶得跟她多言,小麗花求了許久,又問在哪里看見的那孩子,連翹只是閉門不理。

后來聽說王甯安來了,兩人房中傳出爭執之聲,連翹詫異,素來小麗花如同奴才伺候主子般對待王甯安,這樣情形,卻是破天荒的。

不多時王甯安去了,連翹出來觀望,小麗花哭著把將小典托付王甯安的事說了一遍,連翹也才明白原來她之所以跟王甯安這般親近,竟是為此。

小麗花道:“方才我問王先生,他斥我胡思亂想,又叫我不要聽人挑撥離間,說小典好端端跟著他,我央他讓我見小典一面,他卻翻臉,說我不信他,還說以后索性不管了。姐姐,我該怎么做?你好心告訴我,你看見的那孩子什么模樣?一定……不會是我家小典,對么?”

連翹勃然色變,她是何等心思,即刻便知道事有蹊蹺,而她所見的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小典。

先前連翹經常在桐縣一些士紳財主家里走動,也頗聽聞了些風言風語,有一則下流傳聞,卻是個王甯安有關。

連翹頓了頓,道:“我雖然看不起她,但是……但是畢竟那孩子可憐,我便叫人請了王甯安來樓里,想探問究竟。那禽獸是個色/中餓鬼,竟急急來了,也正是那次他送了珠花給我……我裝作無心好奇,問他小典的事,他卻謹慎的很,只叫我不要插手此事。”

王甯安雖并未直接承認,連翹卻明白小典必定兇多吉少。只不過,她還沒想到該怎么告訴小麗花、或者干脆什么也不管。

直到小麗花忽然出了事。

深吸一口氣,連翹眼前似又出現那一幕慘烈不堪。

她閉上雙眼,輕聲道:“那天王甯安來見她,我不知究竟,便揣了那珠花,想去跟她說清楚。沒想到卻見那蠢丫頭……我本欲阻止,只是已經晚了,我發現她懷中居然還抱著一件兒男子的衣裳!這蠢丫頭死的時候,還這樣惦記那禽獸!”

連翹又驚又怒,正要起身出外叫人,轉身的時候,卻又見桌子上還放著一個包袱。

千紅樓里人人皆知,王甯安乃是小麗花的主子,姓王的每次來跟她廝混,走時都會帶些東西,當然并不值錢,但都是小麗花的心意,或者吃食,或者她親手縫制的衣物手帕,甚至鞋襪等……

所以連翹一看這個,就知道又是小麗花給王甯安準備的,也許他走的匆忙竟忘了帶。

連翹道:“我一見這東西,更加氣壓不住……那一刻,心里猛地冒出個可怕的念頭,無法遏制。”

瞬間,連翹想出一招嫁禍之策,她將包袱里原本之物取出,把小麗花懷中沾血的衣物拿了出來,重新包好,放到外間門口。

因見小麗花手握著刀柄,連翹恐怕被人看出是握刀自殺之狀,便試圖讓她松手,然而小麗花握的甚緊,情急拉扯之中,竟將刀子拔/出!

也正是那刻,連翹往后跌出去,那珠花無意中跌落,滾入柜子底下,連翹卻并未察覺。

正好外頭有些動靜,連翹到底從未做過這種勾當,瞬間慌亂,又驚覺這刀子原本竟是她房中削果子的物件兒——樓里別的姑娘還不配使呢,不知怎地竟成了兇器,想必是前兩日小麗花跟她哭訴的時候,故意偷拿了來的。

連翹急怒驚懼,更怕嫌疑反落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抓了刀子,倉皇離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供述完畢,連翹長吁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的供述。小麗花之所以尋死,自然也跟此人脫不了干系,或者多半是他威逼所致……我不能讓她白死!所以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大人,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所有,敢問,你將如何判決此案?”

袁恕己瞧她一眼,道:“那小典如今何在,是生是死,無人知曉了?”

連翹黯然搖頭,忽笑道:“那禽獸曾經說我的花名連翹,性涼微苦,最是清熱解毒,對他也是最適宜的……我卻恨不得自個兒是鶴頂紅,立刻叫他血濺當場呢,那會兒,我在小麗花身旁沾血寫下王甯安這三個字,本想讓線索一目了然,讓捕快們立刻將他拿下……”

袁恕己正轉到桌子后,聞言驀地回身:“你說什么?那現場本官親自去過,并未看見過什么血字。”

連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大人當然看不到,因為我寫完之后,想起小麗花不識字,我這般豈不是弄巧成拙?因此我便倉促將血字又拭去了。”

袁恕己轉頭瞪向阿弦。

早在連翹說到血字的時候,阿弦便覺不妥,只是要攔阻也是晚了,只得假裝沒聽見的,避開袁恕己瞪視的目光。

正在心里琢磨何以為繼,袁恕己叫人將連翹帶下,忽道:“若這會提王甯安,你覺著他可會招供?”

阿弦道:“此人老奸巨猾,何況如今又無任何證供,連翹所說,只是捕風捉影,除非小麗花姐弟……”

袁恕己道:“可惜一個死,一個下落不明。”

阿弦聽他語氣有異,抬頭卻見袁恕己目光灼灼:“方才連翹說那血字她寫了后又拭去了,你又如何能看見?”

阿弦早料到他會問這宗:“她大概是沒擦干凈,留了一個角。”

以連翹的行事,怎么會不留神留下一個角?再者說……

“呸,”袁恕己忍無可忍:“好一張隨機應變的油嘴!你自個兒想想,只在這血字上頭,你換了幾種說法了?”

阿弦眨了眨眼,顧左右而言他:“大人若是沒別的事,小人也該告退了。”

但如果連翹將血字擦拭的干干凈凈,阿弦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姓王的有嫌疑的?總不會是信口胡猜,一語中的?

可袁恕己竟有種不敢去深究的忌憚之意,深看她片刻:“今日我派人跟蹤,拿了連翹,你可惱恨不平?”

阿弦低著頭:“小人怎么敢。”

袁恕己哼道:“你不敢最好,我也不過是想快些破案罷了,只是我有一種預感,那孩子只怕兇多吉少了。”

因夜深,便等明日再提審王甯安。阿弦往回的時候,已是子時過半。

玄影一早就在府衙門口的石獅子底下趴守著,見她露面,才精神抖擻地跳起來迎接。

一人一狗往回而行,不多時,將過一條窄巷的時候,玄影忽然呲牙,扭頭沖著巷子里吠了一聲。

阿弦瞥見,不由加快腳步,想要急離開這里,然而才走出四五步,卻復停了下來。

她垂首站在原地,半晌,忽然下定決心一樣,緩緩抬手,撫上原本被蒙住的右眼。

但連翹在千紅樓內否認的神色口吻,卻又讓她無法踏實。

幸而老朱頭以玄影做比,阿弦才靈機閃動,瞬間醒悟。

且說府衙之中,袁恕己聽了阿弦所說,先是微睜雙眼,繼而竟笑起來:“你說什么?是小麗花?你的意思,莫非是小麗花殺了她自己?”

阿弦道:“正是。”

袁恕己見她神色坦然,慢慢斂了笑:“你憑什么這么說?”

他早知道阿弦跟連翹略有交情,此刻見她前來,自然便以為是為連翹開脫的。

袁恕己道:“連翹親口承認是她嫁禍王甯安,若不是想找替罪羊,她何必大費周章如此。是了……最重要的是,兇器還在她的房里被‘妥善保管’呢。”

之前負責送包袱的丫鬟終于招供,交代說那日王甯安走后,她看到那個包袱留在門口,本遲疑是否入內詢問小麗花后再做打算,是連翹在廊下現身,指點她說現在拿了趕上王甯安還來得及等話,丫鬟這才抱了包袱追了出去。

后來聽說包袱里是血衣,她因懼怕受到牽連,便躲了起來,不敢承認。

袁恕己臉色冷峭,繼續說道:“先前那枚遺落在小麗花房中的珠花是連翹所有,必然是在她動手殺人的時候,不慎跌落,小麗花死去的姿勢,她的雙眼明明就是盯著桌子底下那珠花——也正因如此本官才發現這珠花的所在。這才是小麗花留下的真正的線索,而不是有人口中子虛烏有的血字。”

阿弦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是指她說謊。

袁恕己冷哼道:“你既然跟千紅樓里的人相熟,如何會不知道小麗花本是邊陲逃來的難民,從小兒被其母賣到樓里,因資質平庸鴇母不肯在她身上花錢,因此文墨不通大字不識?又怎么會想到在臨死涂一個‘王’?”

阿弦想了想,并不急著爭辯:“這么說,大人是認定了連翹殺人?”

袁恕己道:“本官雖是代理刺史,卻并不是那種粗魯任意、不講求證供草菅人命的昏官,那件血衣也已經查清,本不是王甯安當日所穿,而是之前他跟小麗花相好之時,留在她房里的。而且經過詳細審訊,樓中有兩人供稱,那日在王甯安去后,曾看見小麗花在門口露過面……可見王甯安走時她還活著,后來……就是連翹姑娘接手了,你可還要再聽下去么?”

阿弦道:“連翹是如何殺死小麗花的?”

袁恕己道:“你想說什么?”

阿弦道:“小麗花傷的極重,若有人對面將她刺傷,那一刻必定鮮血四濺,痛不可擋,她一定會發出慘叫或者竭力掙扎。而樓中人來人往,竟無人聽見小麗花房中動靜,既然無人察覺,除非小麗花被兇手制住,但兇手若想近距離制服小麗花還要留下那種創口,身上一定被血染透。大人說王甯安并未穿那件染血衣裳,而是連翹事后栽贓,小麗花如何而亡,真相豈非顯而易見了?”

袁恕己卻忽略了這點,可他心思轉動甚快:“且慢,連翹既然要殺人,自然有備而為,或者是她穿了王甯安的衣裳,染了血再嫁禍王甯安,何其一舉兩得!”

袁恕己沒想到自己竟轉的如此之快,不由暗中佩服自己的心思靈活而推理縝密。

然這會兒阿弦所見,卻是在那兇器上看到的影像,她看見連翹拔刀,也看見她半幅衣袖飄在外頭,正是艷麗的妖嬈紫色繡蝴蝶花樣,哪里會是王甯安的衣物。

阿弦搖頭:“她沒有穿王甯安的衣裳。”

袁恕己道:“你如何知道?”

阿弦尚未回答,袁恕己揶揄道:“總不成又是你看見的,就如看見地上的血字一樣?”語氣里的嘲諷之意滿屋飄蕩。

阿弦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道:“地上的確有血字。”

袁恕己嗤之以鼻。

自始至終,袁恕己的輕慢之情表達的太過明顯,阿弦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逐漸多了一絲怒意。

袁恕己看得分明,心里反而有些高興,叫了個侍從進來,道:“去大牢把連翹提來。”

阿弦看著那人離去,有些詫異,袁恕己道:“我也不知該說你講義氣呢,還是色/迷心竅,竟肯為了個妓/女夤夜來此,也罷,省得說本官不近人情,我就成全你,雖然如今案情將要大白,然而連翹尚未招供,只要她肯當著本官的面兒,把那日發生之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說清楚,合情合理的話,此案或許會另有一番說法,你可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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