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飆氣暈老朱的同時,承天門附近的官宿外。
朱允熥姐弟按照他之前被抓時提供的信息,終于找到了他的住所。
只見那扇破舊的小木門,是虛掩著的。
他們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霉味和劣質燒刀子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內的景象,讓三人都驚呆了。
朱允熥尤其如此。
他抱著個豬頭站在門口,眼睛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家徒四壁!
這個詞仿佛有了具體的形狀,狠狠地撞進了他的眼底。
墻角堆著幾卷磨損嚴重的竹簡和幾本線裝書,是屋內唯一能稱為財產的東西。
一張破舊的木桌缺了一角,用磚頭墊著。
兩張條凳,其中一張凳腿還綁著麻繩加固。
唯一的床是墻角鋪著干草的地鋪,上面只有一床打滿補丁的粗布被褥。
這就是那個給了他人生第一口‘麻辣酸香’的豬蹄、還說出了那句‘莫欺少年窮’的.....好人大哥家?
朱允熥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也沒發出來。
他想起了張飆在巷子里說‘我,張飆!從小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別無選擇!”時那副理所當然甚至帶著點痞氣的樣子。
原來是真的。
他沒有夸張,沒有賣慘,只是陳述一個冰冷到殘酷的事實。
巨大的沖擊讓朱允熥的心猛地一縮,一股強烈的酸澀直沖鼻梁,眼眶瞬間就熱了。
原來,自己遭遇的那一切,對好人大哥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呼.....”
朱明月也深深吸了口氣,環顧這陋室,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唏噓。
她生在錦繡叢中,長在深宮內苑,何曾見過如此赤貧的景象?
她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整理一下那張破桌子上的灰塵,指尖剛觸到桌面冰冷的粗糙感,又猛地收了回來,仿佛那貧窮會燙手。
就連一直覺得張飆行事癲狂,又粗鄙不堪的朱明玉,此刻也只是低聲咕噥了句:“還真是個怪人.....”
朱明月聞言,輕輕拉了下妹妹的衣袖,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沉重:
“明玉,慎言。這并非是怪,而是赤貧,是我們從未見過,甚至無法想象的生活。”
說完這話,她忽地發現朱允熥有些不對,又關切地詢問道:“允熥,你沒事吧?”
“啊?”
朱允熥猛地回過神來,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聲音有些發啞:“沒,沒事,我只是沒想到....”
他頓了頓,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低聲喃喃道:“好人大哥他,說的是真的,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除了成功,別無選擇,原來是這樣.....”
聽到這話,朱明玉秀眉微蹙,旋即又看了看這四壁空空的陋室,心里也莫名地涌起那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就連平日里的那股子驕縱氣都瀉了大半,別扭地接了一句:“難怪他說話做事不管不顧,像個瘋子,也像個亡命之徒。這破地方,確實沒什么好留念的.....”
朱明月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再次掃過那簡陋到極致的書卷和桌子,眼神里多了些別樣的意味。
“或許,正是無所倚仗,方能無所畏懼吧。只是這代價,也太....”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聲嘆息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這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陣喧鬧。
“快!快!飆哥肯定等急了!”
“娘的,剛才差點嚇死老子了,那賬本塞嘴里真不是人干的活兒!”
“皇上真的暈了?咱們算成了吧?!”
“你們說,等會兒飆哥會怎么夸我們?”
“我覺得張御史肯定會覺得我們表現得很好,因為我們是英雄!”
“對!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我們是英雄,張僉憲說的!”
這群人,正是從奉天殿被趕出來的沈浪他們。
然而,當他們剛跨進張飆家門,一眼看到的竟不是張飆。
只見屋內站著三個衣著雖素,但料子明顯不凡、氣質迥異于市井的陌生人。甚至懷里還抱著五個大豬頭。
所有人都懵了。
“你們是何人?怎會在張御史家中?”
站在前面的李墨,目光掃過朱明月和朱明玉,又看看抱著豬頭的朱允熥,臉上還掛著淚,一個極其荒謬又順理成章的念頭冒了出來,脫口而出:“莫不是張御史的家眷?!”
“放屁!”
朱明玉本就心情復雜,被李墨‘家眷’兩個字給點炸了。
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又脆又利:“誰是他家眷?!你眼睛長在后腦勺上了?!我們是.....”
“明玉!”
朱明月趕緊低聲喝止妹妹的口無遮攔。
這要是暴露了身份,天知道會惹出什么麻煩。
就在氣氛瞬間緊張,朱明玉氣得小臉通紅,李墨等人一臉茫然加尷尬的時候,沈浪擠開人群,來到前列,看了眼朱允熥姐弟,又看了眼他們懷中的五個大豬頭,頓時了然,連忙道:“誤會!誤會了李兄!”
說著,對朱允熥姐弟露出一個盡量和善的笑容:“這三位,應該是飆哥的朋友.....”
他指了指朱允熥懷里的豬頭:“你們是來送東西的吧?”
“對!就是送東西!”
朱明玉氣呼呼地接口,狠狠瞪了李墨一眼,也顧不得姐姐的阻攔,她現在只想趕緊撇清關系,然后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是來給張飆送這五個豬頭肉的!”
朱明玉的聲音又急又快,帶著她特有的火辣:“那個張飆!在承天門外被錦衣衛抓走了!蔣瓛親自帶的人!說是奉旨抓他進宮!”
轟——!
仿佛一道驚雷劈在了這破舊官宿內。
剛才還帶著點劫后興奮和疑惑的底層京官們,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沈浪臉上的笑容僵住。
李墨手里的賬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孫貴腿一軟,差點直接坐倒。
趙豐滿張大了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抓走了?飆哥被錦衣衛抓走了?還是蔣瓛親自抓的?奉旨?!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奉天殿上的‘壯舉’帶來的那點虛幻的亢奮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極度的恐懼和對張飆處境的極度擔憂。
朱明玉看著他們瞬間慘白的臉和驚懼的眼神,心頭莫名地也沉了一下。
但她還是硬著心腸,把張飆最后那句‘遺言’原封不動地吼了出來,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個討厭鬼徹底甩開:
“他臨走前還喊:說這五個豬頭是留給你們的!若他死了!讓你們今晚吃好喝好!全當為他慶祝了!!”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連風吹過破窗紙的嗚咽聲,都清晰可聞。:wbshuku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