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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344.喜歡
更新時間:2025-08-15  作者: 八月薇妮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都市 | 青春都市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正文如下: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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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細看,才發現她的睫毛極長,在袁恕己看來,也許正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所以在他面前的這張臉,并無絲毫的男子氣,反而格外的清秀漂亮。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袁恕己的心目中,十八子都是個有些模糊而神秘的形象,不管是容貌,還是人物。

打個不怎么恰當的比方,阿弦原本遮著右眼,就好像是一朵花被遮住了半面,無法看其全貌,更抓耳撓腮地猜測那被遮住的花瓣是否缺損,究竟壞到什么地步。

故而對于露在外面的部分,留意的自然便少了,只有個朦朧的印象。

何況原本阿弦也是刻意在眾人面前隱藏自己。

所以此刻,當眼罩終于被取下,整個世界神清氣爽,一覽無余。

尤其是在阿弦重新睜眼抬眸的時候,袁恕己才發現原來她的睫毛如此之長,如兩面輕盈小扇,甚至有些太女兒氣了,底下的雙眸清幽明盈,讓他瞬間幾乎無法移開目光。

……這真是個極美秀靈透的孩子。

心底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異樣之感在飄飄蕩蕩,袁恕己察覺,正欲說一句玩笑話排解,卻戛然止住。

阿弦的右眼慢慢地透出一抹奇異的紅。

袁恕己起初以為是錯覺,他凝眸湊近了些,果然看的更清楚了。

那一股宛若鮮血似的紅在她的右眼里極快匯聚,整只眼睛幾乎看不清瞳孔的顏色,只有那耀眼的血寶石似的紅,妖艷欲滴,過分的赤紅近似于墨黑,里頭泛著極明顯的怒厲之色。

然而她的左眼卻仍是好端端地,甚至越發黑白分明,清澈干凈,兩下對比,越見妖異。

于是袁恕己那句話還未說完,便訥然停止,只顧直直地盯著她看。

可袁恕己很快又發現了異常,——阿弦雖然就在他的身前,但卻并非在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某個地方,神情恐懼而驚駭。

袁恕己只當有人靠近,忙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卻空空如也,并無人蹤。

而就在他回頭的瞬間,覺著身邊風動,他忙瞥一眼,卻見是阿弦轉身,竟是個要倉皇逃走的模樣。

“原來又是騙人的?”袁恕己只當她是“調虎離山”,即刻攥住她的手腕。

手掌一握,才發現她的腕子竟這樣纖細,幾乎讓人擔心略用點力就會捏碎。

就在袁恕己覺著自己該將力道放輕些,卻覺著手底下的人狠狠一顫。

袁恕己還來不及反應,阿弦抬臂回身,出手如電。

袁恕己做夢也想不到,自打認識以來,一直看似人畜無害——雖并非書生卻也的確手無縛雞之力的十八子,竟然會動人。

而且打的還是他堂堂刺史大人。

最要命的是,他這位堂堂的刺史大人,不敢說身經百戰,好歹也是曾經沙場的袁將軍,居然真的被打了個“正著”。

看不出那小小地拳頭竟有這樣的力道,鼻子被擊中,酸痛難當,眼前也隨著一片模糊,已經不由自主地涌出淚花。

但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

“啊……”慘叫出聲,袁大人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勢捂住了臍下三寸那地兒,原本英俊的臉因過分的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嘶嘶呼痛,渾身發抖:“你!”

有那么短暫的剎那,腦中一片空白,袁大人覺著自己可能從此絕后了。

他咬牙切齒,竭力定神,勉強看清阿弦正飛快地往巷子里跑去。

那種姿勢,就如同身后有虎狼追著的鹿兔,正搏命狂奔。

袁恕己才要喝住她,奇怪的一幕發生了。

正前方明明沒有人,跑得正急的阿弦卻神奇地往旁側一閃,仿佛在躲開什么。

袁恕己睜大雙眼,暫時將那股男人難以容忍之痛拋在腦后。

正在呆看之時,疾奔中的阿弦毫無預兆地停在原地,只見她僵直地站了片刻,身子微微搖晃。

最后,就在袁恕己眼前,她“噗通”一聲,往前撲倒。

袁恕己本以為她是跑的太急不留神絆倒了,這對他來說本是極為解恨而好笑的,但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又著實笑不出來。

地上的“阿弦”卻又動了,手腳輕晃,這感覺就像是一條越冬的蟲兒,正從僵硬的狀態中慢慢蘇醒,然后她爬起來,頭也不回地仍舊走了。

以袁恕己的脾氣,他居然從頭到尾只是看著,而忘了出聲喚住她或者如何。

“這人……”他張了張口,狐疑不解:“這人怎么……”

正在他搜腸刮肚想找一句合適的話來形容的時候,耳畔傳來一聲稚嫩的笑。

袁恕己回首,意外地看見在身側巷口,立著一個看似七八歲的小乞兒,身上破破爛爛地,一手抓著塊烏黑的看不出是什么的東西,仿佛正在吃。

袁恕己本不欲理會,小乞兒卻又笑說:“誰讓你招惹十八哥呢,活該。”

這一下兒袁恕己卻不樂意了:“臭小鬼,你說什么?”

小乞兒烏溜溜地眼睛上下逡巡,最后落在他的雙腿之間。

袁恕己對上他的眼神,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此刻他仍是一手扶著墻,一手捂著下面“受傷”的地方,怪不得這小乞丐的目光里充滿了幸災樂禍。

袁恕己咬牙,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力氣,他驀地站直身子,可隨著動作,那一處仍是令人心碎地疼顫了顫。

心里一陣寒意掠過:“該不會是真被打壞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肩頭忽然一疼,原來是一顆小石子甩落過來,兇手卻正是那小乞兒。

只聽他說:“你再敢欺負十八哥!”

此刻,袁大人心里升起一股“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灘遭蝦戲”的悲憤之感,正無處發泄,偏偏那小乞兒“咚咚咚”地跑了過來,看似是要越過他身邊兒去追阿弦。

袁恕己當機立斷,一把將他揪住:“正愁捉不到你,你自己送上來了?臭小鬼,你跟小弦子什么關系?”

這小乞兒正是住在藥師菩薩寺里的安善,因偶然路過,正發現阿弦跑開,而袁恕己一副吃癟的模樣,他便猜到必然是這位“大人”欺負阿弦,反被阿弦教訓,他最是崇敬阿弦,自然要跟著為她出口氣。

如今被袁恕己抓緊,安善才害怕起來:“放開我,你這大惡人!”

袁恕己見他掙個不停,忽然靈機一動道:“你是不是住在菩薩廟里?”

安善立刻停下,抬頭問:“你怎么知道?”

袁恕己道:“小麗花的弟弟小典,先前就在菩薩廟里住過,你可認得他?”

安善的雙眼瞪得溜圓,叫道:“你認得小典?他在哪里?”

袁恕己在他毛茸茸的頭上輕輕拍了一把,道:“我是大惡人,當然什么都知道了。”

安善是小孩兒,哪里知道他是玩笑,眼神里又透出警惕,袁恕己才說:“他現在府衙里,你要不要去見他?”

安善惦記著小伙伴,聞言警惕心立刻消散無蹤,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袁恕己嗤地一笑,暗中仔細體會,覺著下面的疼也散了大半,這才松了口氣,便同安善往府衙而去,一邊問:“我帶你去見小典,你總該告訴我你跟小弦子是什么關系了吧?”

安善道:“你說的小弦子是十八哥?”

袁恕己道:“自然了。”

安善道:“你打聽他做什么?”

袁恕己看出這孩子的戒備之心,便道:“方才你看見的,是我跟他玩笑呢,我是府衙新來的刺史大人,是他的頂頭上司,怎么會害他?你放心就是了。”

安善才松了口氣:“你真的是刺史大人?就是今天殺了那幾個大惡人的袁大人?”

袁恕己覺著身上金光閃爍,微微一哂:“當然了。”

安善認真地打量了一會:“你沒長胡子,看著不像個大人,像個……”

袁恕己斜睨了他一眼:“像什么?”

安善嗤嗤笑道:“像個小白臉!”

話音未落,換來袁恕己一記溫柔的頂錘。

兩人且說且行,期間碰見幾個小乞兒,見安善跟袁恕己一塊兒,不知何故,都疑惑地張望。

安善一一打招呼,又指著前方的菩薩廟道:“我們就住在那里。十八哥經常會帶好吃的去給我們吃。”

袁恕己抬眼看去,望見那雜草叢生破破爛爛的菩薩廟,又看看這滿面灰塵衣衫襤褸的小孩子,不由皺眉。

安善又說:“原來有人不許我們住在這里,還是陳大哥哥做主的,不然大家都要凍死啦!”

袁恕己問:“哪個陳大哥哥?”

安善似乎怪他如何不知“陳大哥哥”這樣有名的人,哼道:“陳大哥哥就是十八哥的大哥,只是他現在不在縣城了,聽說去了長安,當大官兒去了!”

本來到府衙的路并不長,卻因為這個善談的孩子相伴,袁恕己又別有用心地想打聽些事體,故而竟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回。

還未進府衙,就見吳成跟左永溟迎了過來,備說監斬事宜等。

吳成掃了眼安善,又道:“方才十八子來過,不知怎么了,看著有些古怪。”說到這里,不由上下打量了袁恕己一眼,總覺著他走路的姿勢也略見怪異。

袁恕己止步:“他來過?”

吳成點頭:“是,我問他來做什么,也不答,只是要去見那個叫小典的孩子。”說到這里,又謹慎地掃了眼周圍,袁恕己會意,叫了個親兵來,讓領了安善先入內去見小典,才問:“怎么了?”

吳成滿面疑惑:“我因看他的舉止異常,擔心有什么意外,就悄悄跟著進內聽了會兒,起初兩個人還說話,后來,小典就哭……喚什么姐姐,兩人抱在一起……”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他如今何在?”

這少年確實有些神秘古怪,但相信他真的能通鬼神……

夜色中馬背上,袁恕己深看阿弦一眼,笑著指了指她,一言不發,撥轉馬頭。

張揚的背影消失于夜的迷霧中。

玄影原地轉了轉,輕叫了聲。

阿弦低頭:“你不喜歡這個人是不是?但他至少不是那些偽善邪惡的人,就算他壞,也壞的坦蕩,玄影你不必怕他,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不會害你。”

袁恕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又如何。

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往往是你什么也沒有做,便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成為被捕獵殘殺的目標,卻又何辜。

正如袁恕己所說,這桐縣是黑爛透了,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更需要一個像他一樣的人站在這里。

在這里,朝廷律法,佛口仁心都無用,只有用鐵腕手段,以血還血,以暴制暴,最直截了當。

次日,袁恕己審訊了小麗花一案中所有涉及之人,包括從中引出的小典之案內所有人等。

之前提過,天下雖定,但豳州地處偏僻,地形復雜,之前流寇不斷,地方勢力趁機滋生,借口抵抗流寇剿滅匪賊,壯大自家聲勢,漸漸地竟形成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局面,朝廷所派的官吏往往無能為力,甚至自保都成困難。

久而久之,也無人敢管理,就形成現在這個局面。

其實不僅是在桐縣,整個豳州都是如此,王法無用,許多有錢有勢的人惡欲橫生,沆瀣一氣,為所欲為。

桐縣是豳州首府,到底比別的地方要“繁華”些,是以受戰亂禍害的流民也更多,比如似安善那樣的小乞兒,藥師菩薩廟里便有大大小小地十多個。

而王甯安,秦張等,暗中便以殘虐這樣的纖弱少年為樂,據王甯安供述,原本小麗花托付小典之時,他見小典聰明清秀,起初倒是并沒生出邪心,只收在身邊兒當個小小書童,閑來教誨一二。

誰知秦學士無意中見過小典,即刻看中,王甯安原本是個沒骨頭的,哪里敢得罪這些人。

王甯安原先咬牙不認小典落在曹家,卻是怕跟曹家姨娘的奸/情敗露,由此惹怒曹廉年。——直到此刻他心中兀自懷有一絲幻想,只覺他做一切不過是被逼迫而為,又是來府衙出首的人。

何況小麗花也非他所殺,至多他也不過是個從犯而已,大概罪不至死。

過堂之時,略有些波折,袁恕己并不多話,舉手就叫用刑。

也并不是使喚的府衙的公差,而是軍屯來的士兵,這些士兵手狠心硬,哪里理你是什么財主老爺,只管盡情折磨。

張秦兩人總算明白已是末路窮途,若是再抵賴不言,惹動了袁恕己的性情,血濺公堂死在當場又向誰說理去?

兩人不敢再抵賴,便雙雙招認詳細,又牽扯出兩府許多幫兇,均也一一緝拿。

末,袁恕己看著桌上幾份供詞,點數這幾年來所虐殺的人命,只覺著齒縫間似有血腥氣蔓延。

按照審案程序,府衙審過之后,便要往長安送呈公文,等刑部批復之后公文返回,再按照刑部的批示行事。這樣一來一去,就算是緊急公文,也要三五個月的時間。

且按照《唐律疏議》,本朝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執行死刑,如今立春還未到,剩余轉圜的時間可謂十分充裕。

而秦學士張員外兩人,心中便打算就趁著這段時間里,派人去長安疏通……未必沒有任何轉機。

可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卻是落空了。

袁恕己端詳了半晌,問旁側主簿:“按照律法,這該如何判決?”

主簿是本地之人,當然不敢得罪地頭蛇,可袁恕己這強龍實在太過駭人,于是道:“《斗訟律》按:以刃及故殺人者,斬。”

袁恕己一拍桌子:“好!”

這一聲堅決肅殺,將眾人都嚇了一跳。

袁恕己道:“速速把這四人綁入牢中,好生看管,三天后午時開斬。”

這話一出,堂上堂下反應各異,寂靜過后,滿耳鼓噪。

堂外聽審的百姓們議論紛紛,有人忍不住大聲詢問是真是假。

王張秦等四人的表情也各自精彩,秦學士早叫起來:“這不合律法規制!”

主簿震驚之余,也忙道:“大人,這個的確該先遞送公文給刑部,等刑部批復了之后才……”

袁恕己抬手,主簿知趣咬住舌頭。

袁恕己探頭看向秦學士:“你方才說什么?”

秦學士先前還松了口氣,此刻胸口起伏不定,滿面倉皇:“袁大人,正如林主簿所說,按照唐律規定,該先等待刑部批文,你怎可如此目無王法……”

袁恕己撩了撩自家耳朵:“我還當我是聽錯了,原來你也知道唐律?也知道何為王法?那你先前為何做出那樣無法無天的行徑?你作惡的時候,王法便是個鳥,等落在你自己身上了,王法才是王法?”

袁恕己笑道:“可惜現在王法也認不得你是誰了,只知道你……你們皆都是待死的囚徒罷了!”

臉色一厲,拍了驚堂木:“帶下去!”

其他三人都反應過來,死到臨頭,各自掙扎哀嚎,卻仍是給士兵橫拖硬拽,拉扯了下去。

堂下百姓們聽了袁恕己宣判,本質疑不信,議論沸然,又聽了秦學士質問,袁恕己的回答,頓時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只是看。

待聽了袁恕己的答復,又雷厲風行地把惡人拖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好”,剎那間,喝彩叫好之聲不絕于耳。

新任刺史大殺四方,不到半天時間,桐縣幾乎人人皆知。

當夜,老朱頭照例給阿弦煮了湯水荷包蛋,因提起這件事來,道:“今日來吃飯的人,幾乎都在說這件事,這新刺史也忒張揚了。”

阿弦道:“他這樣張揚不好么?至少做了一件實在事。”

老朱頭道:“好是好,給了那些人一個下馬威,只不過畢竟人家在暗處,他在明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老朱頭嘆了聲,忽地又道:“我還是別替他瞎操心了,他是從長安來的人,那長安的人吶,又哪里是什么好東西了?寧肯他們狗咬狗去。”

阿弦正喝了口湯水:“伯伯你好像很憎恨長安的人。”

老朱頭瞥她一眼,道:“我不過是說實話,你別不當回事兒,以后也離這新刺史遠著些,別跟他攪在一塊兒,沒好事兒。”

阿弦道:“你也知道他是刺史,我在縣衙當差,井水不犯河水。”

老朱頭道:“那樣最好。我別的不求了,就只想安生過日子。”

阿弦本來惦記著那夜在秦府門口心底閃現的有關袁恕己那一幕……卻著實不敢出口,老朱頭跟她相依為命,雖看似是個尋常庸碌的老人家,卻每每會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語,比如那夜點醒了她連翹并不是要殺小麗花,所以阿弦原本想求教于老朱頭,看他如何說法。

可如今見他為自己憂慮擔心,且口吻中對袁恕己并無好感,阿弦更加不敢提了。

這夜吃了東西,便又領了玄影自去睡了。不提。

“天高皇帝遠”——原本對桐縣本地這些財閥惡霸們來說,說起這句話通常會有種得意之情伴隨。但是風水輪流轉,如今讓他們痛心疾首的,同樣也是這一句“天高皇帝遠”。

皇帝管不著他們在桐縣無法無天,也同樣管不著比他們更狠一籌的袁恕己。

候斬的這兩日也并不平靜,秦張王三家的人壯著膽子跑來府衙,一則求情,二則畢竟袁恕己所做的確不合朝廷律法,他們倒也有話可說。

但卻想不到由此又惹怒了袁刺史大人,也因此觸動了他的靈機。

一怒之下,便以聚眾滋事,知情不報等罪名,罰沒了三家大部分的財產。

這一來,卻比直接殺了王秦張還難過,各家之人哭號連天,卻又不知所措,毫無辦法。

在兇徒等死的同時,卻也有很多人暗懷鬼胎,惴惴不安。

其中一個,便是本縣縣官同縣衙的捕頭陸芳。

袁恕己到任的時候,縣官告病不出,陸芳負責調查小麗花的案子,但如今這案子翻出舊日慘案,若是認真追究起來,本地的縣官、捕頭自然是首當其沖。

再加上陸芳也的確并不怎么干凈,他想到袁恕己的所作所為,這兩日秦張王是在等死,陸芳卻也覺著有些茍延殘喘,似乎袁恕己隨時都會派兵來帶了他去一同論罪。

在這種極度惶恐之中,處斬之日到了。

桐縣百姓傾巢而出,扶老攜幼,宛如過年一般,都奔到四通路街市口上圍看。殺人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今日所殺的是本地高高在上的尊貴大人們。

劊子手手起刀落,殘紅飛舞,人頭落地,新刺史的威名卻赫然上天。

從這時起,沒有人會小覷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新任袁大人。

雖然小城曾經歷過戰亂,流寇等,但這樣光天化日下斬殺人犯,卻是多年未見了,尤其殺的并非無名小卒,所以桐縣一大半人都聚集在四條街上了。

正是吃午飯的時候,老朱頭的食攤上卻有些冷清,只有阿弦一個人坐在桌邊兒吃一碗胡麻湯。

難得的清閑,老朱頭坐在阿弦身旁,看她吃的香甜,道:“現在天還冷的很,再過些日子真正開春兒回了暖,那地上的薺菜,樹上的香椿就都出來了,那會兒你可就又有口福了。”

阿弦最喜這兩物,不由多咽了些口水。

老朱頭目睹街頭冷清,于是又嘆:“你看看,我先前跟你說什么來著,這長安的人啊,都不是什么好的,果然是說殺人就殺人了,連……”

忽然玄影“汪”地叫了聲,原本趴在桌子底下,此刻便鉆出來,警惕地看著老朱頭身后。

老朱頭以為客人上門,回頭卻看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愕然之下,立刻嫻熟地換成一幅笑臉,還隱約帶點惶恐:“沒想到是刺史大人駕臨,是小人怠慢了,請饒恕小人眼瞎耳聾……”

來人自然便是袁恕己,見他仍是身著武將便服,再加上年青,若不說,沒有人相信這就是聲名顯赫手段雷霆的新任刺史大人。

阿弦也站了起來見禮,袁恕己卻不以為意,在她對面坐了:“我不過是餓了,也來吃一碗湯面。”

老朱頭順著瞥一眼阿弦,答應著去盛湯面。

袁恕己則看著阿弦,示意她重新坐了,道:“你今日怎么沒去看殺人?”

阿弦道:“小人天生膽小,不敢看那些。”

袁恕己笑道:“所以你就把這只眼睛罩起來了么?”

阿弦不語,袁恕己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先前我問你的眼睛如何,你說是天生壞了,怎么我聽別人說起來,說你的眼睛其實是好好的,不過是有些怪異?”

老朱頭雖站的離此處稍遠,卻也聽見了兩人對話,手腳伶俐盛了湯面過來送上:“粗茶陋飯,難以下咽,大人勉強吃兩口。”

湯面的確看似尋常,但袁恕己卻兀自記得那夜初進城,吃了一口,齒頰生香肺腑潤暖之感。

他笑道:“上次我初進城吃的第一口,就在這攤子上,可見跟你們是極有緣的。”他極快地吃了湯面,扔了幾文錢在桌上,對阿弦道:“你跟我來。”

老朱頭仿佛預感道什么,幾乎立刻喚住阿弦。阿弦對他使了個眼色,便隨著去了。

兩人前后而行,不知不覺到了縣衙左近,只聽袁恕己慢慢說道:“可知我自打見了你,心里就存著一個念頭,不知你到底生得如何。如今你的眼睛既然沒壞……”

他停了停,眼中笑意濃了幾分:“你摘下眼罩,讓我看看。”

阿弦早有預料:“大人,請恕我難以……”

話音未落,眼前一暗,竟是袁恕己走近,一手在她肩頭按住,右手捏著那薄薄地一片,輕輕撩起。

進門后,見太太坐在桌邊兒,兩名姨娘陪立在身后,許多眼睛都盯著乳娘懷中那小小孩兒。

曹廉年目光亂動,終于看見那小孩兒伏在乳母懷中,小嘴蠕動,汩汩地吃的正急。

原來這兩日來小孩子幾乎不肯睜眼吃奶,都是昏昏睡睡,乳母強行于他睡中喂上兩口吊命而已,像是這會兒一樣拼命吮吸的模樣還是首次。

曹廉年搓著手,看著那孩子吃奶的勁頭,仿佛自己的五臟六腑也得了滋潤,神魂歸位,什么憂慮都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報:“老爺,張家派了人來。”

曹廉年只顧看孩子,無心理會他事:“不見,就說我正忙著。”

仆人道:“張家來人說,是性命攸關的急事。”

曹廉年這才有些驚動,回頭看了那仆人一會兒:“來人在何處?”

曹府,后花園。

阿弦蹲在小典身旁,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扶住,把向曹府人要的棉襖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

手輕輕地撫過少年滿是灰塵血漬的臉,避開那些傷處,一寸寸擦拭之下,微微露出少年本來的清秀容顏。

高建叫了兩個府內的家丁分別前去縣衙跟府衙報信,回頭看阿弦如此,無奈嘆道:“本是想來謀個外快,不料居然又是扎手案子。”

因見家丁們都聚在不遠處竊竊私語,高建走近了又問:“怎么這樣巧,才把那孩子從井里救上來,曹小公子就醒了?”

阿弦卻只望著面前幾乎沒了人形的少年,他身上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到底被人扔在井底多久了?重傷加上沒有食水,不見天日,他竟然還有一口氣在。

目光在他亂發間的那朵金色小花上停了停,阿弦抬眸,在她前方,是覆蓋在井口上的大片怒放的連翹,陽光下仿佛連綿的火焰。

阿弦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忽然身后腳步聲響。

阿弦尚未回頭,高建回頭看時,卻是曹廉年陪著一個灰衣人自甬道上走來。

高建并未在意,只不知曹廉年來意如何,忙迎著,又打量那灰衣人,卻也是認得的,正是本地張員外家的管事。

高建正要招呼,張管事看一眼地上的小典,先含笑對高建拱手道:“高老弟好。”

高建有些受寵若驚,張管事卻指著地上小典道:“不瞞老弟說,我是為了這個逃奴來的,不知為何他竟跑到了曹員外的府上,我聽了消息,特來帶他回去,其他的就不勞煩老弟了。”

高建大為意外,尚未搭腔,張管事使了個眼色,身后兩名張府家丁上前,便向著小典而去。

才要伸手拽人起來,阿弦道:“張管事,曹老爺跟我們才將人從井中撈上來,曹老爺先前甚至不知是什么人‘故意’把這孩子扔在他府中井下,敢問張家是怎么這么快知道這件事的?”

“這……”張管事一皺眉。

阿弦又道:“何況這孩子是小麗花案中的重要人證,是要去府衙過堂的,怎么能被你們帶走?”

張管事不快:“十八子,你就不用插手這件事兒了。”

阿弦道:“這句話說的未免有點晚了,我本來不愿意插手曹家的事,偏有人硬拉我來,既然遇上了,那可就沒法子了。”

張管事皺皺眉,看一眼高建,高建卻只訕訕地笑。曹廉年袖手旁觀,板著臉不語。

張管事只得道:“如果新任刺史想要此人過堂,叫他去我們張府傳問就是了,如今人我定是要帶走的。”張家那兩個仆人見狀,知道是個硬搶的意思。

高建也看了出來,忙叫道:“喂,等等……”

阿弦將小典用力抱入懷中,扭頭看向曹廉年:“曹老爺?”

曹廉年面露難色:“十八弟,這是別人的家事,我不便過問。”

阿弦道:“曹老爺總也是走南闖北的人物,怎么也竟似個無知愚婦般優柔怕事?為什么這般鼠目寸光,也不為令公子的安危多著想著想?”

曹廉年渾身一震,經過方才那一場,他也懷疑嬰兒的異常跟井底這孩子有關,可先前嬰兒已經醒轉,張管事又要的急,權衡之下便不想得罪,但聽了阿弦這一句,曹廉年看看阿弦,又看向她懷中那宛若一具枯骨似的少年,縱然人在太陽底下,仍是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張管事見勢不妙,忍不住出聲道:“還不快帶人走?”

那兩人得令,雙雙撲上,高建忍無可忍:“住手!”擋在阿弦身前。

張管事道:“高建!他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么?”

高建破罐子破摔道:“誰敢動他,就是動我,我管那許多呢!”

張管事一愣,正要叫人先料理了這愣子,卻聽:“住手。”

是曹廉年發話,又道:“張家這個面子,我今日怕是賣不得了。”

張管事睜大雙眼:“曹甕……”

曹廉年淡淡道:“十八子說不能帶人走,那就不能帶走。這畢竟是在曹家,不管如何,還是我說的算。”

曹家的護院們聽了,齊齊圍了上來。

事已無法善了,張管事索性撕破臉:“您可想好了,得罪了張家,便也是得罪了秦家……將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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