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二)虛虛實實
碧桃是個聰明丫頭,章清亭不說,她也不多打聽,漾著有一只淺淺梨渦的俊秀笑臉,只道,“我在府里挑了些針線上的嬸子姐妹,讓每人準備了一樣自己做的東西,晚些時給您送來,您瞧著哪些能用,就把東西留下,我再領人來,您看行么?”
這主意甚妙!章清亭點頭贊許,“碧桃姑娘,勞你費心了。”
見這邊暫且無事,碧桃也不多留,帶著人就走了。章清亭他們自做了飯用過,便收到碧桃打發人送來的幾箱衣物。另傳了話,說是太醫院的御醫已經約到了,后日便來,大家聽了都甚高興。
下午無事,趙成材繼續溫書,章清亭便和趙玉蓮一起揀選針線。這富貴人家的東西,做的極其精致,沒有一樣不能用的。但章清亭偏偏不看刺繡,只把邊角縫紉做的好的留下。
趙玉蓮猜出她那意思,她們這衣裳若是繡花就太費工夫了,倒不如選些做得扎實的,方才實用,“只是大嫂,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樣兒的呢?”
得益于從前在扎蘭堡賣布的經歷,章清亭并不著急繪圖,“咱們明兒抽個空到集市上去逛逛,總得瞧瞧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愛穿什么,才好回來琢磨樣子。”
“依我說,那匹紅的應該最是好賣,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哪家姑娘不愿意添件紅妝呢?做成襖子面兒,喜慶又漂亮。”
章清亭當即一笑,“那嫂子送你一件!”
“那可不行!”趙玉蓮很是乖巧懂事,“咱們這上京來,家里姐妹們都瞧著呢。嫂子若是給我做了,又怎能不給她們做呢?若是咱們都做了,那這匹布還有什么可賣的?莫若等嫂子真正掙了錢了,再送我們些衣裳,那我才歡喜。”
這丫頭,真是讓人不疼都不行!姑嫂說笑著,把要用的針線揀選了出來。
眼見日頭偏西,婁府便打發了馬車來接。碧桃心細,知他們要赴約,又晾了一院子的布匹,提前帶了兩個小丫頭過來幫他們看屋子,章清亭把挑揀出來的衣物她,她也不問緣由,便應下讓她們準備去了。
婁瑞明家中早已準備停當,親在前廳迎接。他家這所房子雖還不及孟府四分之一大,但也是層次分明,并帶著一個小花園,精致小巧,收拾得干干凈凈。
這兒也不講孟府那些規矩,婁瑞明直接將他們請進內廳,夫人子女悉數出來相見。婁夫人和女兒是從前在扎蘭堡就見過的,只婁家兩位公子倒是第一回相見。老大婁承志,年十七,老2婁承業,十六,均是斯文子弟。
寒喧一番,便上了晚宴,婁氏夫婦殷勤熱情,可比在孟家要隨意許多,趙成材終于在做客時也能吃個八分飽了。
章清亭卻留意到,婁家二位公子悄悄注視了趙玉蓮好幾眼,看得小姑頭都不敢抬,小臉始終微紅。再看看單純懵懂的牛得旺,章清亭暗自憂心。幸好飯后婁瑞明便帶他們全去了書房,這邊只有幾個女眷閑話,氣氛方才輕松許多。
趙成材和婁家父子談了些學問功課之事,約好改日切磋,婁瑞明把兩個兒子都打發出去,一個下人不留,才跟趙成材推心置腹說起了心里話。
“真沒想到,這孟國公的兒子居然接了我的任。成材你能認得他們府上,倒真是好運氣!”
趙成材卻無半分喜色,一揖到底,“還請大人指點。”
婁瑞明微微一笑,“不必拘禮,你一向是個聰明人,應該也能看出幾分厲害。況且你來京城不過是借宿讀書,沒什么大事會牽扯到你頭上。只是太學院中人多口雜,可要牢記謹言慎行,尤其不可妄議朝事,知道么?”
趙成材點頭記下,卻問,“那若是有人問起,我該怎么說和孟家的關系?”
“含糊帶過。”婁瑞明道,“到時我會讓承志承業陪著你,他們對京中子弟比你熟些,雖不能全都認得,卻也頗知幾分好歹。你這住在孟府,本身就夠惹眼的了,若是有人別有用心,你只裝糊涂,一概推作不知便是。”
趙成材暗暗心驚,看來這孟家勢力甚大,想攀龍附鳳的人不少,但想尋釁滋事的也很多。謝過了婁大人,又聊了幾句閑話,趙成材似是漫不經心的問起,“上回到郡里讀書,聽一位同年說起,從前京里有位燕王……”
一聽說起這個名字,婁瑞明立即臉色一沉,連連擺手,“以后切莫在人前提他!”
趙成材故作無知,“為何?”
婁瑞明壓低了聲音,“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說他極是禮賢下士,還有許多人還曾受過他的恩惠云云?”
“大人怎么知曉?”
婁瑞明冷笑,“你們在鄉下有所不知,這個燕王當年好博名頭,竟私吞國庫銀兩,還妄圖犯上作亂,陛下仁慈,念著兄弟之情,將他流放異地,聽說前幾年已經病歿他鄉了,此后京中再無人提及。”
趙成材可以放心說實話了,他仔細琢磨過,方德海從前教的借口容易露出馬腳,所以自己就改了個問法,現在最大的隱患已經消除,倒不如坦白道來,如此虛虛實實,才不會讓人疑心。“學生這回前來,還受人所托,想打聽一件事。”
“你說!”
“大人可還記得,在扎蘭堡和我家合伙做買賣的方家?方老爺子年輕時也曾在宮中做過御廚,侍奉過先帝的,只后來他家逢不幸,兒子遭強人所害,還弄得尸首分離。他也生了一場大病,回歸了故里。只是不知這案子有沒有了結,這不我上京了么?他就想托人打聽打聽,能否找回兒子的尸首,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大人您看,我該去哪里問呢?”
婁瑞明聽得頗為同情,“怨不得他歸隱鄉間,原來還有這樣一段辛酸。你若是要問,去京兆尹衙門便是,要不要我給你一個拜帖?”
“不用了!”趙成材一聽就知道他這不甚干脆的語氣,便知他不大方便插手,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這種陳年往事,誰知道還查不查得出來?方家也沒抱多大希望,不過去問一聲,有便有,沒有便沒有,實在無須勞動大人。”
又打聽了一會子太學院的事情,趙成材便起身告辭了,婁瑞明把他們送出門外,依舊讓家里的馬車送了他們回去。
次日用了早飯,趙成材自帶保柱去衙門打聽消息,章清亭讓孟家婆子請來碧桃,“姑娘,你今兒得空么?咱們一起到街上逛逛。”
“好啊!”碧桃當即讓府里套了馬車,還特意又叫了一個常出門的伶俐小廝跟著,陪著她們出了門。
有了人介紹,再逛起這京城來,可就容易得多。章清亭也沒指著去特定的地方,一路專揀熱鬧繁華的地方走,遇到有些大的裁縫鋪子她也下車來瞧,卻什么都不買,只略逛逛。
帶路的小廝同貴不解其意,逛了半日也不見她消停,便道,“夫人若是想要看人多的地方,那全承平最多的就是神廟了,只是有些遠,這晌午的過去,恐怕要晚些才能回去。”
章清亭得他提醒,掩嘴笑道,“只要你們有空,那咱們就去!不過啊,也得吃了飯再去。你們可別笑話我們土包子進城,哪里都想逛到。”
“這說哪里話來?”碧桃空逛了這半日也不見惱,依舊笑盈盈的道,“就是我們也難得有空出來逛一趟,這要說起來,倒是托了您的福了!”
這丫頭,難怪孟老夫人要她跟著自己,果然是個會辦事的,恐怕一會兒吃飯她還得搶著掏錢。果然不出章清亭所料,菜才剛點上,碧桃就悄沒聲息的出去把賬結了,章清亭客套了幾句,也不往心里去。天下沒有白吃的飯,遲早還是得要她還的。
同貴說的神廟是北安國的護國天一神廟,座落于京城東南方的神山上,氣勢恢宏,莊嚴肅穆。進廟的數千級臺階上香客如蟻,人頭攢動。
章清亭看得眼睛都亮了,精神十足的往上走。及至到了大殿,卻見原來這里也分了三六九等。
普通百姓只能在外頭的大殿祈福上香,達官貴人們可以到二進的大殿內添油點燈,最后頭供奉的天一真神屬皇家禁地,是皇帝后妃的祭祀之所,另有漢白玉臺階上山,一路都有御林軍看守,閑人免進。
“既然來了,咱們也進去點盞燈吧!在這里許愿可是極靈的。”碧桃招手叫來一個小師父,拿出孟府的令牌,把章清亭他們請進了二層殿。
這里人就少多了。幽深的大殿里星星點點著無數盞大小各異的油燈,蔚為壯觀。章清亭她們皆不知該如何行事,碧桃給他們一人請了一盞小油燈,“許了心愿,在神臺那兒引火點上手中的燈,默念著自己的心愿順著神臺轉上七圈,把油燈找個空地供奉上,天一神就會保佑你心想事成了。”
她示范了一次眾人皆瞧明白了,牛得旺先過去許了愿,“我要快點把病治好,讓娘和姐姐都不擔心。”
一時趙玉蓮也過去了,瞧那神色,多半也是為牛得旺祈福。
章清亭捧著油燈,卻有些躊躇,許什么愿好呢?是早生貴子?還是趙成材高中?自己生意興隆,財源斗進?
當小油燈那金黃的火焰亮起的一瞬,她忽然明白自己要求的是什么了。在神臺前轉了七圈,將油燈恭敬的放下,添了香火錢,翩然退出。
又有人進來了,待瞧清面貌,碧桃上前見禮,“給喬二公子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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