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熙貴妃起居注_女生頻道_螞蟻文學
←→:
說起陳嬪的事,沈汀年也難免想起太孫婕妤時期的自己,過了兩年混沌日子,也受過欺負,也熬過沒有冰供的苦夏。
可陳嬪的遭遇比她要慘多了,沒有好的背景家世,沒有錢籠絡人心,可她性格還怯弱,成了誰都能欺負的對象,沈汀年翻身的時候,她被人拿來做筏子對付沈汀年,身上染病也無人拉她一把,只能自己硬撐著熬過來,這還不算完,連最親近的侍女都背叛她……
“可能是被逼到絕境了就豁出去了,聽他們說陳嬪的那個侍女是晚上起夜被東西絆倒,正巧一頭撞桌角,就磕死了。這也沒有人看見,誰知道是怎么死的。”
胡玉春邊說邊搖頭,不是她不同情這個人,而是人一旦越過了底線,開始動手殺人,就是極其危險的人了,“這幾年她就自己一個人住,洗衣服種菜,提水煮飯,每個月的俸例全用來吃藥,竟真的漸漸好起來了。”
過了好日子再去過苦日子的滋味是非常難的,要不是心里有盼望,要不就找一個人來恨,日子才能易過一些。
所以葉氏姐妹被囚禁冷宮后,沈汀年沒打算讓她們死,她要等葉家徹底覆沒沉底,教她們嘗盡絕望的滋味,可陳嬪只想她們死。
“這事能被發現還得虧了陳公公,他實在太厲害了,太醫院積了三四年的藥材出入庫登記冊,堆起來有小半個屋子,他全都給看完了,把陳嬪入宮以來所有的用藥記錄都整理出來了……”
半躺著的沈汀年聽到這,微微露出了一點笑意,這笑意——令胡玉春疑惑,但她沒思慮多少,就一氣兒把余下的事情都說了。
陳嬪每個月都要去太醫院開方拿藥,而每次都要配少量的人參,她本就是因血虛而久病,配人參是常理之中,但是建元一年,她停了之前的方子,重新配藥,連續幾個月都配了一味藜蘆,診籍上寫著治白禿。
但據胡玉春那日觀察,陳嬪可半點沒有白禿之癥,她是蓄謀已久,利用藜蘆與人參親自制出了一劑送人命的‘毒藥’。
“只可惜當初葉氏姐妹中毒而亡后并沒有剖解尸體,若是留下了毒液存證,讓太醫院拿去做對比,再加上我們找出來的登記冊,陳嬪毒殺葉氏姐妹的罪就能定下來了。”
“沒有那么簡單。”沈汀年搖了搖頭,“人參幾乎每個宮里都有用,而藜蘆雖不常見,可藜蘆末常摻和在藥膏里用,治瘡疤。”
所以宮里的下等人有什么磕了碰了,都會去配,有的直接拿了藜蘆搗碎了伴著生油就涂在身上。
這件事陳嬪做的隱秘也漂亮,首先,她沒有選特別的藥材制毒方子,若不是胡玉春有心去查,加上陳落搭了一把手,把這兩味藥材挑出來,讓人去問了御醫,沒人知道這其中內情,其次就是這幾年她隱藏的太好了。
誰都想不到她頭上。
沈汀年自己也是裝病的人,就是情況特殊些,病癥是假的,后遺癥頭疼卻是真的存在,而尋常情況妃嬪若是不愿意出現人前,裝病就更簡單了,躲在自己宮里清凈無爭,就說自己不舒服,大家也不會真的追究,就像朝堂上和皇上政見不和的大臣,常常以告病來作為態度的表達,這已然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陳嬪久病不愈,太醫院也不會去抓著她診脈檢查,然后拆穿她,既然是你自己喊著不舒服要開藥,最妥帖的應對就是調養身體的方子開出去,讓你慢慢調理。而這一調理就是三四年,誰還記得你?
“既然葉氏是死于陳嬪之手,那葉氏花錢在勾兌司買兇就是替人背鍋了。”
沈汀年其實一直在心里懷疑,葉氏有理由恨自己,如果有機會毒害的話,哪里會不抓住?但她始終覺得被囚禁之后,她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嬪妾也是這樣想的,之前還想不通,葉氏姐妹就是能買兇,但是那兇手的毒藥從何而來?投入水中無色無味,若不是娘娘過敏體質反應大,一接觸就發作在頭皮上……時間長了,怕是等毒都積在體內了就真的為時已晚。”胡玉春想起這件事就覺得膽寒,這宮里的手段真的想象不到的層出不窮,光是投毒害人就她所看見的已然發生了三四起了,束氏的死,葉氏姐妹的死,沈汀年的中毒……
而其中沈汀年中毒就兩回,情況還都不一樣。
沈汀年慢慢的舒了一口氣,“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人物。”
她十五歲入宮冊立太孫婕妤,二十二歲封妃生子,已經七年了,她在鳳來書院也是呆了七年,而她入京時也是七歲……人生有幾個七年呢。她已經過去了三個人生境遇截然不同又波蕩起伏的七年。
也不知接下去的第四個七年會是怎樣……悵然感懷的沈汀年絲毫沒察覺自己還如此的年輕貌美,生了孩子更添了為母獨有的溫柔氣息,胡玉春常常看著她就覺得自慚形穢,不是因為嫉妒心,而只是羨慕。
“嬪妾想,這次的事情,查到這兒要翻過去了。”這年頭一樁案子沒有說短期內就能破的,有的一擱置就是一年,幾年,甚至十幾年。
胡玉春抬眼看她,一如既往的坦誠。
沈汀年望著她,似乎也不意外她說這樣的話,胡玉春骨子里就不是剛硬的那種人,遇到問題甚少迎難而上,會第一時間選擇更好的,更順的方式,這也就是她不敢再去嘗試獲得皇上恩寵的原因,她會覺得那樣更困難,遠不如攀附著沈汀年活得好,事實證明,她這樣的選擇是對的,皇上在太孫時期的女人數得上名頭的就有十來個,個頂個的貌美聰明,如今僅剩四人,且都境遇各異,人生殊途,她是唯一的未曾伺寢而活的如此風光的。
“翻過去?且不說我現在還不算安然無恙,就算是,那忍過的痛,咽下去的苦,你說這仇怎么過去?”
胡玉春神色一頓,她認真地問:“你想找誰報仇?”
“我為什么要去找。”沈汀年一字一句,說的很寬泛,并不特指,“我會讓他們自己一個個主動送上門來。”
胡玉春的一字眉擰彎了,終于有些不平靜了。
沈汀年比她想象更聰明更隱忍,其實她一直在觀察著、學著,也為之震驚,心生敬佩,所以在她眼里,沈汀年是能忍能謀,心智堅韌,又自控能力極強的女人,她現在還能放下身份修習醫理,通過這近一年的時間來看,她不是簡單的在做這件事,而是要做到極致……真叫他們這些尋常人壓力大,要是不努力都感覺攀不起她的腳后跟。
“哎,這事,還是不能想太多了,有些事情還是簡單去做就好。”胡玉春試著勸導,這會兒外室卻響起腳步聲,她果斷起身,“嬪妾日后再與娘娘細說。”
果然是皇上抱著小皇子進來了。
整個后宮除了他還能有誰去哪都不用通稟,想進就進。
“年年,我終于想到一個好名字了。”
濮陽緒通過這兩天的努力,學會了正確的抱孩子手勢,剛也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現出來了,甚至走來走去,引得旁人的視線也要跟隨來跟隨去,最后在心里大不敬的揣測:這是在炫耀?是炫耀吧。
其中那些膝下兒女成群的男人們全在暗中腹誹,難不成二十七歲才有了兒子還值得炫耀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嘲的濮陽緒湊到沈汀年床前,神秘兮兮的嘿了一聲:“湛湛,睜眼瞧瞧這是誰?”
突然就獲得了名字的小皇子還真動了動眉頭,然后眼皮掀開,就睜開了一絲縫撇了一眼,又不給面的閉上了。
“……”沈汀年覺得這小家伙怕不是學到了濮陽緒的精髓,連敷衍都叫人嘆服。
“哈哈哈。”濮陽緒卻笑的不行,“怎么樣,厲害吧,我剛在前頭念了好幾個字,就這聲他有反應。”
“哪個字呀?”
“水木湛清華,澄也,澹也。”濮陽緒能想到這個字,也是因為在前廳剛才孩子一睜眼,他被那湛亮純澈的眼睛看的心又軟又暖,就那么短暫的一瞬,卻是對方看這個世間的第一眼。
他如何不開心,簡直都想要抱著孩子跳起來。
“濮陽湛……湛湛,湛兒,小湛。”沈汀年這回還真沒有立馬就否決這個名字,“我剛還以為你喊的是干戈之戰,又霸氣又渾厚。”
“同音也好,你可以用作小名,但是大名要上皇室玉蝶,盡早定好了,就用這個吧?”濮陽緒倒也沒有一錘定音,還是非常尊重沈汀年的想法的,畢竟鬧起來,她脾氣不小,他脾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外人看來這樣的小事情,兩人卻你來我往的各種引經據典批駁對方的字,然后旁征博引的要用自己的字,樂此不疲的爭到現在。
“湛湛……那就這個吧。”沈汀年點了點頭,嘴里還默念了幾遍,倒也不是純粹的非要自己定,不過是和濮陽緒小打小鬧怡情。
而且濮陽緒定的這個湛,的的確確合了她心意,之前她給沉哥兒取名沈沉,‘沉’這個字是水偏旁,同她自己小時候的本名‘沅’還有后來的小名‘汀姐兒’都一樣,在沈氏家族里,這樣的取法是有特別的含義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取這樣的字。
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