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鴛鴦起床出門,見大公子依舊在晨跑,不禁訝然,“還跑?”
都要大禍臨頭了,不該是愁緒萬千,憂心忡忡,焦慮不安嗎?
馬洪故作鎮定,“大公子胸有成竹。”
“還學會拽文了。”鴛鴦白了他一眼,馬洪問,“鴛鴦,你就不愁?”
“我是大公子的人,大公子好了,我好。大公子不好,我就不好。”鴛鴦伸個懶腰,馬洪看到少女曲線,差點就忘記了憂愁。
“大公子此次怕是難逃一劫,你為何不愁?”馬洪昨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我幫不上什么忙。”鴛鴦說:“唯有照顧好大公子。至于以后……聽天由命就是了。”
對于底層人來說,安于天命,臣服于造物主的安排,看似豁達,實則是無奈。套用一句話,如果生活讓你無法反抗,那么,請閉眼享受。
后來這種無奈的生活態度被許多人拿去,熬煮成了雞湯,什么臣服是生活智慧,什么躺平是福氣……
晨練結束,唐青剛想去沐浴,唐幺幺就來了。
“大哥。”唐幺幺打著哈欠,唐青好奇問:“那么早過來干嘛?”
唐幺幺走過來,扯著他的衣裳,靠在他的身上,嘟囔著:“爹娘昨晚說了一晚的話,都和大哥有關。爹說什么大不了不襲爵了,要帶咱們一家離開京師。娘不答應,說好好的襲爵大房,為何要讓給偽君子二房。”
唐賀這個便宜老爹,竟然有這等魄力?
唐青摸摸她的頭頂,“沒事。”
“大哥。”唐幺幺的聲音越發細微,“爹說什么沒照顧好你,娘說……”
唐青等半晌沒動靜,低頭一看,唐幺幺扯著他的衣裳,靠著他已經睡著了。
唐青莞爾,俯身輕輕抱起她。
妹妹還小,再大些后,二人之間也得避嫌。
唐青把唐幺幺放在自己平日里納涼的胡床上,讓丫鬟和花花看好她。
“大哥。”唐幺幺突然睜開眼睛。
“啥?”正準備出去的唐青回頭。唐幺幺說,“我要吃紅燒肉。”
“好。”
說完,唐幺幺就閉上眼,夢周公去了。
早飯于是就多了一道紅燒肉,唐青令小廚房給唐繼祖和唐賀那里各送去一份。
“大公子留了小娘子吃早飯。”鴛鴦去唐賀那里傳話。
韓氏點頭,等鴛鴦告退后,嘆息,“幺幺此后不好說親了。”
唐青要想逃過一劫,唯有裝病,這是唐賀昨晚和韓氏悄悄說的。
但明眼人都知曉這是公然作假,明晃晃的哄騙皇帝,此后唐氏再無出仕的可能。
這年頭說親講究的是一個門當戶對,作為唐氏女,唐幺幺的親事堪憂。
但唐幺幺卻沒有這份擔心,吃的滿嘴流油的回來,“娘,紅燒肉好好吃,是大哥做的。”
“他還有心思做飯?”韓氏被氣笑了。
唐繼祖也得了一份紅燒肉,苦中作樂道:“子昭果然有大將之風。”
康信急匆匆進來,“伯爺,西城兵馬司有人求見大公子,說是有大事。”
唐繼祖一怔,“子昭都卸任了,什么大事要尋他去?”
康信搖頭,“老奴不知。”
“去打聽。”唐繼祖霍然起身,令人把孫延叫來。
“大事……大公子已然卸任,李勇這是何意?此人不會為大公子火中取栗,那么必然是真有大事發生了。”
孫延抬頭,目光炯炯,“伯爺,這興許是個機會。”
“去打探消息!”唐繼祖回身。
唐青此刻剛到前院。
來人是李勇的心腹,他一臉急切,“唐副指揮,李指揮請你趕緊去。”
唐青愕然,“我都卸任了,這……不好干涉吧!”
他告假三日,交接的事兒一天就處理好了,今日本該在家歇著。
“出大事了。”來人跺腳,“昨夜咸宜坊文武大亂斗,文人們吃了大虧,輕重傷多人……”
“這誰干的?”唐青一臉愕然,“太肆無忌憚了。”
“武安侯等人。”
來人眼巴巴的看著唐青,“李指揮說了,咸宜坊唯有唐指揮才能鎮壓得住。”
“可我如今是宮中人了。”唐青撓頭,來人跪下,“小人知曉此事與唐指揮無關,可眼瞅著事兒就要鬧大了,李指揮怕是……求唐指揮看在李指揮對您不錯的份上,回去吧!”
唐青負手看著外面,眉心緊皺。
這是個能坑死人的巨坑,唐青不去沒人能置喙。
來人心中絕望。
“李指揮……對我不錯。”唐青嘆息,“馬洪!”
狗腿子沖過來,“大公子。”
“拿刀來!”
接過祖傳長刀,唐青吩咐道:“告知祖父,西城有文武爭斗,我去處置。”
“是。”
“多謝唐指揮!”來人大喜,起身后贊道:“李指揮果然沒看錯唐指揮。”
李勇此刻正焦頭爛額。
“李指揮,那些文人正在集結啊!”唐青卸任,咸宜坊和安富坊便由李勇代管,錢敏此刻一臉死了老子娘的悲戚,就等著他下決斷。
馬聰面無表情,在唐青卸任后,他就是這個模樣,到死不活的。
李勇問心腹,“國公府那邊如何說?”
李勇是在半夜得了消息,他察覺到這個危機足以讓自己粉身碎骨,當即令人去英國公府尋自己的妹夫張帆求助。
看似一場普通的斗毆,可背地里卻是君臣之爭,文武之爭的大勢。
雙方若是借著此事發難,整個西城和京師都將會淪為戰場。
而李勇,將會成為第一個倒下的炮灰。
一人進來,正是李勇半夜派去國公府的那人,他走到李勇身邊,附耳低聲道:“那邊也有些驚訝,說是要等國公醒來了再去請示。”
李勇無奈。
“李指揮。”
三個副指揮來了。
“李指揮,此事不容小覷。”
“是啊!一旦讓他們鬧起來,咱們西城兵馬司上下都會被殃及。”
“李指揮,此事要趕緊處置啊!”
“都閉嘴!”李勇怒喝,指著三個副指揮罵道:“平日里個個逞能,到了這等時候,主意半個也無,就知曉推卸。”
腳步聲傳來,李勇抬頭,有些驚訝的看著門外。
三個副指揮回身。
唐青就站在門外,晨光從背后籠罩住了他,看著仿佛光芒萬丈。
此事和他無關,但他依舊來了。
三個副指揮驚訝。
“小唐!”李勇眼中多了濕潤,“你……”
唐青走了進來。
“我路上聽說了,當下此事最要緊的不是判別對錯,而是打探消息,能安撫安撫,不能,便要準備彈壓。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和錦衣衛聯絡,否則,出了大事兒咱們扛不住!”
唐青說。
“好好好,安撫,安撫。彈壓、彈壓。”李勇一迭聲的說,指指唐青,“此事交給小唐全權處置,就如同本官一般。”
剛感動完畢,馬上甩鍋……唐青心想嫖客都比你這個蠢貨有情義,他為難的道:“我如今在宮中操練……”
明日就得去報道。
“再有,我如今不在兵馬司任職。”
名不正言不順,如何指使兵馬司的人?
李勇一怔,是啊!唐青如今是宮中人。
想到此事的后果,李勇咬牙,“本官這便去國公府。”
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李勇豁出去了,他急匆匆趕到國公府,見到妹夫張帆,開口就是,“妹夫救我!”
他后悔自己當初把妹妹嫁給張帆了,心想若非如此,自己此刻定然還在底層廝混。
底層就底層,好歹沒有性命之虞,不會被連累灰灰。
張帆冷著臉,“等著。”
張帆再度去了后院請見張輔。
“國公剛起。”來的侍女說。
“是。”
張帆被帶進去,在飯堂外等候。等張輔吃完早飯,張帆進去請見。
七十五歲的張輔須發白了大半,臉上褶子縱橫,老人斑也不少。
“何事?”張輔喝了口茶水。
“國公,昨夜武安侯等人在咸宜坊打傷多名文人。”張帆不敢隱瞞,把自己大舅子的事兒也說了。
張輔干咳一聲,“年少輕狂。”
這是對武安侯鄭宏的評價。
至于李勇,張輔眼里壓根沒有這等層次的人,隨口道:“這是渾水,府中避開。”
“是。”
張帆去了前院,眼巴巴等著他的李勇迎上來,“妹夫,國公如何說?”
張帆看著他的腿,“會摔嗎?”
嗯?
李勇不解,“摔?”
“落馬。”
李勇秒懂,“會啊!”
大難都要臨頭了,他還怕斷腿?
“兵馬司那邊可能撇清?”張帆問。
“這個……”李勇糾結,“我昨日剛接手咸宜坊。”
張帆指指他,“蠢貨!”
李勇眼前一亮,“不過我有個法子,此事需國公府幫襯一把。”
“何事?說!”若非擔心連累了自己,張帆能一腳把大舅哥踹出去。至于妻子,當初覺得驚艷的容顏,此刻卻覺得尋常。
枕邊無美人,身邊無偉人。
“西城兵馬司副指揮唐青原先管著咸宜坊,此子對我頗為忠心,可惜他人在宮中操練,若是能把他弄回兵馬司,讓他接手此事……”
甩鍋嗎?
張帆想了想,這事兒對于國公府來說不難辦,“我去問問。”
他去問了管外事的管事。
管事笑道:“那些權貴子弟進宮操練不過是做樣子罷了,真正的頂級權貴看不上,子弟隨便報個有恙在身就是了。”
“那副指揮家是個破落戶。”張帆說。
“那更簡單,派個人去說一聲,這個面子他們得給。”
“好。”
西城兵馬司,所有人都在等著李勇的消息。
姜華忍不住罵道:“都什么時候,再不來,事鬧大了算誰的?”
陳章華說:“這宮中操練何等要緊,李指揮……哎!”
話音未落,跟著李勇出門的心腹回來了,一臉悲痛。
“李指揮落馬摔斷了腿。”
臥槽尼瑪!
陳章華和常彬心中大罵:狗東西,你竟然把這個爛攤子丟給咱們,自家裝死傷遁?
“李勇無恥!”姜華卻是破口大罵出來。
來人低著頭,唾面自干,“李指揮吩咐,讓唐指揮全權處置此事。”
姜華說:“唐青在宮中操練,不是我兵馬司的人。”
來人抬頭,“李指揮說了,馬上就是了。”
陰郁許久的蒼穹上破開一道裂縫。
一縷陽光刺破陰霾,落在西城兵馬司的大堂外。
唐青輕聲道:“老子又回來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