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袖盈華年29風起青林_wbshuku
29風起青林
29風起青林
蘇俞轉回頭去看秦然,秦然站起身來:“抱歉,俞俞。”說罷默然轉身離去。
蘇俞視線一直膠著在秦然背影之上,待他徹底消失之后才轉回頭來,提起酒壺滿上空杯,壺落杯起,仰頭便要將酒倒進嘴里。
一只手橫伸過來,扣住蘇俞手腕:“你醉了。”
蘇俞笑了笑:“沒有。”
遲歌堅持:“你醉了。”
蘇俞仰頭去看遲歌,不明白他為何非要糾結于醉沒醉這個話題之上:“遲公子,我才喝了四五杯,怎么可能這么容易醉掉?我的酒量我自己知道。”
遲歌手下微一使力,蘇俞的五指自動張開,酒杯“啪”地碎裂在桌上。蘇俞直直盯著碎片,半晌后方抬起頭來,平靜道:“遲公子,我忍你很久了,你別逼我。”
遲歌滿臉寒霜,忽然上前一步,青衣一閃,瞬間便將蘇俞抱進懷中。
蘇俞腦中“嗡”的一聲,直至被遲歌抱著走進花雨當中,這才反應過來,瘋了似的掙扎起來:“混蛋!你放開我!放我下來!”
遲歌站住腳步,雙手一松將蘇俞放下。蘇俞未料到他竟這樣輕易就將自己放開,心里一喜,如脫兔般拔腿便走。不料她剛邁出一步,忽覺膝彎處一陣酸軟,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要軟倒下去。
遲歌雙手一伸接住蘇俞,再度將她抱起:“看,俞俞,你真的醉了。”
蘇俞知道自己又著了遲歌的道,不禁大怒,揮起兩手,毫無章法地在他胸前撕扯捶打:“混蛋!放我下來!”
遲歌雙手不松反緊,緊緊將蘇俞壓在懷中,不避不閃地任她撕打,穩步往前走去。
蘇俞兩手酸麻卻也未能捍動遲歌半分,終于頹然放棄,頭一轉埋進遲歌懷中,不再說話。遲歌腳下只微微一頓,又繼續大步往前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遲歌停住腳步,靜靜抱著蘇俞停在原地。莫非已經到了淺青院?蘇俞心里暗道不好,慌忙睜開眼睛,心中又是一驚,這是什么地方?
遲歌柔柔看向懷中蘇俞:“俞俞,站穩。”說著手一松將她放下。
蘇俞雙眼紅腫,不敢去看遲歌:“這是哪里?”
遲歌沒有回答,只微瞇雙眼看向前方。蘇俞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去,頓時為眼前之景呆住。他們此刻正站在一處斜坡之上,坡下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樹林,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或紅或青的蘋果。秋風時起時落,林間樹葉“沙沙”作響,宛若滿林挽歌。
蘇俞轉過頭,疑惑看向遲歌,卻見他正低頭看向自己前胸。蘇俞的目光跟著下移,視線落在青衫前襟那大片沁濕痕跡之上,臉上迅速飛起紅霞,有些慌亂地轉過頭去。
遲歌嘆了口氣,牽起蘇俞的手,慢慢往林中走去。待進到密林深處,遲歌在一棵蘋果樹下停住,手扣在蘇俞腰間,縱身一躍,攬著她在寬厚樹椏之間坐下,待蘇俞穩穩坐好之后方抽回手,伸手摘下一只大紅蘋果:“給。”
蘇俞看著蘋果直發愣,完全不明白現下是什么情況。
遲歌想了想,掏出袖間潔白絹帕,將蘋果包入其間細細擦凈,再次遞給她:“拿著。”
蘇俞接過蘋果:“你……別告訴我,跑這么遠就為了讓我吃只蘋果。”
“嗯。”遲歌一臉“正是如此”的神情。
蘇俞莫名其妙地看著遲歌,只覺得此人做事完全教人摸不著頭腦。略一思索之后,她哭笑不得:“其實你是不是當我是個幼稚小孩,鬧脾氣的話就用小零嘴兒來哄一下?”
遲歌專注看著蘇俞,語氣極為認真:“樹枝很穩,你不會有掉下去的危險,哪怕真要掉下去我也會拉住你。若是有歹人、野獸之類來襲,以我的身手要護住你應該不在話下。另,我保證這只蘋果里面不會藏只蟲子,我的眼光沒你那么差。”
蘇俞正要發作,遲歌深深看進她的眼睛:“俞俞,在我身邊,你完全可以安心地去啃這只蘋果。”
蘇俞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她愣愣看著遲歌,半晌后驀然爆出一陣大笑:“你……我……我那日不過因為手里恰巧拿了個蘋果,才那么隨口一說,你果真將蘋果當成我的畢生追求了?”
遲歌靜看了蘇俞片刻,微微一笑,兩手交握在腦后,倚著樹枝半仰躺下去,雙目輕瞌。散盡熱度的陽光濾過樹葉打下來,俊美的臉上光影流轉。
蘇俞扶著樹枝笑得直打跌,手中蘋果紅得實在誘人,她想著反正自己在遲歌面前早已形象盡毀,干脆抱著蘋果大啃起來。
遲歌忽然開口:“俞俞。”
蘇俞反回頭去,遲歌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尉遲紹這個名字,你有未聽過?”
蘇俞心下微驚,立刻想起了在蒼山之上聽到的遲歌蘇蕪之間的對話。她裝傻:“尉遲紹,不是前朝威遠將軍蘇謹的副將么?傳言此人英勇善戰,武藝登峰造極,深得全沐國百姓敬仰。”
遲歌嗤笑:“深得全沐國百姓敬仰?俞俞你裝得實在不像,作為蘇蕪之妹、蘇謹之女,你不是應該恨極此人么?背信棄義、賣主求榮這些詞倒更適合于他。當年蘇謹大將軍里通外國之案,一直迷霧重重,難下論斷,若非最后尉遲紹出面舉證,蘇謹之案可能結果完全不同。”
蘇俞強自鎮定:“那些……我根本不清楚。我還未記事便被師傅帶走,這些事情……上一代的恩怨,我并不關心。”
遲歌忽然睜開眼睛,目中精光迸現。蘇俞下意識地往后一縮。遲歌笑了笑:“你這樣說,是害怕我殺你滅口么?我知道那日我與蕪兒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蘇俞臉色一緊,握著蘋果的手指尖深掐進果肉之中。
遲歌重新閉上眼睛:“放心,好歹你曾救過我一命,我怎可能殺你?況,我那日給蕪兒的解釋,你應該也聽到了。蕪兒激憤不肯冷靜下來思考,你莫不會同她一樣笨?”
“笨”字里含著淡淡寵溺,蘇俞別開目光:“很多事情確然無法只看表面,這其中未必不是另有玄機。”
遲歌贊許地點頭:“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蕪兒,當日分別之時,父親給我留了一句話,令我無論如何,在有生之年定要想辦法查清當年真相,還蘇將一個清白。父親絕不相信蘇謹當真行了那里通外國之事。當年父親出面舉證,原是無奈之舉,當時我……我被先皇扣在深宮當中……”
蘇俞看著遲歌臉上痛色,心里一軟:“這些事情你應該告訴蘇……我姐姐,畢竟誤會你的人是她。”
遲歌搖了搖頭:“我帶著蕪兒過了十三年,起初我還想著父親的話,后來卻漸漸改了主意。逝者已往,活著的人難道不是更重要的么?蕪兒什么也不知道,她一直活得很開心、很快樂,我為何要再翻出那些前塵過往,把我們的日子攪成一團亂麻?”
蘇俞垂下眼睛,似看著手中正無意識轉動的蘋果,又似根本什么也沒看,半晌后方輕聲道:“我很同意你的話。你,你們就那樣開開心心地過下去,當然好過卷入廟堂腥風血雨。”
遲歌雙眉輕皺:“然而我不得不遵照父親的話,將蕪兒身世告知于她,我小心翼翼地期待她不會聯想出太多。”遲歌苦笑:“而她實在過份聰明,立即從一個‘遲’字猜出我的真實身份。”遲歌頓了頓:“我,便是尉遲柯。”
當年先皇曾下過追殺令的尉遲紹之子尉遲柯?蘇俞心里一緊,驀地轉過頭去看向遲歌。
“這樣一來,我沒有退路了,我只能遵從父命,想辦法去查探當年真相。”遲歌唇角扯開抹自嘲笑意:“是我的錯。是我將蕪兒養得過于聰明了些,她為何不笨一些?或者她若能有你一半也好,也不至于令我完全找不到回寰的余地。”
蘇俞完全不明白遲歌為何要將這些告訴自己,又被他前后矛盾的“笨”啊“聰明”啊的攪暈了頭,她簡直有些慌亂起來:“什么有我一半也好?”
“懂得妥協,適時退讓。知道自己贏不了的時候,就選擇乖乖服從。”
“你!”蘇俞瞪眉,掄起手直接想將手里的蘋果砸到遲歌臉上。
遲歌睜開眼睛,伸出手,把她的手連同蘋果一起圈住。
手心里是冰涼的蘋果,手背處卻是一片溺人暖意。蘇俞怔怔看著遲歌,耳旁響起的聲音疲憊而柔軟:“俞俞,我將所有底牌都亮在你面前了,往后,不要再如此防備于我,可好?”
蘇俞沒有像往常那樣掙開他的手。眉目如畫、胸前印著她的淚痕的男子,看向她的目色竟如此溫柔。
最后一道夕陽就要沒入遠山之后,暮色還沒有完全升起,天地間只留下掙扎薄弱的暗黃余光。傳聞這是狼和狗的時間,此時萬物的輪廓都變得朦朧恍惚。人無法分辨,從遠處朝著自己走來的那個身影,到底是自己撫養的忠實愛犬,還是一頭來捕殺獵物的狼。
而在這種恍惚、混亂的時刻,蘇俞卻終于明白了遲歌帶她來蘋果林中的真正用意。
他在告訴她,今日之后,你不再有抽身而退的機會了。
因為你知道的實在太多。
你可以留在我身邊過你想要的安心啃口蘋果的生活。
但也只能由我來允你這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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