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氏歇了口氣,接著教訓大兒子,“我們辛辛苦苦省吃儉用供你讀書是為的什么?不是讓你跟我們似的出去看人眼色,辛苦賺錢,是讓你做咱家的一口氣!讓咱家不能讓別人瞧不起!你要是真上了大街擺起了攤,那成什么了?那還不如當年干脆就不用讀書,直接下地干活去!”
她越說越生氣,“你要娶那小桃,她有什么好?不就是會拿腔作勢擺個小姐款兒?能下地干活么?能做飯洗衣,喂豬養雞,撐起門戶么?不說別的,就是放你倆出去單過,是你能養活她,還是她能養活你?你倆準備做什么生計?能混到一口飯吃么?”
“我們……”趙秀才正想著話反駁,卻又被生生的打斷了。
“不能!除非咱家有良田百傾,給你倆收租子去!那你們盡可以成天的去談天說地,講詩作詞的。可咱家沒有!她家是有幾塊地,可她還有弟弟,怎么也輪不到你!兒啊,你要考慮實際!這張家閨女可能不如小桃合你心意,可她既能做事又會掙錢,你瞧她養活那一大家子,這才是本事!娘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要是真能收伏了她做你媳婦,那是你的福氣!娘就是現在閉了眼,我都走得放心!”
“娘!”趙秀才還是不大樂意,“可我都不認識她!又不喜歡她,這以后怎么過日子?就是小桃再不好,我們也可以慢慢的學著過日子,再說……”
“娘!娘!你快來呀!”對面廂房里,趙玉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搞不定章清亭,急得直叫娘。
趙王氏應了那邊,這邊也不多勸,直接甩下一句狠話,“娘知道你現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也管不了你!只一句話,你要是不肯成這個親,你娘也就不活了,你就等著給你娘披麻戴孝收尸吧!”
“娘啊!”趙秀才真是要給逼瘋了。
一頭是自己的意愿,一頭是自己的親娘,為什么一定要逼他在這其中做出抉擇?
“娘說得出就做得到!”趙王氏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趙秀才可真是沒轍了,這個老娘生性剛烈又固執,要是當真惹惱了她,還真有可能鬧出人命,那自己可承擔不起的忤逆不孝的罪名。但真的就此屈服,娶那個殺豬女么?
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那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呢?婚事已經迫在眉睫,留給趙秀才思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西廂房里,章清亭應付一個趙玉蘭是綽綽有余,再加上一個趙王氏就搞不定了。
在強大的行動力面前,再靈巧的言語也是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章大小姐再心不甘情不愿,也給硬逼著套上了新娘嫁衣,倒綁著雙手,堵著嘴,蒙著大紅蓋頭,押上了喜堂。
當“一拜天地”的唱合聲響起,章清亭被強按著低頭跪拜時,心中著實悲憤莫名!
什么世道啊?想她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居然就這么嫁了個凡夫俗子,要在這窮鄉僻壤了此一生?
那還不如當日沒有鬧著上吊,就閉著眼睛嫁給那個紈绔子弟!至少是門當戶對,衣食無虞。哪象今日這么憋屈?
可章清亭服氣么?
不!她絕不服氣!
老天你耍我是不是?我還偏不服這口氣!拜堂就拜堂!成親就成親!就當現在的人不是自己,是張蜻蜓那丫頭就完了!
趙王氏!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降伏我章清亭!
章大小姐思想開闊,她既然都能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分開對待了,當然也能說服自己好女不吃眼前虧,暫且與敵人們虛與委蛇,入了洞房。
那病鬼秀才敢碰她一下試試?她章大小姐不把他打成豬頭,她就枉叫章清亭!
因為沒請什么外人,這鬧洞房自然也就省了,章清亭氣勢洶洶的坐在新床上,無人敢來招惹。
那趙玉蘭倒是生性憨厚又細致,眼見章清亭這一天水米未進,特意給她煮了一碗面送來,“大……大嫂,你吃點東西吧!”
章清亭聞著香了,肚子也確實餓了,可她手還被捆著呢!這要怎么吃?
還來不及叫住趙玉蘭,卻聽她放下碗筷跑了。章大小姐也不等新郎官來揭蓋頭了,自己頭一低,左搖右擺了一會,把蓋頭給弄了下來。
看看這間新房,寒酸之極!
和西廂房一樣,這東廂房也是一個兩進的小小套間,外間空著,只在一角堆放了些雜物。里外兩間懸著道青布簾子隔開,里面便是趙秀才讀書起居之處。
空蕩蕩的房間一目了然,就炕上一副大紅的新鋪蓋和床頭貼的囍字沾著點喜氣。
屋里沒什么家具,除了炕頭上立著個小炕柜收著不多的衣物,就一張漆都快掉光了的木桌和木椅,連個書架沒有,要不是桌上擺著的筆墨紙硯,地上放著的兩口書箱,還有墻上供奉的文曲星君,哪里象個讀書人的房間?
章清亭用舌頭頂著,先把嘴里那團破布呸呸吐了出來。腳是自由的,可手還綁著呢!起身尋了半天,卻半天連把刀剪都找不到。又不屑于出言求助,就在那桌角磨蹭著,蹭得那年久失修的桌子吱吱嘎嘎的響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將繩索蹭松了一點。
那老虔婆,還真有力氣!章清亭忿忿想著,幾番掙脫終于解放了雙手,當即甩下鳳冠,坐下吃面。
還沒吃兩口,只聽“吱”地一聲,門一下開了,渾身酒氣的新郎官被人推了進來。
章清亭探頭一瞧,那門“咣”的一聲又關上了,還落了鎖。
切!章大小姐嗤之以鼻,理都不理那新郎官,繼續吃她的面條去!不管是要吵架還是要打架,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
你還真別說,這趙玉蘭的手藝當真不錯,雖是一碗素面,她也很是用心。里面有切細的酸蘿卜,新鮮的菜心,還特意打了兩個雞蛋,煮出來的味道著實不錯,連一貫挑剔的章清亭也吃得很是滿意。
那新郎官真的醉了么?
當然沒有!可不裝醉他沒法面對這個悲催的洞房,所以只好借酒壯膽,才敢進來。
進來之后,卻怎么半天毫無動靜?瞇著眼偷偷一瞧,那新娘子正動作優雅的吃著面條。
切!新郎官當即又多一分鄙視,動作再優雅的吃也是吃!
外面那張家六口的吃相他已經領教過了,這張家人的德行還真都差不多!就知道吃!跟這種俗女溝通起來,估計難度不小,趙秀才心里琢磨,要怎么才能勸說著她同意離去。他那心里,跟章清亭倒是同心一致,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成親。
察覺到他的注視,章大小姐也沒搭理。似乎仍在非常專心的吃著面前的面條,其實她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耳朵支得老高仔細聽著他的動靜。
在薛子安那里受過一回驚嚇,對男人,章清亭有著本能的畏懼。
腦子里她也沒閑著,開始琢磨,這個病鬼秀才,也是讀過書的人,應該講幾分道理,要怎么跟他說,才能讓他趕緊休了自己?
雖然頂著個被休棄婦人的名頭不大好聽,但總好過真做夫妻吧?何況,一想起趙王氏那凌厲的猶如刮骨鋼刀般的目光,章清亭就不寒而栗。
她這回是拿定了主意,一旦真的被休掉,打死她也不管張家六口了!實在是太可惡了!居然敢出賣她?雖然明知是自己留下的紕漏,還有受趙王氏的蒙騙,但章清亭還是決定不要原諒他們!連錢也不給了,活該他們餓死去!
想到錢財,章清亭不自覺的摸上腰際,那里硬鼓鼓的,胭脂仍在,頭油也沒丟,幸好她事先聰明,把這兩件用荷包裝了,牢牢在裙下系定,一路這么折騰也沒掉。還有首飾和碎銀,也都好端端的藏在袖里。那趙王氏雖然貪財,但對她也有三分顧忌,還沒有搜過她的身。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章大小姐開始在洞房花燭夜里考慮七出之條。
七出第一條,無子,去!
這個首先可以排除,根本就不做夫妻,哪來的子?
二是淫佚,這個太損名節,屬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能干。
接下來口舌、盜竊、妒忌和惡疾,這些通通可以去掉!
比照著七出之條,章大小姐再一次肯定了自己身體健康,品行端莊,又賢淑有禮,簡直是女性的楷模,無可挑剔!
那就唯有這最后一樣了,不事舅姑。
這死秀才要是休我便罷,要是不休,我就不伺候公婆和這一家老小,看你們能拿我怎么辦!
章清亭拿定了主意,繼續優雅的,不發出一點聲響的把這碗面條吃了干干凈凈。然后抽出袖中的帕子,揩了揩嘴角,理理鬢發,打算和這個秀才先講講道理。
“你……”章大小姐剛轉身過來準備開口,卻見那秀才正好也從地上起身,對著她開了口。
兩人一照面,頓時全都打了個激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章清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那秀才也是三步兩步走到她近前,兩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轉了三圈,同時指著對方發出一聲驚喝:
“原來是你!”
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章清亭怎么也沒想到,她要嫁的人,居然就是那個好死不死的路人乙!
這下不用談了,快拿休書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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