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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恕罪!”
白露當即瞪了辦事不利的劉癩子一眼,隨后小臉一囧,愧疚的向鄢懋卿解釋,
“這位嚴夫人,正是咱們家在這條胡同里的鄰居,嚴府的嚴夫人。”
“夫君不愿與嚴家來往,妾身本也不該與其來往。”
“只因今日嚴夫人今日是來與妾身認親,她與妾身的生母有姨甥關系,因此與妾身便是姨姊妹。”
“妾身看在親戚的情面上,這才請她進入宅中一敘。”
“不過妾身也已與她說明,夫君曾受嚴世蕃羞辱,此事亦是妾身所不能容忍,故而妾身雖認了她這個姨姊妹,但今后卻不會與其來往。”
“方才得知夫君下值歸來,妾身已經命人送她出府,卻不知她因何闖到了這里……”
鄢懋卿聞言不由一怔,隨即上下打量著至少大出白露兩輪的歐陽端淑:
“兩家居然還有這種親戚關系?”
不過隨即他就釋然了。
江西的世家豪族之間互相聯姻,這種事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若是哪家出了一個進士,甚至只是舉人,都一定會有世家豪族爭先恐后的前去聯姻,因此久而久之,自然早就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因此歐陽端淑嫁給嚴嵩為妻很正常,正如白露嫁給自己為妻是一樣的道理。
畢竟嚴嵩不管怎么說也是弘治十八年,而且像自己一樣改了庶吉士。
而歐陽端淑的姨母,嫁入豐城豪族白家為妻,也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地方。
至于年齡就更不是問題了,每個家族都有不一樣的旁支,就連親兄弟姐妹之間亦有年齡相差很大的情況,時間稍微久一點,這種輩分與年齡不符的情況亦是十分常見。
不過與此同時。
鄢懋卿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了惡心。
這么算起來的話,嚴嵩就要算作與他同輩的姨兄了,而嚴世蕃也要稱他一聲小姨夫,稱白露一聲小姨母。
可歷史上前主做了什么?
他為了攀附嚴嵩父子,居然將嚴嵩拜做了義父,與嚴世蕃兄弟相稱……簡直臉都不要了!
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牽扯著這么一層親戚關系,歷史上嚴嵩才會對他另眼相看,之后不斷拔擢于他,力薦他出任天底下油水最大的巡鹽總理吧?
畢竟在史書中,嚴嵩明確記載的義子也就兩個:
一個叫做趙文華,一個就是他鄢懋卿。
如果沒有點特別的關系,或是特別的本事,也不是誰都能將嚴嵩拜做義父的……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歐陽氏厚顏,見過姨妹夫。”
歐陽端淑心中雖對鄢懋卿此刻的慘狀頗有微辭,但已經幾乎走投無路的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來施禮。
“不必多禮。”
鄢懋卿還了一禮,依舊審視的打量著歐陽端淑,隨即開門見山的道,
“嚴夫人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么目的不如就直接說出來吧,不必在這里打啞謎。”
因為嚴嵩父子的關系,他對歐陽端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好感。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搞清楚嚴家的真實意圖,哪怕只是探一探口風,亦可提前做到知己知彼,見機行事。
畢竟在他心里,嚴嵩父子早已被劃入了必須除去的清單。
就算不一定能讓這父子二人身死道消,也必須確保他們永遠都無法再踏足官場,永遠都無法再掌控權力。
因為通過自己的經歷,再結合史料上記載。
不難看出這父子二人都屬于是那種挾冤記仇、睚眥必報、趕盡殺絕的小人。
不能像他這般心胸廣闊、寬厚待人、以德報怨!
夏言雖為人傲慢,但好歹也曾提拔過嚴嵩,可嚴嵩掌權之后非但倒戈相向也就算了,扳倒夏言之后還要趕盡殺絕,定要害其斬首棄市。
還有彈劾過他們的沈煉、楊繼盛等人,這些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這父子二人追求的不僅僅是政治斗爭中的勝利,還追求將對方害到家破人亡泄憤的地步。
如今雙方已經有了明爭暗斗,這父子二人便已留存不得!
畢竟他未來終有一日依舊是要致仕回鄉的。
倘若到了那時嚴嵩父子還在官場,手中還有權力。
沒準兒也會像對待夏言、沈煉和楊繼盛等人一樣挾舊冤對他趕盡殺絕,這便是個極為嚴重的隱患,是對自己和親人的極度不負責任。
這是鄢懋卿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必須先發制人!
“這……”
見鄢懋卿如此直接,歐陽端淑倒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了,如此遲疑了一下,才欲蓋彌彰的笑道,
“姨妹夫見外了,我今日前來只是認親,咱們兩家在京城皆是舉目無親,平日里正該多多走動,以解思鄉之苦。”
即使她平日里不怎么在外走動,亦知與人攀親便不該太早表露目的,否則恐怕適得其反。
這次她主動前來認親,為的就是以親情入局,潛移默化的改變鄢懋卿對嚴家的觀感,最終認下這門親戚關系。
畢竟在官場上,只要有一個高官親戚就已經夠了。
屆時自然會有人審時度勢,哪怕這個高官親戚什么都不去做,嚴家如今的處境亦會有所改變……
“那是你們嚴家,我們鄢家在京城可并非舉目無親。”
鄢懋卿也笑了起來,作天揖道,
“我食君祿,君即我父,我每日君父君父的叫著,這是一親。”
“翊國公還是我的義父,還在已有守乾、守坤、守綱三子的同時,賜我守常之名,待我如親生子嗣,這又是一親。”
“有此兩位至親,豈曰無親?”
只這幾句話一出,歐陽端淑頓時對鄢懋卿刮目相看。
這個素昧蒙面的姨妹夫雖然年紀不大,但說起話來竟是如此的滴水不漏,城府不知道已經深到哪里去了!
她甚至懷疑嚴世蕃那個逆子的兩只眼睛是不是都瞎了?
此前為何會與這樣一個一眼就可看出絕非池中之物的同鄉進士為難?
還有,嚴嵩為何也沒有極力制止,他們父子二人此前莫不是都被豬油蒙住了眼,連心都一起瞎了么?
反正她聽鄢懋卿這幾句話,已經認定這個姨妹夫日后必是有入閣為相之才。
起碼她與嚴嵩相濡以沫近四十年,還從未從嚴嵩口中聽到過如此絕妙的話……
她若是當今皇上,聽到這些話肯定也得沒命的提拔鄢懋卿,哪怕只是聽他說說話怕是都能心曠神怡,勝過服用幾粒仙丹!
這一刻,望著如此慘狀的鄢懋卿,她忽然又想起了剛才進來時,隱約聽到白露與鄢懋卿正在說的話:
“真是皇上打的?”
“這有什么,夫君我頭一回去西苑見皇上的時候,就被皇上賞了四十廷杖,早就習慣了……”
“夫人還不知道吧,夫君我前些日子還在皇上的龍袍上涂了鼻涕……”
不管旁人信還是不信,她竟開始有些相信了。
畢竟鄢懋卿可是一個中了進士之后數月之內成為三品大員的當紅炸子雞,這在整個京城圈子里、甚至縱觀古今都稱得上是一個傳奇人物。
除了皇上之外,問問內閣的閣老敢不敢動他,更莫說將他打成如此慘狀?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難以置信,也是真相!
這是什么?
這是愛之深,責之切!
正如她在家中也絕對不會親自動手懲治家仆,但卻會親自動手教訓嚴世蕃,其實是一樣的道理!
所以……
如今還不到一年的功夫,鄢懋卿竟已經與當今皇上親近到了這種程度?!
而他剛才那句“我食君祿,君即我父,我每日君父君父的叫著,這是一親”,會與郭勛那個義父之親放在一起相提并論,難道也是這個原因?!
這其實不是什么說話滴水不漏!
而是一句本就不存在破綻的實話?!
心中如此想著。
歐陽端淑心頭巨顫,立刻將姿態放的更低,垂首說道:
“姨妹夫所言極是,我這個婦道人家不會說話,自是只有嚴家一家在京城舉目無親,怎敢與鄢家相提并論?”
“場面話就不必說了,如果嚴夫人果真只是前來認親,那么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也算是認過了。”
見歐陽端淑始終顧左右而言他,鄢懋卿也漸漸失去了耐心,看了一旁的白盛一眼,
“白盛,可以送客了。”
“姨妹夫,且慢!”
歐陽端淑聽到“八竿子打不著”幾個字,怎會聽不出鄢懋卿對于此事的態度,心中一急當即跪倒在地,垂淚說道,
“事已至此,哪怕姨妹夫與妹妹看輕了我,我也只好實話實說。”
“我這回前來認親,其實是欲借姨妹夫之勢,救嚴家于水火之中。”
“如今我那夫君在朝中失了勢,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此前又為非作歹,辦了許多不是人的事,惹了許多不該惹的人,如今嚴家在京城已如喪家之犬,過街之鼠。”
“我也不瞞著姨妹夫,只這數月下來,嚴家的產業已被人掠奪一空,家仆外出便有無賴襲擾,就連犬子前幾日都被一通好打,好幾日不得下床。”
“甚至如今還有人夜里往嚴府扔木偶小人,揚言要狀告嚴府行巫蠱之事,以此敲詐勒索。”
“再如此下去,嚴家只怕家破人亡啊……”
“求姨妹夫看在兩家終歸沾親帶故的情分上,能夠不計前嫌,出手搭救嚴家一二!”
說著話的同時,歐陽端淑竟不顧身份的向鄢懋卿叩起首來,言語之中盡是哀求之態。
活該!
鄢懋卿聞言不但沒有絲毫同情,心中反倒只覺得痛快想笑。
只沖此前“無夫奸罪”的事,前些日子捧殺嚴嵩便只是一個過程,害其家破人亡才是最終目的。
倘若嚴家能夠如此輕易家破人亡,何嘗不是一件令他省心省力的好事?
不過同時他心里也清楚,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嚴嵩雖被朱厚熜一擼到底,但這回卻是去了大同做知縣,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在如今的朱厚熜眼中,大同的事便是最重要的事。
只有大同的事真正辦成了,朱厚熜才能掌控部分財政,才能掌握部分兵權,才能擁有推進其他事情的底氣與基礎!
可以這么說。
如今的大同,便是朱厚熜打破朝廷僵局的關鍵,是撬動大明的破局之點。
所以這回郭勛出了這檔子事,朱厚熜才會放低姿態逼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拉郭勛一把,為的就是確保大同之事不出差池!
而這件事放在嚴嵩身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今也就是嚴家遭遇的事情還屬于小打小鬧的范疇,因此這些事尚未進入朱厚熜的視線。
一旦有人做的有些出格。
比如果真害的嚴世蕃下了獄,或是嚴家果真已經到了家破人亡的絕境。
那么朱厚熜八成也會及時出手干預,哪怕是暫時將其家人放在獄中命人好生保護,也定會確保嚴嵩沒有后顧之憂,安心籌辦大同的事。
而一旦大同的事辦成了。
嚴嵩一定就會重新返回朝堂,他的家人也將全部釋放,卷土重來!
而這,自然不是鄢懋卿希望看到的結果……
果然。
“這是我那夫君從大同寄回來的家書,請姨妹夫過目。”
歐陽端淑顯然是有備而來,說著話又從懷中取出一封折迭整齊的書信,
“這回我那夫君雖被貶黜去了大同做一個小小的知縣,但其實也是在替皇上辦一件改天換地的大事。”
“此事本就是姨妹夫一手促成,自然不會不知其中的份量。”
“此事辦成之日,便應該是我夫君調回京城之時,仍有極大的機會受到皇上重用。”
“只要姨妹夫此時伸出援手,屆時嚴家必有所報,今后姨妹夫在朝中亦多了一份沾親帶故的助力,越發心想事成,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鄢懋卿聞言眼底深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寒意。
如果說他剛才的想法只是推測,那么嚴嵩的這封家書無疑便是徹底坐實了他的猜測!
這可不行!
絕對不可接受!
為了自己致仕回鄉之后沒有后顧之憂,嚴嵩父子決不能留!
所以,他必須得做些什么,確保嚴嵩辦成了大同的事之后,想要回來也照樣困難重重。
只不過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
他也不難看出,朱厚熜終歸還算是個相對賞罰分明的人,而且相對來說也比較顧念舊情,想要改變他的心意很難。
既然如此。
最好還是從其他的方面入手……
比如先對嚴世蕃來一個廢物利用,進行無公害處理?
畢竟朝堂中有些事,可是就連只想致仕回鄉的他也不愿輕易觸碰,必須避免樹敵太多的……
心中如此想著,鄢懋卿腦中靈光一現,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姨姊,你說如果我能給我那個不成器的外甥安上一個官身,嚴家如今的處境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shuquta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