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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好生活-58.第058章
更新時間:2025-12-01  作者: 寒小期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都市 | 青春都市 | 寒小期 | 六零年代好生活 | 寒小期 | 六零年代好生活 
正文如下:
六零年代好生活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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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命破曉,趙紅英都起來了,還在回味夢里的好事兒。心想著,這才剛五月里呢,該干的活兒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還要上工,請個假應該不難。橫豎請假都會扣工分,不怕別人舉報呢。

然而,興許就是因為想得太美了,上頭來事兒了。

卻說昨個兒一早,趙建設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頭開小會,來的全都是各個生產隊的大隊長,人一到齊就發文件。還好,能當上大隊長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碼也是小學畢業的,像趙建設這種初中畢業生算得上是里頭的高材生了。當然,他平日里的為人處世能力也確實沒給高材生這個稱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認真的聽了上頭的領導作了報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細細的問了個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數后,這才回到了隊上。

因為昨個兒回來時已經傍晚了,趙建設就沒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個兒一早上工時,把所有人都叫到壩子上來開會,他有緊要的事兒要宣布。

趙紅英原本想著,早上還去干活,等快中午時,再隨便尋個借口請個假,回家吃了午飯再哄喜寶開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開隊上的人,還能輕輕松松的撿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結果,趙建設那小兔崽子真不是東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壩子上,光這樣,趙紅英倒是無所謂,她以為那就是跟平常一樣的開小會,可趙建設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她聽了半天才依稀聽明白了是啥事兒。

“……主席說,一切可以到農村中去工作的這樣的知識分子,應當高興的到那里去。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趙紅英:農村好?那為啥做夢都盼著去城里吃供應糧?

“……在不久的將來,將有一批熱血的知識青年要到我們公社來,他們懷揣著夢想和堅持,將跟我們一起在這廣闊的天地里辛勤勞作,一起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趙紅英:我為啥要站在這里聽你瞎逼逼?

“……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作為公社里的先進生產隊,咱們要提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務必要讓他們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譬如,知青點就要提前造起來,這次咱們這兒會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養的知識青年,所以我們要抽調一批人造房子。時間緊急,任務緊迫,在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許請假,一切為了黨和人民!”

趙紅英: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隊上的其他人甭管真聽懂還是裝聽懂,反正看起來都在認真聽。說起來,別看趙建設在自家長輩面前慫得很,可其實他在隊上還是極有威信的,就連公社那頭的領導,也對他的辦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屬他們第七生產大隊最多。

別小看了這人數,知識青年下鄉最多也就帶上幾件換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糧食那可是要地方自個兒解決的。這回分到紅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幾人,可問題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產大隊本身就欠了糧食,社員們也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隊上根本就沒有存糧。也就他們隊上了,甭管怎么說,多養十個人還是沒問題的,再算算日子,離秋收也就不到三個月時間了,先記著賬,到時候再慢慢算。

趙建設心里盤算得很好,他還準備看看那些知識青年里面,有沒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隊上設個小學,以后孩子們就不用每天大老遠的跑去公社小學念書了。

抱著辦妥一切的想法,趙建設很快就下放了任務,蓋房子不單需要壯勞力,還得是有經驗的。當然地里也不能荒,畢竟那可是關系到全生產隊上下的口糧。再有就是,隊上還得先拿些糧食借給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體的工種分配問題等等……

從這一天里,隊上就熱鬧起來了,各種事兒一件接著一件,好似永遠都沒個消停。

因為蓋房子太麻煩,又要選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議,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這個法子,趙建設一開始也有想過,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順便在住的那家開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主要這會兒連人都沒見到,說啥都太早了,萬一里頭有麻煩人物,壞了隊上的風氣咋辦?

作為大隊長,趙建設考慮起事情來還是很周全的,他們隊上雖然也有幾戶人家不好惹,可總得來說,風氣還是很好的。就說那老袁家,去年為了借糧的事兒鬧了好幾日,可憑良心說,他們真沒干過壞事,頂多就是一家子蠢貨,老被人欺負被人坑,還老喜歡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趙建設的力挺,最終,隊上還是把房子給造起來了。鄉下地頭蓋房子還是挺快的,選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墻……青磚瓦房那是別想了,就是土胚墻外加茅草頂,當然房梁還是極好的,特地上山砍來的一人合抱的大樹。

可也正因為如此,趙紅英相當不高興,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樣,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來忙活去,不單自個兒瞎忙活了一通,還連累大家伙都沒個消停,更害得她沒法往山上去撿肉。

考慮到那終究是她親哥唯一的兒子,趙紅英到底還是泄了氣,想著大不了等事兒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橫豎該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頭一天,趙建設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員,告訴大家明個兒知識青年就要到來了,叮囑大家對人家和氣點兒,畢竟都是一幫子年輕孩子,大老遠過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將來,趙建設每次一回想起這天說的話,就恨不得甩自己兩嘴巴子。確實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現在啥都不知道,無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趕了個大早,想著遠來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隊上的幾個干部,還挑了幾個能說會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頭趕。

而另一邊,趙紅英昨個兒下工前就請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顆想要撿肉的心。幾乎趙建設前腳剛走,她就把全家都轟了出去,只留下春麗幾個照看毛頭,自個兒則抱上喜寶就往她那屋里跑。

“來,喜寶跟奶奶說,肉肉,吃肉肉,喜寶要吃肉肉。”趙紅英兩眼放光的看著喜寶,一臉的期待。

然而,興許是太長時間沒往她屋里來了,喜寶看啥都新鮮,左邊瞧瞧右邊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開心的打起了滾。

趙紅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對喜寶永遠有著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溫柔無比的哄著她:“喜寶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寶打了半天滾,突然想起昨個兒才跟著毛頭學會了翻跟頭,立馬頭頂朝下,“噗通”一聲,把自個兒翻了個四腳朝天:“咯咯咯咯……”

可憐趙紅英算準了一切,卻忘了喜寶還是個聽不大懂人話的小毛孩,眼瞅著喜寶已經翻了五個跟頭,正準備向第六個進軍時,她趕緊上前攔著:“喜寶。”

“來!”喜寶還是很喜歡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攔住了,也絲毫不惱,反而拍著身邊的空位招呼她一塊兒來。

來干啥?當然是來翻跟頭了,反正之前她還沒學會這個新本領時,只要一招呼,毛頭立馬翻給她看,比耍猴人養的猴子都聽話。而昨個兒她終于第一次成功了,就變成了兩個小淘氣齊齊翻跟頭。

這一刻,趙紅英的內心是崩潰的,她覺得真的應該狠狠的揍趙建設那小兔崽子一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還是沒有放棄,想再試試:“咱們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憐見的,這一次,喜寶終于聽懂了她的話,小腦袋上下一點:“好!”

好就……趙紅英忽的意識到自己的問話不對,“好”叫咋個說法?啥好?她倒是能聽懂,可老天爺真能聽懂?知錯就改,她再度問道:“來,喜寶跟奶奶一起說,吃肉肉,說。”

“說!”喜寶拍著小肉手,親自給奶奶鼓掌,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趙紅英此時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棄了,甚至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所以喜寶才不配合她了?正想著,外頭傳來毛頭那熟悉的鬼哭狼嚎聲,得了,她認栽了。

她伸手抱過喜寶就往外頭走,結果才剛出房門,喜寶突然就來勁兒了,一只手拉著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著院子里:“肉!”

“喜寶你說啥?”本來都已經絕望了,沒曾想希望來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寶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著的毛頭。趙紅英三兩步的走上前,又問,“再說一聲。”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趙紅英大喜過望,成了,有肉吃了!!

結果呢?結果呢!

這都叫什么事兒!

許是張秀禾一直傻站著沒動彈,趙紅英危險的瞇了瞇眼睛,剛要說什么,張秀禾猛的回過神來,扭頭就往灶間沖去,轉瞬就沒了蹤影。

其他人見狀,當然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生怕被受了牽連。唯獨只有袁弟來,遲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絞著手指,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趙紅英一貫看不上老三媳婦,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沒用,沒本事長得還寒磣,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討到媳婦兒,她也不會看上袁弟來。

這袁弟來甭管怎么說,模樣還是不賴的,就是身子骨太差,養了都兩年了,還是身無二兩肉。更別提當初相媳婦兒的時候,那可真的是一陣風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聲也不好,男的好吃懶做百無一用,女的更是生來一副受氣媳婦兒樣,說個說比蚊子還小聲,叫人聽著就來氣。

“杵這兒干啥?多吃點兒多喝點兒,可別餓著我的喜寶。”趙紅英皺著眉頭瞪了袁弟來一眼,目光還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嘆氣。

這要是喜寶是從老大媳婦肚子里出來的,她還用得著操這份心?咋就偏偏輪到老三媳婦兒呢?要不仔細養著,真怕冷不丁就給斷了奶,叫她的喜寶白白跟著遭了罪。

這日過后,宋衛國背了兩袋子粗糧就往縣里去了。晚間回來時,他告訴趙紅英,妹子家里雖然還沒斷炊,可縣里的糧店的確已經有兩日沒開門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應糧,每人每月都限量供應的,原本前兩日就該供應這個月的新糧了,可誰知,糧食遲遲沒收上來,縣里的三家糧店齊刷刷關了門,去問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會有糧食。偏偏城里人極少有囤糧的習慣,再說就是想囤糧也沒轍兒啊,誰叫每月的供應糧都是堪堪夠吃的。

要是這一回宋衛國不去送糧食,他妹子家里估計都撐不過五日。

“媽你也不用太擔心,聽妹夫說,上頭已經在申請調糧食了。國家不會不管咱們的,人多力量大,從別個地兒調一些過來,總能撐過去的。”宋衛國開口安慰著。

趙紅英也知道這個理。說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窮,這要是叫她養嫁出去的姑娘,那興許還成,可叫她養姑爺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夢呢?

整整兩袋子粗糧,勒緊褲腰帶起碼能吃上半個月,這要是半個月后糧食還沒調運過來,估計城里得餓死一大片。不過,那就用不著她操心了,再說誰家還沒幾個親戚呢?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誰家都有幾個親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窮親戚。

他們大隊是隸屬于紅旗公社第七生產大隊,因為土地還算肥沃,每年出產的糧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糧,分得的糧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過去。

可今年,不是情況特殊嗎?

整個公社里,除了他們第七生產大隊外,其余的生產隊盡數遭了秧。有些動作慢的,反而還算幸運,起碼地里頭的糧食保住了,等暴雨過去后,仔細的將地頭翻了一遍又一遍,糧食一點點的全部曬干曬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來。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隊,比顆粒無收更慘的就是,所有的糧食盡數被暴雨沖刷走,丁點兒都不曾留下。

這城里還能等調劑供應糧,鄉下地頭咋辦?就算國家不可能不管他們,這幾日咋辦?去年的糧食早就沒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強混個水飽的,那會兒起碼還能看著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現在呢?

借糧!

必須想法子借糧!

于是,唯一大豐收且保住了全部糧食的第七生產大隊,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時間,他們這兒人來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親戚,就這么急吼吼的過來拜訪了。都不用問來意,傻子都知道是為了借糧。

“不借不借,我們家也沒糧食!”

“這是我們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糧啊,要是借了你們,我們吃啥?吃西北風去啊?不借!”

“你這是借糧?你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你說啥?我沒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餓死!“

一幕幕借糧的情形不斷的在他們大隊里上演。

其實,若真的是近親,哪個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去死。可借糧這種事情,卻是萬萬不能開口子。一旦起了頭,借了東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糧食都不夠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時候還?總不能等來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糧的人家還能喘氣?

所謂口糧,本就是用來糊口的。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樣?總比丟命來得強。

不過,宋家這頭卻格外得安靜。

老宋家,其實是兩戶人家。多年以前,老宋頭的老娘沒了后,原本的宋家就從院子中間用一堵泥墻隔開,左邊歸了老宋頭,右邊則住著老宋頭的弟弟宋二拐。

說來也是湊巧,老宋頭和宋二拐是親兄弟,而他們娶的媳婦兒則是一對姐妹花,不過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頭的媳婦兒是趙紅英,宋二拐的媳婦兒叫趙紅霞,姐倆打小一道兒長大,因著家里就倆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著這兩日外頭的鬧騰,趙紅霞干脆利索的關了門戶,旁人家愛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趙紅英更能耐,她只自顧自的過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門借糧。對了,上一個膽敢來借糧的人,被她一手搟面棍一手殺豬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嚇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滾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趙家這對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靜。這要是拼著挨頓打就能借到糧,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實卻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誰還會去觸霉頭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趙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產大隊里,最出名的是趙家,因為大隊長就是他們家的。其次是娶了倆趙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趙、宋兩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點兒丟人。

面、慫、窩里橫……總之就沒一個好詞兒。不過,擱這會兒,老袁家卻仿佛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了,一個兩個的都眼巴巴的上門套近乎說好話,再不濟也就是嗷嗷哭叫兩聲,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丟開臉面,總能借到糧食的。

短短兩日時間,隊里其他人家為了保住自家的口糧,那是煞費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動了粗。獨獨老袁家,愣是因為舍不下顏面,把一年的口糧借了個七七八八。

沒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啊!

在見到親媽時,袁弟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時瞧著還行,頂多也就是看著疲憊得很,精氣神還是不錯的,可秋收都結束了,也尋不出什么活兒了,怎么瞧著還不如之前呢?

袁弟來被唬住了,一臉驚嚇的看著她媽,結結巴巴的開口:“媽、媽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歡迎外人來的,畢竟眼下情況特殊。不過老袁家跟他們是一個生產隊的,就算壯勞力少了點兒,可分得的糧食應該也是夠吃的。既然不是來借糧的,趙紅英覺得自己還是很好說話的,見就見唄。

于是,袁弟來見到了她親媽,順便被嚇了個半死。

“弟來啊!”她親媽未語先落淚,伸著那雙形如雞爪的手抓住了袁弟來的胳膊,聲淚俱下的說,“媽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過不下去了。這回你一定要幫幫媽,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來還是很心疼她親媽的,趕忙連聲發問,就怕家里發生了什么慘事兒。

是挺慘的,說是慘絕人寰都不為過。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糧都被借走了,你說慘不慘?當然,也不是一丁點兒全無,可剩下的那一點,最多也就撐個一兩月的,還不知道明個兒會不會再有人來借糧。

問出了緣由后,袁弟來傻眼了。

口糧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該怎么過?偏她親媽已經哭了個死去活,弄得她想責怪都沒了底氣,生怕親媽一時想不開做了糊涂事兒。再說了,這會上門借糧的肯定是親戚,攤她頭上她也不知道該咋拒絕。

“弟來,你就幫幫家里吧,我餓死了不打緊,可你弟弟你侄兒還沒吃呢。”見女兒還在發呆,她索性挑明了話頭,“跟你婆婆借點兒糧食啊,等其他人還咱家了,我立馬還給她。”

袁弟來一臉的慘白,僵硬著身子搖了搖頭。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著你弟弟你侄兒被活生生的餓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樣,袁弟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擠出兩句話:“婆婆不會答應的……她會打死我的……”

這都進門兩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糧這檔子事兒,擱在旁人身上,興許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可換成她婆婆趙紅英,那絕對是借糧沒門,你還得把小命搭上。

“你問都沒問!”

面對親媽的含淚控訴,袁弟來一個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不會借糧的,不會的!”跟趙紅英借糧有啥后果?你一張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個大耳括子,要是再糾纏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陣。還問啥?有啥好問的!

“媽,我不敢啊,不敢問她……對不起,對不起!”袁弟來哭得難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沒辦法,就算不提借糧,她也不敢跟趙紅英說話。

最終,她只能掛著眼淚送走了親媽。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卻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悲切。哪有當閨女的享福,親媽親弟親侄兒卻連口飯都吃不上,咋會有這種事兒呢?

等張秀禾依著吩咐端著糖水雞蛋過來時,就看到袁弟來哭得氣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還是盡職盡責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雞蛋。好在袁弟來傷心歸傷心,本質卻還是個膽小怯弱的小女人,聽到這話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淚,顫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大海碗,含著眼淚喝了起來。

香噴噴的雞蛋里摻著甜津津的糖水,就這么順著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這會兒還在挨餓,袁弟來只覺得嘴里的糖水雞蛋就瞬間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氣,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的模樣,更兼就這般了,她還是沒有任何抗拒,只堅強又艱難的邊落淚邊往下咽。

沒有甘甜,唯有苦澀。

張秀禾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要不是這碗糖水雞蛋是她親手煮好了并端過來的,還真以為袁弟來這是在喝耗子藥呢,瞧這可憐樣兒……

——你不喝倒是給我喝啊!!

趙建設的自行車是一輛大紅旗,紅旗牌重型自行車,既穩當又能負重。為了能買到一輛,他攢了好幾年的錢,還四處找人幫忙找自行車票,數不清托了多少人情,總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對這個大家伙,趙建設只差沒當祖宗伺候了,每騎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誰來借都不答應,也就他姑趙紅英了,這個真沒法拒絕,因為他爹會揍他。

不光要借車,還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縣城里,再給捎回來,每月一趟,都快成習慣了。

好在有自行車就是方便,到縣城時,也就八點剛過,倆人就到了郵局,掏出匯款單提錢。

自打兩年前宋衛軍入伍后,每個月都會往家里寄錢。久而久之,不止負責接送的趙建設習慣了,連郵局的工作人員都跟他們混熟了。等收了匯款單,兌好錢后,那人還特地提醒了一句:“這回是三十二塊五,你點點。”

之前,趙紅英和趙建設只顧著拿單子,都沒細看,得了提醒才發現匯款單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塊五,而是三十二塊五。

“衛軍升職了?”趙建設先反應了過來。這工資也好,津貼也罷,全都是嚴格按照國家標準來發放的,該幾級就是幾級,全國各地所有單位都是一個樣兒的。

整整多了五塊錢啊,這是漲了一級工資,也代表宋衛軍升職了。

趙紅英喜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兒,仔細把錢點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懷里收了起來。

從郵局出來后,趙建設帶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貨大樓去了。

百貨大樓離郵局很近,就在同一條街,因此他們很快就到了百貨大樓,熟門熟路的走上二樓,在靠西面的賣布柜臺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媽!”宋菊花一看到親媽,立馬笑著叫了一聲,還是趙紅英讓她趕緊做事,有話等下說。

宋菊花應了一聲,收了跟前顧客的布票和錢,開始扯布。

作為縣城里唯一的一個百貨大樓,從外頭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實里頭賣的東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賣布柜臺,看著是有三個大臺面,可卻是包括了布匹、被面、衣褲等等,種類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這樣,想買東西除了要有錢外,還得有布票。

這會兒柜臺前就一個顧客,是個跟趙紅英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錢后,眼巴巴的等著,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疊好交給她。

可憐巴巴的一小段布,卻不是宋菊花弄錯了,而是那老太太拿來的布票上頭,寫的就是伍市寸,上頭還印著“為人民服務”。

哪怕不是頭一回看到這種情形了,趙紅英還是沒忍住在心里暗道,就這么點兒布頭能干啥,買回家包餃子嗎?

這時,宋菊花記好了賬,抬頭笑看著她媽:“這個月的肉票我還沒用,我小姑子前個兒還給了我兩張糖票,算著媽你也該來找我了,這兩天一直揣兜里呢。對了,要布嗎?”

買布的老太太臨走前羨慕的看了趙紅英一眼,雖然是鄉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個好閨女呢。

趙紅英似乎也感覺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漲了津貼,以后就是每個月三十二塊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邊說邊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給了趙紅英,又彎腰從柜臺底下翻出了一包東西來,“這是‘處理布’,還有一件‘處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沖著她媽眨了眨眼睛,這所謂的處理貨其實很多都稱不上是殘次品,譬如說那件處理的男用汗衫,僅僅是外包裝有所破損,里頭則是完好的。這種汗衫是需要專門的汗衫背心票的,不過處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價錢還便宜。

有這么個賣布的閨女,趙紅英壓根就不用擔心沒衣裳穿。可因為節儉慣了,她平常還是不太舍得花錢,能省則省嘛。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她有喜寶了。

趙紅英一面從懷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囑女兒:“你幫我攢點兒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給強子做新棉襖吧?”提起娘家大侄兒,宋菊花還怪想他的。她兩年前才結婚的,之前在娘家時,常幫大嫂二嫂帶孩子,跟強子感情最好,畢竟相處時間長,再說強子還是老宋家的長孫。

可惜,雖然一貫自詡是趙紅英貼心小棉襖,這回宋菊花卻完全沒猜到點子上。

打開手帕拿了錢,趙紅英一臉不以為然的說:“強子穿啥新棉襖,舊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縫縫補補的,我看還能穿個三兩年的。”

宋菊花去接錢的手頓住了。

就聽趙紅英又說:“你有空回隊上瞅瞅,你侄女喜寶長得可好了,你見了一定喜歡。對了,棉花那事兒你放在心上啊,記得多攢些,我想過了,喜寶還差一塊褥子、一條厚被、一條薄被,還得給她做兩身新棉衣,好換著穿。對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頂小棉帽,上頭給她綴兩朵花兒,喜寶戴上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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