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刺目的猩紅_暖青寒__筆尖中文
“大姑娘——”
一見陸青回來,陳嬤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來。
扶桑一個箭步橫過去,擋在陸青之前,與陳嬤嬤撞在一起...
“壓死我了,陳嬤嬤...”
扶桑艱難地把手上的紙包遞過去:“姑娘給嬤嬤買了茯苓餅和龍須酥,這份是單獨給您留的,別擔心,沒人跟您搶。”
陳嬤嬤為了口吃的是真能拼,差點把她擠成脆餅。
若是大姑娘,還不被嬤嬤的一身鐵骨擠碎了...
陳嬤嬤拿過紙包,撥開小丫鬟,擠到陸青身邊:“大姑娘,今日幽篁院可熱鬧了,伯夫人和侯夫人大吵了一架...”
扶桑把陸青買的零嘴給院子里的丫鬟們分一分,拽上陳嬤嬤,三人一起窩在屋內,聽她講故事。
“晤——”
“先是伯夫人開炮,罵夫人忘恩負義。說你娘是伯夫人,你才有今日一品誥命夫人的風光,也不想想這榮耀打哪來的!”
“夫人不甘示弱,立刻回嘴,說真是謝謝你,若不是你嫁到破落伯爵家,你女兒也賣不到侯府來...”
“呃...伯夫人譏諷夫人,說你自己選的路,如今反倒怪到我頭上。人得知足,不能什么都想要吧...晤...”陳嬤嬤被茯苓糕卡住了,噎的直翻白眼。
扶桑很好奇:“都想要什么?”
“嬤嬤,我曉得您不喜歡夫人,先別急著翻白眼了,說完再翻...”
陸青遞過一杯茶:“嬤嬤是噎著了。”
陳嬤嬤感激地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隨即,陳嬤嬤一只眼斜斜向下翻,余光瞟著扶桑,沒見著嬤嬤我都快被噎死了,沒點眼力勁...
另一只眼慢悠悠往上一翻,依舊擺出不屑小喬氏的架勢繼續繪聲繪色的講故事...
“那母女倆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兩人不是摔東西,就是尖叫嚎哭,吵得我都聽不清。”
“伯夫人讓夫人給小伯爺尋個差事,最好是能在侯爺麾下,有人照應著伯夫人放心...”
“夫人就說,記得阿弟十歲了還要母親一口一口喂飯才肯吃,沒婢女在跟前,連衣裳都穿不利索。如今母親是想讓侯爺給他喂飯嗎...“
“夫人還說,阿弟至今書讀不了幾本,字都認不全,騎射就更別提了。不過勾欄里的粉頭腰有幾寸,賭坊的門檻高幾分,他門清...就這么個活寶還讓她跟侯爺開口...”
“說侯爺掌管京衛指揮司,阿弟不通文墨,不善騎射,去了能做什么?難不成在府衙內斗雞走狗,還是叫些伶人來唱曲兒...”
“說伯夫人若真是憐惜老來子,就該用心栽培,現在養得跟個提不起的廢人有何區別...”
真是相愛相殺的母女倆。
陳嬤嬤頭回發現,侯夫人罵起人來不帶一個臟字,但字字誅心,刀刀戳中要害,把伯夫人差點氣厥過去。
原來夫人還有這般高超的罵人技術。
陳嬤嬤一臉崇拜地看著陸青,上次夫人與大姑娘對上,可是一個字都嘣不出來,說明還是大姑娘技高一籌!
扶桑撇撇嘴:“那有沒有聊到咱們大姑娘?”別人的事她不關心,只要不影響到她家姑娘,隨她們怎么吵。
“我問了小丫鬟,伯夫人想把大姑娘嫁到崔氏去,被夫人一口回絕了。”陳嬤嬤看著陸青:“大姑娘,您說夫人是幾個意思?”
陸青笑了笑,小喬氏哪敢把她嫁到崔氏去,她怕陸青想起什么怕得要死,眼下她只能把陸青困在院子里,再想辦法除掉她。
“我聽說夫人氣瘋了,晚飯都沒用,容嬤嬤想進去勸,都被罵出來了...”陳嬤嬤樂不可支,“便宜了小廚房的婆子們,今晚能吃頓好的。”
陸青沉吟了下,吩咐扶桑:“稍后去探尋一下侯爺的行蹤,若侯爺在府中,請他晚些前往祠堂一趟。”
想必小喬氏忍不了多久了,人越是憋得要發瘋,就越渴望尋親近之人求一絲慰藉。
陸青叮囑了一句:“陳嬤嬤,馬房那邊盯好了,若是夫人要出門,及時通知我們。”
陳嬤嬤大手直拍胸脯:“放心吧,馬房的伙計們對容婆子不滿很久了。聽說是監視她往外頭當鋪遞東西,個個積極得很。我說了,待我抓到賊贓,幾吊錢的跑腿費是少不了的,每人再給兩斤豬頭肉,讓他們都嘗嘗鮮。”
扶桑好奇地問:“嬤嬤,您是怎么聽見夫人她們說的這些話的?”
“我溜進去聽的呀。”陳嬤嬤得意地挑挑眉。
“容婆子病了沒起身,院子里那些小丫頭,都是我的手下敗將,隨便塞點什么就進去了。夫人那院子漏得跟篩子一樣,誰給點銀子都進得去。”
“就是夫人屋門口還是有人把守的,我只能貼著西廂穿堂的板壁溜到后屋,隔著兩道墻聽,有些聽不太清楚。”
扶桑呆住了...
原來聽壁腳,這么簡單粗暴...
“青兒...”
武安侯踏入祠堂,就見長女身姿筆直,恭恭敬敬地跪在杏黃蒲團上,眼神盯著大喬氏的牌位,凝然不動。
武安侯的腳步頓了下,往前邁出一步,又縮了回來。
十二盞銅胎掐絲琺瑯燭臺沿神案兩側蜿蜒排開,燭淚層層疊疊,在紫檀木案邊堆疊成琥珀色的鐘乳石筍。
燭火搖曳,映得鎏金牌位上鏨刻的“先妣誥封武安侯夫人喬太君神主”金字忽明忽暗,陸青帶來的三式祭品就擺在案前。
一碟如意梅花糕,一碟金箔密羅柑,一碟鸞芝紋沉香餅。
“青兒有心了,知道你母親愛吃梅花糕。”武安侯略定了定心神,他已經很久沒來看大喬氏了。
“父親。”陸青起身給武安侯行禮,甜甜地笑:“父親呢?可有給母親帶什么了嗎?”
武安侯被問得一愣。
來祠堂要帶什么?
“青兒今日怎會想來看你母親?”武安侯轉移話題。
陸青從扶桑捧著的錦盒里,拿出絹畫,緩緩展開,“女兒夢到母親了,就找出她的舊畫來看。”
一縷細微的蜜味蘇合香迎面而來,武安侯忽然憶起,大喬氏是常年用著蘇合香的。
她進府后一入冬便整日咳喘,母親為她請了太醫瞧過,說是著了風寒后沒養好,落下了病根,要好好將養,用蘇合香制成香丸隨身佩戴,可緩解咳疾。
太醫私下跟侯爺和太夫人說,這頭一年暫且不宜考慮子嗣之事,夫人的身子過于虛弱,不養好即便有了也是難以保住。
他聽了暗自驚喜,夫人的身子不適合生養,意味著他不必日日回房了,母親那自然也不會苛責他。
祠堂里氤氳著淡淡的伽楠香,絲絲縷縷的甘涼沁入肌骨,清幽沉靜,瞬間穿透邁入者的心。
“父親...”陸青喚醒武安侯,“您可記得,母親喜歡用什么香?”
武安侯看向畫中女子,這眉眼...這是那年送春宴上的大喬氏——
那年他正為婚事憂心不已。
父親早早過世,他便早早襲爵。已是弱冠之年,成婚一事卻遲遲定不下來。
母親精心為他選了許多人家,他一直不點頭以各種借口推諉,眼見著母親已經有些生疑...
他被友人們拉去送春宴,一見到女子們偷偷打量他,就心煩意亂。
正想著悄悄溜走,剛轉身,就撞見一位打扮得略顯俗氣的婦人,身上的絳紫云紋緞面褙子已是多年前的款式了,頭上插著的金累絲蜂趕菊簪倒是新款。
立春后寒氣未消,那婦人卻搖著緙絲牡丹團扇,上下打量他,慢慢瞇起了眼:“這位公子,可是想來索要我女兒的字帖?”
他被問得一頭霧水,尋什么字帖?
婦人盯著他腰間那枚鏤雕螭龍白玉佩看了許久,這是一品公侯勛貴才有資格佩戴的玉佩。他這塊是御賜的,龍睛上嵌了紅寶石。
婦人輕笑,用扇子指向亭中:“諾,就是那位,喬芷藍,安平伯家的嫡長女。”
“我家女兒尚待字閨中,性情最是溫順聽話,從無反抗...”
溫順...
聽話...
這不正是他要的夫人品性嗎——
京師里那些貴女對著他是羞澀怯弱,轉過身就是鼻孔朝天,趾高氣揚,些許不如意就能翻了天,他實在是害怕。
他打聽了一下,安平伯是京師里最沒落的貴族了,只剩一個名頭,每月過的入不敷出,府里最值錢的就是這一雙女兒。
溫順聽話,家族沒落,得攀著侯府過活,定然是不敢聲張的——
娶了大喬氏,他就像掙脫樊籠的鳥,一頭扎進蒼穹,天高云闊自由翱翔。夫人養身子的那兩年,許是他人生最快樂的兩年。
畫中的大喬氏,正望著芍藥淺淺地笑,眼神溫柔明亮,不似那晚,她用那般驚恐又絕望的目光盯著他...
芍藥花蕊里那點胭脂紅,刺得武安侯心中一緊——
那夜,大喬氏寬大的裙擺下,一地的猩紅刺目,猝不及防的闖到眼前...
武安侯別開眼...
“不記得了。”badaoge/book/145479/54201101.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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