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轉動輪椅的輪子,分別到林思尸體左右兩邊,仔細檢查了尸體左右指甲縫,猛然間眼睛一亮——在林思的右手指甲縫里,明顯殘留著殘片,皮膚殘片。
猜想得到了部分證明,孟天楚臉上露出了成功的喜悅,隨即提取了指甲縫里的皮膚殘片進行了法醫檢驗。
檢驗結果出來了,林思指甲縫里的皮膚殘片是B型,與她自己的血型形同!而她丈夫袁鐵河的血型是a型,所以不可能是她丈夫的。
當然,皮膚殘片血型與林思相同,不能絕對肯定這皮膚殘片就是林思自己的(只有DNA檢測可以做到同一認定,血型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但是,由于死者林思口鼻處有表皮劃傷,而在林思的指甲縫里又找到了刮下的皮膚殘片,又能肯定該殘片不是袁鐵河的,因此可以相當大程度上肯定,是林思自己劃傷了自己。
至于她為什么要劃傷自己的口鼻,孟天楚已經有了個大致的猜想。但還需要解剖之后,才能得出合乎常理的解釋。
檢驗完畢,孟天楚叫慕容迥雪和飛燕進來,準備開始尸體解剖。
正要關門,夏鳳儀道:“相公,賤妾在門口等著你們啊。”
孟天楚笑了笑:“好啊,萬一等一會詐尸了,你也好叫人來增援。”
夏鳳儀瞪了孟天楚一眼,銀牙一咬:“那賤妾陪著相公你吧。”
孟天楚笑道:“又不是去打架,要這么多人干什么?我開玩笑的,你先回去好了。我們不知道要多久才弄完呢。”夏鳳儀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蔡知縣更是關心解剖的結果,當然也不愿意離開。知縣大老爺不離開,工房司吏還有負責搬運尸體的仵作。擔任警戒的衙門捕快們當然也都不敢離開了。袁主薄和林掌柜關心解剖結果。當然更不會離開,捕快們拿來了凳子,椅子,眾人坐在門口守候。
孟天楚讓慕容迥雪關上房門,殮房里就只剩下孟天楚、飛燕和慕容迥雪。在殮房中間放著一張矮矮的木板床,上面停放著林思的尸體,一頭秀發披散在床板上,蓋著一床白色的床單。
慕容迥雪一直低著頭不敢看,雖然衙門的殮房是半地下室的,在外面陽光的照耀想下,房間里很明亮,可是旁邊就躺著一具尸體,所以慕容迥雪還是十分的緊張。
相比較,飛燕就要鎮靜多了,畢竟她與孟天楚一起經歷深夜古廟后面抓鬼行動。差點被嚇個半死,有了那一次的經歷,這心理素質相對就要好一些了,再怎么說現在是大白天,窗外陽光明媚的,雖然古人差不多都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但也相信鬼是不會大白天出來害人的,看見慕容迥雪嚇得跟個鵪鶉似的模樣。有了一個比自己更怕鬼的人當墊背,飛燕這心里也更踏實了。
慕容迥雪雖然害怕,卻還是哆哆嗦嗦將筆墨紙硯放在了殮房門口旁邊的書桌上,她不敢背對孟天楚,便拿了條凳子斜著坐好,這樣側著,也就看不見那尸體了。
飛燕推著輪椅將孟天楚推到尸體旁邊停下,放下法醫物證勘察箱,神情緊張的站在輪椅后面。
孟天楚抓住那白色床單一抖手,將床單扯了下來,放在輪椅旁邊,露出了林思慘白赤裸的身體。
飛燕情不自禁啊了一聲,倒把孟天楚嚇了一跳,“你叫什么啊!”
“我…”飛燕有些不好意思,側過頭望了一眼門邊的慕容迥雪,見她也正緊張的望著自己,大概剛才那一聲把她也嚇得夠嗆。
一個女子無論生前多么的美麗,死亡之后,都會腐敗發臭的,尤其是開膛破肚之后,腐敗臭氣迅速充滿了整個殮房。剖開的傷口上,幾乎看不見鮮血,因為血液在重力作用下,都堆積到了身體的低位,幾天之后,已經浸透血管,浸入了人體組織里。
飛燕這是第一次看見尸體解剖,驚叫了一聲,倒退了好幾步,差一點癱軟在地上,低下頭不敢再看。
慕容迥雪聽到了飛燕的驚呼,轉過臉來看了一眼,由于尸體停放在低矮的木板上,她又坐的比較高,正好看見尸體敞開的胸腹部里亂七八糟的內臟,更是嚇得一聲驚呼,跌坐到椅子下面,手里的毛筆也扔出老遠。
夏鳳儀在外面聽到她們的驚叫,慌忙撲上前拍門叫道:“相公!飛燕!怎么了?”
“我們…沒事…”飛燕扶著墻,顫聲道:“只是太…太嚇人了…”
門外眾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回到椅子上坐下。
這個結果孟天楚已經料想到了,人都必須有這樣一個經歷,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就能慢慢適應了。所以他依然繼續仔細的進行解剖著。
再美的美女,開膛破肚之后,也會讓人感到極度惡心的,剛才看見的恐怖而極度惡心的一幕,以及房間里尸體腐敗的惡臭,很快讓慕容迥雪開始反胃,她拼命想克制住嘔吐,但身體的自然反應并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控制的,終于憋不住跑到墻角哇哇吐了起來。
飛燕比慕容迥雪稍好一點,卻也是臉色蠟黃,低著頭不敢看。
孟天楚探著身子,費了很大的勁才切斷了肋軟骨,剪斷胸鎖聯合,將尸體胸骨蓋解開,完成的時候,已經累得一頭的大汗。
飛燕看得心疼,終于還是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上前,掏出手絹,仔細替孟天楚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然后伸出纖纖素手拖住他的肋部,忍受著尸體剖開后的恐怖情景以及使自己腸胃翻江倒海的惡臭。
接下來看見的情景更是恐怖,y型剖開的肌膚層已經被翻向了三面,白黃一片,胸部一大塊胸骨已經被孟天楚如同解開蓋子一般掀到了一邊,露出了左右兩塊肺葉和拳頭大小的心臟,還有腹部粗粗鼓起的亂七八糟的腸胃。
飛燕只是用眼角掃到,便已經忍受不住這種恐怖的刺激,這種刺激比鬼來的惡心,是一種完全另類的恐怖,如果飛燕不是想著要照顧孟天楚,早縮到墻角發抖去了。她不敢再看尸體,卻也不敢閉眼,那樣就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孟天楚完成解剖,因此,只能將目光集中在孟天楚的臉上。這樣一大半的目光看不見尸體的情況,會感覺好一些。
有了飛燕一雙手的托扶,孟天楚感覺到腰部的劇痛得到了很大緩解,抬頭對她微微一笑,寬慰道:“第一次是這樣的,我第一次觀摩解剖的時候,比你還慘呢。”
飛燕當然知道這是孟天楚在故意寬慰她,男的再怎么慘,卻也比女的要好一些,不過,聽了孟天楚這話,她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勉強一笑:“少爺,您要奴婢做什么的話,就…就說吧…”
“扶著我就行了,別的暫時不需要,你是第一次陪我解剖,能熬過去就是勝利!”
飛燕點點頭,感激的望了一眼孟天楚。
這時候,慕容迥雪已經把胃里的東西都吐空了,稍稍感覺好受一些之后,才搖搖晃晃站起來。低著頭坐回了椅子上,歉意的對孟天楚道:“師爺…對不起,我…我…”
孟天楚微笑道:“你的反應很正常,如果你見到這種情況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話,那我倒會奇怪你是不是冷血了。嘿嘿,你先休息一下,習慣就好了。這尸體還算保存得比較及時,還沒有高度腐敗,以后你要跟著我辦案,遇到一些高度腐敗的尸體,那氣味才叫難受的,有的連我都受不了。以后慢慢就習慣了。”
聽了這話,慕容迥雪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孟天楚顯然把她當成了貼心親信。說了以后破案都要帶著自己,憂的是擔心自己不能勝任。如果自己這一關過不了,以后跟隨師爺辦案,再遇到解剖的事情,又怎么辦呢?
想通了這一點,慕容迥雪決定從現在開始鍛煉自己,她鼓足勇氣望向那已經開膛破肚的尸體,一眼看見尸體剖開的胸膛和腹腔里那些紅白黃稀里嘩啦的心肝肚腸,忍不住又是一陣反胃,急忙跑到墻角吐了起來。
可胃里的東西剛才已經吐空了,現在吐的都是酸水,更是難受。
孟天楚知道,這種事情別人幫不了她,只能她自己克服了。
孟天楚伸出雙手,翻動尸體體腔里的內臟器官,仔細觀察內臟表面情況,用手術刀將肺部等臟器切割下來,放在身邊,逐一進行了詳細解剖,完了之后,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飛燕彎著腰雙手托著孟天楚的身子,她不敢看尸體,一雙大眼睛直望著孟天楚,見他微笑,禁不住奇道:“少爺…您笑什么啊?”
“尸體初步解剖情況與我的猜想完全吻合,這案子基本上可以破了。”
飛燕有心瞧一眼內臟情況,可自己胃里此刻也是翻騰不已,如果強行要看,只怕要步慕容迥雪的后塵,那可就沒人照顧孟天楚了,便忍著不看。
孟天楚對門邊的慕容迥雪道:“好些了嗎?準備記錄了。”
慕容迥雪已經坐回了椅子上,彎腰撿起筆,蘸了蘸墨,回答道:“好…好了…”
孟天楚看了一眼接下來的蓋子似的一大塊胸骨,以及尸體上的肋骨,然后將目光落在一個個鋪開的內臟器官上,慢慢念道:“胸骨、肋骨未見骨折,心、肺、肝未見挫傷…”
慕容迥雪急忙在尸格上開始按照孟天楚所述填寫,注意力集中到寫字上來之后,這腸胃也就沒有剛才那么難受了。
孟天楚接著續道:“肺部檢見肺水腫,心、肺漿膜檢見瘀點性出血。心肺肝脾內臟器官淤血…”
這些專用名詞孟天楚已經在上午和中午的講解中和慕容迥雪說過了,所以她的記錄不存在什么問題。
記錄完了之后,孟天楚想了想,對飛燕道:“把我推到尸體的頭部。”
已經經過了好半天了,飛燕的鼻子對腐敗氣體慢慢習慣了一些,視覺也變得有些麻木了,不像剛開始那么害怕,答應了一聲,推著輪椅將孟天楚推到尸體頭頂旁。
孟天楚拿著解剖手術刀,從一側耳部繞過頭頂到另一側耳部,切開了尸體的頭皮,將頭皮翻到前后兩邊,然后準備用骨鋸環形鋸開頭蓋骨,以便對顱腦進行檢測。
鋸開頭骨雖然不需要太大的力氣,但還是需要一番功夫的,孟天楚只鋸了一小部分,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主要是腰部使不上勁,又只能坐著鋸,這樣一來,只能全靠手臂的力量,當然很容易累。
孟天楚停住手,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氣。飛燕急忙掏出手絹給孟天楚輕輕擦去汗水。孟天楚又接著繼續鋸,這樣鋸鋸停停,停停鋸鋸,一炷香功夫,才鋸了一半,實在鋸不動了,孟天楚泄氣的靠在輪椅上。
飛燕見孟天楚重傷之下,實在無力完成這工作,可又不能放著不管,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少爺…,要不然…奴婢幫你鋸吧?”
孟天楚臉露喜色:“你不害怕嗎?”
“我…”飛燕瞟了一眼那白森森的頭蓋骨,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只得搖搖頭表示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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