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誰點的炮
“你敢”張發財臉上色變。
“我有什么不敢的?”薛子安冷笑,“這狍子本就是野物,不是你們家養的,也不是我們家養的,你既然獵得,我當然也獵得。至于在打獵過程中,刀箭無眼,偶爾有些失誤,射到旁邊,那也是免不了的事情伙計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那伙人哄堂大笑。
張家父子見他們當真挽弓扣弦,不覺驚呼,“阿禮,小心”
可晏博文似乎置若罔聞,連頭也不回,依舊堅定的追逐著自己的獵物。
張家父子瞬間就白了臉,眼見著數十支箭破空而去,每一支的目標都是晏博文,幾乎是絕望的吶喊著,“阿禮”腦子里不覺都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會是想尋死吧
與此同時,晏博文也在前方猛然爆發出一聲大吼,如獅嘯,如虎吼,震懾山林。那狍子離得更近,徒然聽到這么一聲如雷貫耳的聲音,嚇得頓住了腳步,就這一剎那的工夫,獵人已經撲上前去,將它咽喉扼住
而與此同時,身后的數十支箭也到了。晏博文回過頭來,反手一撈,居然就生生的把那些原本射向他背心的箭盡數卷落,挾在了腋下。
這一手實在太神勇了張家父子提到嗓子眼里的心,這才落回了肚里。
“咣”馬背上,薛子安那邊有人嚇得連手上的弓都掉落在地。
“沒出息”薛子安一聲低喝,但微微顫抖的手也禁不住更加用力的握緊了手上的弓箭。
就見晏博文一手揪著狍子的后頸,一只胳膊還挾著那么多支箭,如黑曜石般閃動著星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一步步的向他們走來。那一刻,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便猶如最威嚴的野獸,直覺的想讓人逃離
薛子安只覺嗓子眼有些發干,有一絲后怕,自己好象真的惹到不該惹的角色了。就以晏博文方才露的那一手,他很清楚的知道,是自己家里所有的武師也趕不上的。別看這個清秀斯文的年輕人平時不言不語的,他可是個真正的殺人犯手上沾著血的人,怎么可能軟弱可欺?
薛子安有些后悔了,比欺負章清亭夫婦還讓他后悔那對小夫妻畢竟還是良民,做什么事都會有所顧忌,可是晏博文,他的眼神表明了他完全是無所顧忌的
悄悄往四周偷瞧,薛子安想跑了。似是猜出他的心思,晏博文厲聲道,“薛大爺,您好象還落了點東西”
“你想怎么樣?”被人點破心思的薛子安沒臉跑了,梗著脖子死撐。可騎在馬上的兩條大腿卻不聽使喚的開始打顫,幸運的是,他有條白裘披風替他遮羞。而旁邊沒有這樣大披風的,就讓人明顯看出打起了哆嗦。
張發財怕晏博文真的不顧一切發起火,闖下禍事,沉下臉來喊了一聲,“阿禮,把箭放下咱們回去”
晏博文不聽,徑直走到薛子安馬前三步,忽地把那么多支箭用兩手整合成一束。“嘿”大吼一聲,盡力往地下戳去那束箭轉瞬就淹沒在了雪里。
所有的馬,沒有人指揮,都給他的這一舉動,嚇得倒退了三四步方才戰戰兢兢的停下。
晏博文此時的表情才終于恢復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望著薛子安,冷冷的吐出四個字,“如數奉還”
薛子安一個屁都不敢放,只驚恐的瞧著他揪著那頭狍子,走到張家父子跟前,“走吧張大叔,讓您擔心了”
張發財長舒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下來,“金寶,把狍子牽了阿禮,你今兒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歇”
張金寶上前牽了狍子,笑著捶了他一拳,“阿禮,可真有你的你要是喝酒,我今晚非跟你喝一壇子不可”
晏博文的臉上也終于恢復了一絲人氣,嘴角裂開,露出淡淡笑意,“那好啊回去之后,我喝茶,你喝酒,我看你怎么喝一壇子”
等他們走遠了,薛子安才拭拭頭上冷汗,有個膽大的家丁上前撥開那束箭上的積雪,卻見箭已經深入堅硬的凍土,拔都拔不出來。
膽怯的看了薛子安一眼,卻見自家主子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的,色厲內茬的大吼大叫,“一群飯桶都給我滾回去”
你不是飯桶,你跟他單挑啊這是大伙兒心里的話,只是不敢說出口而已。
從山里出來,張發財見身后拴著這么多的獵物,著實有些招搖,他畢竟是老經世故之人,想著有些不妥。若是平常只有他們父子二人也就罷了,可現在還帶著晏博文,若是讓有心人瞧見,不知又傳出什么閑話來。于是便決定帶著獵物走小道先回馬場里去,先宰殺了兔子和兩只狍子,等晚上回家時,往馬車里一放,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趙成材和章清亭從陳師爺家做客回來,聽說這一段經歷,俱是又驚又嘆。
章清亭拍著胸口,“幸好有驚無險,那薛子字也忒不是個東西了咱們家這回的謠言,多半就有他在其中搗鬼”
張金寶憤憤不平的問,“就那樣王八蛋,難道就沒法子收拾他?若不是阿禮身手快,當場就沒命了到時咱們又要怎么去給他討公道?”
“想討公道,若沒有官府里的人動手,誰又能奈他何?”趙成材瞧得很是明白,對付這種人,非得借助朝廷的力量不可。他們家在此盤踞多年,根深蒂固,這牽一發而動全身,若不是官府有意為之,恐怕很難真正傷得到薛子安分毫。可朝廷為什么要動他們家呢?除非有什么必要出手的理由,可要發難,就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契機。
眼下的孟子瞻,就是最有希望收拾那個混蛋的不二人選,他有足夠強大的背景讓他可以完全無視薛家的背景,可是他有什么足夠的目的要出這個手呢?
趙成材深知,以孟家的勢力,不可能放任自己家的長子在這么個小地方久留,看孟子瞻來時,根本沒帶什么行李,便知道他也沒打算在這個地方呆多久。
若是等著他走了,下一任官員又哪里有這樣的魄力去解決這樣棘手的問題?為了給自己家,也是給扎蘭堡謀一份長治久安,趙成材下決心要去說服孟子瞻,徹底鏟除他們家在本地的勢力
秀才不知道,孟子瞻在那日往京城發了信之后的半個月,收到京城家書,孟尚德的回信很簡單,“雖有小小業績,但功過尚不足以相抵”
意思就是,你要回來,可以,再建一樁足以讓陛下既往不咎的大功業來
這要再干點什么呢?孟子瞻也開始琢磨起來。這個扎蘭堡,民風淳樸,去年那場大洪災算是讓他揀了個便宜,可再要治理,他總不能無中生有的去生事吧。看來看去,整個轄區內,還只有一個釘子最是令人討厭就是他初來乍到時遇到的那位姓薛的打掉他一個興許還算不得什么大功績,可若是把他們整個連根拔起,那是否就夠資格上奏天聽了?
孟子瞻開始暗中布署,收集證據。他也在等一個契機,可以發動的契機。
話再說回來,既然這回一下就抓了這么多的獵物,要辦節要送禮的東西可就都夠了。現在就輪到趙玉蘭大顯身手的時候了,由她主理,把這些野味烤制得噴香四溢。趙成材親自送了李鴻文家一對狍子,又給孟子瞻送了一對,還加了一對兔子,讓他自去打賞衙門里的人。又讓保柱騎了馬,給陳師爺家也送去一只。下剩的便不再送,留著自己家煎炸鹵燉,吃了個盡興。那些打官司時幫了忙的同僚們,也要擺酒送禮,直鬧了兩天方才全部還完這份人情。
到了正月十五,家中終于清閑下來。
趙成材近日累得夠嗆,今日早就說好,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中休息,要好好過個節。他也還惦記著要把書本收拾起來,準備用功了。
到了日中,章清亭就帶著弟妹們和馬場里的部分伙計回來過節了。因集市這邊會比較熱鬧,故此趙王氏一家也鎖了門早早過來。
大家言笑晏晏,正準備開席,卻聽門口鞭炮轟鳴,炸得山響。
張發財當即惱了,“金寶這是干什么呢?還沒到放鞭炮的時候,他炸得哪門子勁?”
“許是銀寶元寶不小心點著了,不過也就是這一會子工夫,爹,算了”章清亭毫不在意的替弟弟們說話。
“話可不是這么說”趙王氏努著嘴也皺起了眉,“這大過年的,鞭炮怎么能隨便放呢?今兒可還是個正日子呢”
她一語未畢,卻聽外頭竟是鑼鼓喧天,越發熱鬧了。
張金寶一臉驚奇的跑了進來,“爹大姐你們快出來看呀有人給咱們家送龍了”方才那鞭炮可不是他放的,是人家放的。
啊?這下全家人都愣了。這大過年的,給別人家送龍可是極尊貴的禮遇了。多半是關系極好,又手頭闊氣的人家才這么顯擺,他們兩家哪有這樣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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