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造刀?”
在黑閭澗的另一邊,典韋疑惑的看著曹汲。
當曹汲把典韋拉到旁邊,并鄭重其事的對典韋說,他想要造刀,需要典韋幫忙的時候,典韋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經聽說了,曹汲是個鐵匠。只不過他并不認為,曹汲是一名大匠。
鐵匠和大匠,有著本質的區別。
鐵匠到處都有,而大匠難尋。曹操手底下也算是人才濟濟,一個諸冶監幾乎包含了豫州、兗州、青州所有著名的匠人。可這么多的匠人,也沒有一個能稱得上是大匠。曹汲默默無聞,了不起就是個出色的鐵匠罷了。大匠固然要有出色的造刀技術,同時還需要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有不為人知的獨特手段。大匠打造出來的兵器,往往可以被稱之為神兵寶刃。
典韋可不認為,曹汲能有這種本事……
之所以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如果曹汲真有大匠的本領,早就被劉表拉攏,就算是江夏黃氏,也未必敢輕易動他們。
曹汲期期艾艾,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瞞典兄弟,我祖上三代造刀,有秘法傳承。但由于我一家無甚根底,所以不敢輕易告與人知。典兄弟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有家傳秘法的消息傳揚出去,定然會被人窺視,甚至會遭人嫉妒,乃至于被人搶走秘法……實非存身之道。”
典韋眼睛不由得一瞇!
自古以來,這造刀之術被宣揚的神神秘秘。
什么歐冶子,什么干將莫邪,總體而言就是說,凡大匠宗師,借由秘法傳承。
而這秘法究竟是什么?
并不為人所知……
比如干將莫邪,有人就說是要以鮮血祭練。后來還傳出要用人童男童女生祭,才可能鑄造出神兵。
如果這曹汲手中,真有祖傳秘法的話……
典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沉吟許久后,輕輕點頭:“若憑你秘法,可得何等寶刃?”
“斷三札,易如翻掌。”
“才是斷三札啊……”
“三十把!”
“啊?”
“我是說,三個月內,我會造出三十把斷三札的神兵。”
曹汲是個行家,如果單純以鍛打技術而言,已經達到了巔峰。而今,他又得了曹朋的灌鋼法和雙液淬火法,配合以他曹家獨有的風箱技術,能夠令爐溫超出普通溶鐵爐三百度左右。
就憑這些,曹汲就有把握,打造出斷三札的鋼刀。
斷三札,其實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不過也屬于千金難求。
漢軍所使用的繯首刀,斷一札就算得上一把好刀。更何況這斷三札……而且還能夠量產?
典韋不由得暗自驚奇。
“若兄弟真能打造出三十把斷三札的神兵,需要什么,盡可與我知,我當鼎力相助。”
曹汲點頭,“只有兄弟能為我準備一僻靜場所,并配備可靠之人協助。一應材料,我回頭會告知兄弟,煩勞兄弟為我備齊就是。其他的嘛……我自己可以解決,不知兄弟以為如何?”
“一言為定!”
東漢末年,煉鋼技術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從戰國時期的青銅器,逐漸發展出一套完善的鐵器鑄造技術。其中尤以炒鋼法和百煉鋼最為著名。
然則炒鋼法也好,百煉鋼也罷,都屬于費時費力的煉鋼技術。
一把好刀,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才能完成。所以東漢時期繯首刀雖然推廣,但并算不得普及。軍隊中,多是以長矛大戟為主,刀盾兵因為造刀技術的限制,無法在軍中占居主導地位。
典韋也知道,好刀難求。
如果曹汲真能三個月打造出三十支斷三札的好刀,絕對能在曹操帳下,站穩腳跟。
有時候,典韋也覺得幸運。宛城一戰,他似乎因禍得福。不但結識了曹朋鄧稷和魏延這樣的人,還得了曹汲這么一個造刀的大匠宗師。典韋憨直,卻并非說他沒有心計。事實上,他在曹營中能站穩腳跟,依靠的就是曹操的信賴。可如果有朝一日,曹操不再信賴他的時候……
說到底,典韋沒有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到處找人打架,四面樹敵,其目的就是要告訴曹操:我是個孤臣,我只忠于你一個人。
內心深處,典韋還是希望,能形成一股自己的力量。
也許,曹汲這一家子……
典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典校尉,典校尉……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一個武卒神色匆匆的跑來。
典韋不認識這人,但知道他是滿寵的手下。
“何事驚慌?”
“不知何故,夏侯軍侯與曹公子起了沖突,雙方在那邊斗起來了!”
“啊?”
典韋和曹汲,頓時大驚失色,二話不說便跑了過去。
“老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時,曹朋和夏侯蘭站在場中,周圍已被人圍住。甚至連鄧巨業,洪娘子,張氏和曹楠,也跑了出來。
王猛一臉無奈,站在一旁。
典韋上前一把攫住他的手臂,大聲詢問。
“我也不清楚,就聽說是夏侯喝多了,拉著阿福吵了起來。然后兩個人不知道就怎么頂上了,而且還下了賭約。夏侯說他要是三招之內不能制服阿福,就做阿福的家臣;阿福說,如果他收拾不得夏侯,那他就送夏侯一場大富貴……虎頭他們怎么也勸不住。這不,快要開始了!”
這涉及到了賭約,典韋就不好插手了。
如果是公事,他還能站出來阻止;可現在,明顯是私人恩怨。
夏侯蘭的賭注不可謂不重!想他也是堂堂軍侯,一曲之長。竟說出了輸了給曹朋為仆為奴的話語,已經是賭上了他的前程。這時候典韋如果站出來阻止,與夏侯蘭,與曹朋,都沒好處。
當今亂世,人們重的是英雄氣。
就算是典韋,也不能阻止這場賭斗……
只不過,這好端端的,夏侯怎么會和阿福沖突起來?
而在另一邊,張氏明顯亂了手腳,連聲呼喚,讓曹朋下來。
曹朋慢慢脫下身上的衣衫,活動了一下手腳。這些日子以來,雖說奔波勞碌,可是曹朋并沒有落下功課。相反,在經歷了數次殺戈之后,曹朋的武藝,比之當初要進步很多。特別是他那套太極拳的功夫,更因為幾次殺戮,在圓潤中平添一分凌厲,似乎與當初相比,進步許多。
隱隱約約,曹朋能猜出夏侯蘭的心事。
想來,他也是因為被壓制的太久,以至于有些抑郁的緣故吧……
深吸一口氣,曹朋擺出了太極拳的起手式。
內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緊張。要說起來,他和人交過手,但是似夏侯蘭這種正經的高手,卻沒有接觸過。不過他見過了典韋,看過了魏延,甚至早在去年末,也領教過文聘的功夫。
這眼力價是夠了,可實戰尚未經歷。
和王買,和鄧范的過招,搭手,那都是游戲。
第一次和一個已達到易骨水準的高手過招,心里緊張,在所難免。
但曹朋是不可能退卻,更不可能因為夏侯蘭的功夫好,就會低頭認輸。前世老武師說過,武者,剛猛,勇烈,心中存一口浩然氣,無懼鬼神。這口氣,絕不能泄掉,否則就算是功夫再好,也沒有用處。俗話不是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說的就是這口氣,武者的本性。
所以太史公說,俠以武犯禁。
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曹朋神色自如,笑呵呵道:“夏侯,機會給你了,若你真能勝了我,我保你一場大富貴,如何?”
而夏侯蘭,這時候也清醒過來。
心中陡然生出一絲后悔,可偏偏又騎虎難下。
“阿福,干掉他!”
“沒錯,干掉他……以后讓他給你牽馬。”
王買和鄧范旗幟鮮明,為曹朋吶喊助威。
夏侯蘭不禁暗自后悔起來,曹朋不過是個小孩子,而他,則是堂堂軍侯。就算是贏了,又能怎樣?
估計也不可能有人為他喝彩!
眼角余光,在不經意間掃過人群,夏侯蘭虎軀一震。
他看到了典韋,還有典韋那張陰沉沉的面龐。
完了……
夏侯蘭暗自叫苦,心里也更加躊躇起來。
他當然知道典韋對曹朋的喜愛,今天他主動挑事,等于是抽了典韋一記耳光。以典韋那種性子,焉能給他好臉色?
患得患失的心里,越發強烈起來。
耳聽曹朋淡淡的言語,夏侯蘭的氣息,明顯出現了紊亂。
拼了!
他一咬牙,墊步呼的撲向曹朋,耳邊傳來張氏和曹楠的驚聲尖叫。
而曹朋,卻不慌不忙,迎著夏侯蘭的拳腳斜行拗步,落腳旋掌,就讓過了夏侯蘭,出現在他身側,虛步雙手探出,輕輕落在了夏侯蘭的肩臂上,輕笑一聲道:“夏侯,你心有些亂了!”
虛步跺腳,骨力勃發。
六十天的樁功,所蓄養的骨力在這一剎那,顯示出不凡的威力。
后世拳法,講究明暗勁。其中這暗勁,依靠的并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依靠的骨力發威。曹朋并沒有達到易骨的水準,可是這骨力已蓄養出來。雖然算不上強橫,卻足以令夏侯蘭吃虧。
在外人眼中,曹朋只是推了夏侯蘭一下。
可實際上,曹朋借由這雙掌虛按,暗勁涌出。夏侯蘭的心神本來就有些亂,被曹朋一下子推出去,踉踉蹌蹌,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同時,曹朋用暗勁,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挫傷了夏侯蘭肩臂處的肌肉。夏侯蘭如今依靠的,主要就是肌肉的力量,而肩臂上的肌肉,也是他力量的主體。只不過,夏侯蘭并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著了曹朋的道兒。站穩身子后,耳邊響起一陣哄笑聲,夏侯蘭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曹朋那句話,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頭,心神頓時更亂。
“夏侯,我力量比不得你,但你不是我的對手。”
“住嘴!”
夏侯蘭怒吼一聲,猱身再次撲向曹朋。
曹朋這一次,卻露出凝重之色,錯步擰身,腳踩陰陽。如秋猿閃掠,滴溜溜原地一個打旋兒,順著夏侯蘭的攻勢,抬手看似無意間的拂動,手掌虛合,啪的一聲,就拍在夏侯蘭的手臂上。
“我說過,你未必是我對手!”
曹朋笑呵呵的說道,一只手在身后輕輕抖動,臉上浮現出一抹輕蔑笑容。
夏侯蘭,更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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