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_wbshuku
云城的十一月,晝夜溫差得有十幾度。白天倘若有陽光的照射,至少體感溫度是舒適不會過于寒冷,到了晚上,就會冷得一發不可收拾。
蘇亦輝獨自一人走在昏暗冷漠的街頭。從知書茶餐廳到住處只有一輛直達的公交,但是它在幾個小時前就結束了一天的運營。唯有的一班車,需要步行一公里方能走到小區門口。
下班的時候,程書廣叮囑他,不要省錢,直接打車回家。蘇亦輝低著頭,低低地應允著。
如果打開一個長焦鏡頭,他和他相對站立,雙雙鎖定在同一幅畫框里,有和煦的微光從特定的角度灑下來。這樣一段場景,許多年后,再來細品,依舊是經典。
過了晚上十點,云東附近的各色店鋪依次關門,附近小區燃亮的燈光也在漸次熄滅。仿若一座死城。
李南知的座駕偏巧被人戳破了輪胎,她也很納悶,明明是停在自家餐廳門口,又怎么會招致他人的惡意毀壞。
現實生活和電影場景,劇情一樣,離奇和狗血。
它就是這樣發生了。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于是,故事的后續就朝著既定的程式穩定地發展。
蘇亦輝看著那輛幾乎成為他專座的轎車往楓林路上揚長而去,在一片暮色中,很快地消失了蹤影。他跟在其后,走到車站,等待末班公交的到來。
“你送我回去不要緊嗎?”李南知手扶著脖子,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工作量,漸漸落下了酸痛的隱疾,“小蘇一個人回去安全嗎?”
“他都成年了,有什么不安全的。”程書廣轉了轉眼珠,把近光燈換成遠光燈,“你車子壞了,于情于理,我肯定要送你回去。你一個女孩子,那才不安全。”
李南知聽著他的話,客氣而又生疏,他的所作所為只是出自“于情于理”,不是真心實意。“我其實可以打車回去。”
“打車不安全。”他看著前面說。
“有什么不安全的?”她也注視著前方。
“你沒看現在網上到處都是女子深夜打車,出意外的新聞么?”程書廣像是一個深諳世事的學究。
“那么你就放心他了嗎?”李南知眉心微縮,幽幽地問道。
“誰?”程書廣假裝不知。
“還能有誰?”李南知苦澀地笑了笑,“需要我指名道姓嗎?”
“你想哪里去了?”程書廣把檔位調到od檔,加重了油門的踩踏,把即將呼之欲出的真實想法轉移到驟然提升的車速上。“小……”他心里想著不能說小輝,及時閉住了雙唇,“小蘇他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一個老板,一個員工,除了在工作上有交集,生活方面不需要我去關心了吧?”
“你說的……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也是這樣做的。但愿是我多心了。可是真的是我多心了嗎,那些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嗎?如果是巧合,又為什么偏偏讓我撞見,我為什么要成為巧合當中的巧合?書廣,倘若我們就保持著目前的距離,走完漫長的,短暫的一生,我也知足了,我只懇求你,不要把距離再無限制地拉長了。
我寧愿把我和你之間的距離接續在這段漆黑漫長的道路上。因為,此時此刻,是我與你相距最近的時刻。而他們,只會和你越來越遠。
可是,我知道,這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終于,還是到了。
終于,還是要分開了。
“早點睡吧。”程書廣把車子靠邊停好,打開車門,“明天你要不休息一天,店里有我照看,不用過分操心。”
李南知搖搖頭,扯動嘴角,“我不累,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她轉身走向自己的那棟大樓,走到單元門口,又回過身來,“你也早點休息吧。”
程書廣應付著點點頭。
李南知走到二樓的窗戶口,隱在窗邊,偷偷地觀望樓下發生的一切。
你到底還是去找他了。
他的車在黑夜中亮起四盞紅黃的燈,是美麗和憂傷并存的畫面。
車子駛出了小區,轉過東邊的大門,便看不見了。
然后,天空下起了雨,不大不小的那種。李南知伸手去接,任由雨點擊砸在掌心的傷口。不會痛,只會更加清醒。
深秋初冬時節,配合下雨的夜晚,雨水會在燈光下氤氳出一層薄薄的水霧。看著不斷跌落的水珠,葉尖滑落的雨滴,一陣清透的涼意沁入心里。這個時候,莫名地覺得對世界的認知又陌生了幾分。而不知從何處駛來的汽車,借住水珠的折射,恍惚間,又使她閉上了雙眼。
蘇亦輝走到小區門口,天就下起了雨。
怎么就不能多等我五分鐘,哪怕一分鐘也好。他在心里抱怨著。出門的時候,也沒帶一把折疊傘,遇到突如其來的風雨,只能乖乖地被雨淋個通透。
蘇亦輝受他姐姐蘇亦舒的影響,早期上學,附近超市購物,都會攜帶一把折疊傘。無論走到哪里,肩上那個深藍色的雙肩包,如影隨形。
——你干嘛出門老是背著一個書包,礙不礙事?
程書廣托著蘇亦輝的書包,掂量著其中的份量。
別看他一個三十幾歲的成年人,也會有小孩淘氣的一面,把書包托上去之后,再迅速抽手。蘇亦輝受到物理的牽引,向后趔趄,差點摔倒。
——出門帶傘,未雨綢繆。我喜歡背個包,不然總覺得缺少點什么,手也無處安放。
蘇亦輝在他面前,總是有些拘謹。笑容一直是靦腆和內斂的。
——以后你不用帶這些了,有我在就夠了。我會做你的專車司機,為你遮風擋雨。
他握著他的手,含情脈脈,言辭懇切。
“你怎么在這里?”蘇亦輝打開門,瞧見程書廣正坐在沙發上,雙手合十,抵住額頭,像是在沉思。
“當然是來看你的。”他站起來,被茶幾的腳絆了一下,向前進了半步。“你怎么才回來?我等你半天了。”
“我從向陽路口走過來的,所以花了點時間。”蘇亦輝笑了笑,撥弄著頭發上的水珠。
“我不是讓你打車回來的么?你不用替我省錢,你這樣做,我會傷心的。”程書廣眼含柔情地走過去,“怎么,你還淋濕了?”他撫摸著亦輝被雨打濕的衣衫,“外面下雨了嗎?”
“剛下的。”
“趕快去洗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蘇亦輝把外套和褲子脫掉,放在沙發上。當他把脫到只剩下棉毛衫和棉毛褲的時候,就不再脫下去了。
不知是因為怕冷,還是害羞有程書廣在場。
程書廣就坐在沙發里,聽著萬籟俱靜中從浴室傳來的流水聲。他覺得,心里有一團燃燒的火苗蔓延到了胸口的位置。這實在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你要不要洗?”蘇亦輝走出浴室,用毛巾擦著打濕的頭發。
“剛才就應該一起洗。”他站起來說:“還能節約用水。”
“那你就不要洗了。”他把頭低下去,“不洗才是真正的節約用水。”
“我不洗,你等下不要嫌我臟。”程書廣走過去,接過毛巾,幫他擦頭發。
“你愛洗不洗,我先睡了。”蘇亦輝從他手里掙脫出來。
“把頭發吹干再睡。”他沖著他的后背說:“濕頭發睡覺,第二天會頭痛的。”
蘇亦輝和程書廣躺在同一張床上,看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天花板。
“小輝,你有沒有想過將來的事?”程書廣把頭轉過去看他。
“沒有。”他恍恍惚惚地說:“不敢想。”其實我對未來一點信心都沒有,像我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書廣,你呢?”
“我?”他頓了頓說:“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那老板娘怎么辦?”他的聲音逐漸無力,“我覺得,她是知道我跟你的事情的。”她每次看我的眼神是怨恨和無助的。雖然嘴上沒說,但是我知道,她一切都知曉。
“我對不起南知,我會找時間和她解釋清楚的。”
解釋會有用嗎?一個與你青梅竹馬的人,從幼年到童年,從童年到少年,從少年到成年。她和你的世界緊緊連結在一起。你卻要將她割離出去,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是,我沒有資格說你,因為,這份殘忍,有我的一部分。早知道,我不該讓自己陷進去的,現在,我就算想抽離出來,也是不可能的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