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關羽突然勒馬駐足,停止行進。品書網彩虹文學ingee
幾名親隨忙縱馬前,緊張問道:“君侯,有何事故?”
“也不知怎地,今日我眼皮子跳個不停,總有些心神不寧……對了,鄂縣那邊可有消息嗎?”
“尚未有消息傳來。
不過聽人說,蔡瑁已率水軍向鄂縣逼近。想必這一兩日就會抵達,也不知元儉將軍能否擋住曹軍攻擊。”
“唔!”
關羽點了點頭,捻美髯陷入沉思。
廖化必難擋住曹軍,這一點關羽心知肚明。
當初他鎮守沙羨,手中有五千兵馬,依舊被徐晃擊敗。而今,徐晃、張郃、許褚、于禁哪一個是善與之輩?廖化手里不過兩千兵馬,偏偏鄂縣又無險可守,怎可能抵擋住曹軍腳步。
廖化留在鄂縣,說穿了就是給關羽爭取時間。
關羽早一日抵達下雋,就可以憑借下雋的地勢,從容布防。說起來,廖化也算是忠心耿耿,恐怕在他決定留下來的時候,已經抱著必死之心。可惜了一條好漢,若早知此人忠義,也可以留在兄長身邊效力。而今他死守鄂縣,其下場已經能預見出來,絕無幸免的道理……
莫非,這心神不寧,就為鄂縣之事?
想到這里,關羽倒是平靜了許多。他在馬擺了擺手,而后縱馬登一個低矮的土崗,看著隊伍從土崗下行進,點了點頭,便對親隨吩咐:“傳我命令,三軍加快速度,務必在天黑之前,抵達下雋。”
“喏!”
坦之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下雋。
估計也安排妥當,到了下雋之后,讓兒郎們好生休息一下,再派人前往臨湘,通知兄長。
關羽為人傲慢清高,但是對部下卻極好。
與張飛動輒鞭打軍卒不同,他對部曲頗為愛護,故而也甚得部下的擁護。說起來也真是怪異,劉關張三人出身各不相同,卻意氣相投。劉備號稱帝胄,師從盧植,本能有個大好前程。可因為種種原因,最后被趕出師門,淪落到織席販履的走卒商販。不過,計較起來,劉備當屬于士人范疇。
關羽呢,則是平民出身,沒什么好家世。
說起來在三人當中,他出身最差,甚至連張飛也比不得。人言張飛是個殺豬的,可事實,張飛卻是涿郡的土豪。即便算不得豪門世族,也能稱之為豪強,與屠戶還是有很大區分。
至少在家產,張飛就遠比劉備關羽強百倍。
落魄的帝胄、行走江湖的殺人犯、還有一個家境殷實的土豪。三個人的身份千差萬別,卻又奇異的聯系在一起,成為后世所稱贊的典范。
隨著關羽這一聲令下,隊伍行進的速度,驟然加快。
而關羽在觀察了片刻之后,也隨即帶著親隨,縱馬沖下土崗,隨著大隊人馬,向下雋方向行進。
天將晚時,隊伍抵達下雋城外。
可是,關羽卻沒有看到關平設立的營寨,反而看到在下雋緊閉的城門兩側,疊摞著兩堆尸體。城頭,吊著一具尸身,在空中隨風晃動。由于光線昏暗,所以關羽也看不太清楚那尸體的面貌。不過,久經戰陣的關羽,卻立刻覺察到情況不太對勁,忙命兵卒列陣,他縱馬前。
斜陽夕照,那城頭的尸體,在空中轉動。
關羽突然間睜大了眼睛,臉色變得煞白,脫口而出道:“坦之!”
他終于認出,那尸體赫然正是關平。
與此同時,下雋城頭燈火通明。一隊隊曹軍出現在下雋城墻之,利矢弦,對準了城下的關羽。
“二將軍,別來無恙。”
一面女墻后,出現了一張極為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關羽一見此人,不由得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曹朋!”
下雋失守了?
曹軍如何出現在這里,卻沒有人知曉?
而更讓關羽難受的,莫過于那懸掛在城頭的關平尸體。
關羽怒吼一聲,“曹朋,出來受死。”
曹朋聞聽,哈哈大笑,“二將軍遠道而來,想必非常辛苦。我若此時出戰,卻有些勝之不武。
還是請二將軍好生歇息一晚,來日再戰。
對了,令郎今日抵達,我本想邀請他入城歇息。只是令郎實在是太執拗,以至于我一不小心,壞了他的性命。既然二將軍來了,就將令郎尸身完璧歸趙,還望二將軍莫要太難過了。”
“狗賊,焉敢欺我如斯!”
曹朋一番話,讓原本還保持著幾分冷靜的關羽,再也按耐不住心頭怒火。
與此同時,曹朋拔刀砍在拴在女墻的繩索。關平的尸體從空中筆直墜落,蓬的一聲砸在地,蕩起一蓬塵煙。
關羽怒不可歇,縱馬就沖向城下。
而這時候,曹朋眸光一閃,舉手做出一個劈砍的動作,厲聲喝道:“放箭!”
剎那間,城頭三排弓箭手,輪番前,朝著城下射去。關羽的部將連忙大聲呼喊危險,帶著人沖前去,想要保護關羽。面對那如雨箭矢,關羽巍然不懼。只見他舞刀而行,胯下的盧馬希聿聿長嘶。兩口大刀在他手中下翻飛,刀光閃閃,刀云翻滾。任憑箭雨如何密集,卻奈何不得關羽半分。在親隨的護衛下,關羽沖到了城下,將關平尸體搶回了本陣之中。
可是,為了這具尸體,卻在城下留下了近百具尸體。
曹朋在城頭定睛觀瞧,不由得輕聲一嘆。
“大都督何故嘆息?”
文武前,輕聲詢問。
這文武,便是文聘的養子。
文聘在荊州歸降后,便讓他的養子到曹朋帳下效力。于文聘而言,這也是一個和曹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而曹朋手里,也著實沒人,所以便讓文武跟在身邊。之前,一直是寇封執掌飛駝兵。不過現在,寇封死了,文武便遞補來,成為曹朋身邊的親隨牙將,統領飛駝。
曹朋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費這么大的周折,卻未能傷到關羽,著實可惜。
此人果然不愧是將,若非敵對,倒真希望能與之把酒暢飲。當年虓虎之死,雖說有投機嫌疑,可卻不能否認,此人確實厲害。”
文武點點頭,向遠處關羽看去。
他認得關羽,甚至對關羽也頗為欽佩。
當年劉備帶著一大家子避難荊州,文聘對劉備也頗為推崇。
只是,這立場不同,也就注定了文聘不可能追隨劉備。而文武雖然敬佩關羽,可畢竟當時劉備和荊襄世族處于對立的關系,所以也沒有過多的拜訪。
“二將軍雖勇,卻終究難逃一死。”
曹朋聞聽,微微一笑,卻不再糾結此事。
“傳我命令,讓兒郎們做好準備,抵御敵軍進攻。”
“喏!”
文武立刻轉身下去,進行安排。
而下雋城下,關羽雙目充血,凝視下雋。
關平的尸體就擺放在他面前,身還插著幾支流矢……關羽心中悲慟,難以言表。他只有兩個兒子,次子關興死于南就聚,已經讓關羽傷心不已。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關平身,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把關平帶在身邊。原以為下雋平安無事,所以才讓關平為先鋒,統軍前來。哪知道,這個自幼受盡磨難的大兒子,偏偏就死在這下雋城下,關羽又怎能不難過?
兩個兒子,都死在曹朋手里。
關興雖說不是曹朋所殺,卻是被曹朋部將所害,也有密切關聯。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關羽突然仰天一聲怒吼,“曹朋,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說著話,他跨坐馬,厲聲道:“傳令三軍,給我攻城,攻城……若不能攻破下雋,我誓不收兵。”
說話間,鼓聲隆隆。
江夏兵雖然疲乏,卻也知道,他們此時正面臨生死存亡。
不僅僅是關平之死,激怒了關羽。同樣,江夏兵也知道,而今曹軍占領下雋,等于是封死了他們退往長沙的歸途。若不能攻克下雋,待曹軍追擊來,他們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所以,在關羽一聲令下之后,疲憊的江夏兵,立刻發動起兇猛的攻擊。
密密麻麻的軍卒,冒著如雨箭矢,向下雋沖去。好在,此次撤退時,關羽為了不給曹操留半點好處,將鄂縣武庫中的輜重和軍械,幾乎全部帶走。在這些軍械當中,不泛云梯沖車等物品。只是,由于鄂縣武庫的規模,所以沒有井闌這樣的攻城器械,否則必然給下雋,造成巨大的威脅。
饒是如此,當一架架投石機架起,向下雋城頭發起攻擊的時候,依然聲勢驚人。
曹朋站在城頭,大聲呼喊道:“弓箭手,穩住,穩住!”
下雋的地形,也造成了關羽無法把人馬鋪開,發動攻擊。可是三軍拼命,在江夏兵悍不畏死的沖鋒下,下雋城關還是面臨巨大的沖擊。一排排箭矢飛射而出,一塊塊巨大的礌石,呼嘯著飛落城頭。江夏兵的云梯,不斷靠近城墻,曹朋的臉,也透出了幾分凝重之色……
“拋石車,準備。”
曹朋做了一個手勢,文武立刻傳令下去。
“發射!”
嘎吱吱,一連串的機括聲響從城下傳來。十余具拋石機同時被激發,十余枚包裹著干草等引火之物的礌石,越過城頭,向城外砸落。礌石的干草被點燃,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球。
兩枚礌石在空中撞擊,發出轟鳴巨響,火星四濺……
曹朋在城頭,眉頭緊蹙。
而在城下,關羽則怒視下雋城頭,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城去將曹朋千刀萬剮。
“君侯,這樣打下去,兒郎們死傷太過嚴重。”
關羽回頭,怒視身邊扈從,手下意識的握緊了刀柄。
那牙將鼓足勇氣道:“兒郎們已經趕了一天的路,水米未進。
而今匆匆應戰,只能是徒增傷亡。再說了,大公子也需好好安置,總不成就這么擺放陣前啊。”
“那你說怎么辦?”
牙將也知道,此時勸說關羽非常危險。
可是,他必須要阻止關羽……因為江夏兵的攻擊,雜亂無章。看似一個個悍不畏死,可實際對下雋造成的威脅,并不是太大。下雋作為長沙和江夏之間的輜重轉運中樞,有極其豐富的資源。如果一味強攻,只怕用不了幾個回合,江夏兵就要士氣低落,甚至不戰自潰。
當務之急,還是要穩住軍心。
牙將于是斗膽建議,“以末將之見,當暫停攻擊。
先穩住陣腳,而后再做計較。末將覺得,下雋失守,竟無人知曉,必是曹軍偷襲所致。否則大規模的兵馬調動,主公和江東方面,又豈能沒有察覺?所以,這下雋城中的曹軍,人數不會太多……估計也就是兩三千人而已。君侯手中尚有兵馬數千人,只要安排得當,足以攻破下雋。
到那時候,生擒了曹朋,為大公子報仇。
二將軍,我們現在還有充足時間。廖化將軍鎮守鄂縣,而曹操水軍也不是短時間就能抵達。
如此一來,我們至少能有三至五天的時間,難道還攻不下這小小的下雋嗎?
再說了,下雋烽火一起,主公豈能沒有覺察。看似曹軍堵住了咱們的歸途,實則于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次冒險。我聽人說,那曹朋也是個知達理之人!以往每次大戰結束,他都會命人安置尸身。可這一次,卻偏偏不顧一切的激怒君侯,不就是為了讓君侯亂了方寸嗎?”
關羽聞聽,漸漸冷靜下來。
他仔細打量這牙將,卻見牙將的年紀不大,也就是在十七八歲的模樣,生的齒白唇紅,相貌堂堂。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將馬謖,為軍中主簿。”
馬謖!
關羽立刻想到了他的來歷。
馬氏五常,白眉最良。但五常之中,又以幼常最為聰慧……
這馬謖,便是馬氏五常之中的幼常,甚得諸葛亮看重。自馬氏五兄弟歸附劉備之后,諸葛亮便請讓馬謖在關羽帳下效力。只是,關羽平日里忙于軍務,對馬謖并沒有太過留意。若不是他今天主動站出來,恐怕關羽都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這么一個人物。
不得不說,馬謖的提醒非常及時。
關羽在沉吟片刻后,冷靜下來。
“既然如此,暫且收兵。”
馬謖答應一聲,忙下令鳴金收兵。
江夏兵,如潮水般退下。而在下雋城頭的曹朋,卻不由得眉頭緊蹙,露出了凝重之色。
兒子死了,又被曹朋如此裸的羞辱。
依著關羽那高傲的性子,應該是不顧一切的發動攻擊。可是,關羽竟然忍下了,讓曹朋頗有些驚訝。
就因為這一鳴金,曹朋對關羽就不由得高看了幾分。
“大都督,江夏兵退走了。”
城頭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可是曹朋,卻絲毫感覺不到喜悅之情。
“關羽身邊,看樣子還是有能人啊。”
“呃?”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隱忍不發,鳴金收兵……這絕非關云長的性子。若非有能人指點,恐怕今晚,我就能耗盡他的士氣。可他現在一收兵,得了喘息之機,來日攻城,必將更加兇猛。
文武,軍師那邊可準備妥當?”
文武連忙回答:“軍師那邊還需布置……他之前派人過來,說至少還有一天的時間。”
一天?
想必不會有太大問題!
曹朋在心里面嘀咕了幾句,便點點頭不再言語。
夕陽,已經落山。
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下去……
站在城頭,可以看到遠處江夏兵正忙碌著安營扎寨。城下的原野,火光星星點點,透著幾分詭異之氣。
不時,有傷兵的哀號和呻吟聲響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令人很不舒服。
曹朋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凝視遠方:關云長果非等閑,明日攻城,必然會有一場惡戰……
想到這里,他內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沉重。
“傳令下去,讓兒郎們飽餐一頓,好生休息。
今晚,要加強警戒,以防止賊人偷襲……文武,一會兒你去東關橋,請軍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與他商量。”
江夏軍兵營中,彌漫著一絲悲慟之氣。
關羽跪坐在大帳中,看著大帳正中央擺放著的簡陋棺材。關平就躺在棺材里,臉仍透著幾分不甘之色。身的衣袍,也已經換掉,換了他最喜歡的鸚哥綠戰袍。這鸚哥綠戰袍,如同關羽的一個標志。關平一直想要穿這樣的戰袍,但又覺得自己武藝不夠,不配穿戴。
而今,他終于穿了關羽的戰袍,卻和父親陰陽相隔。
看著棺材里的關平,關羽那雙丹鳳眼中,閃動淚光……
他站起身來,再一次為關平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情的看了愛子一眼之后,一咬牙,命人將棺材合攏。
“請幼常過來。”
“喏!”
不一會兒的功夫,馬謖步履匆匆的闖進大帳。
他一進來,忙拱手向關羽行禮,并安慰道:“君侯,莫要太過悲傷。
營中數千兒郎,如今正看著君侯,若君侯不能抖擻精神,只怕兒郎們的士氣,更加低落。”
關羽聞聽,強自一笑。
他深吸一口氣,道:“幼常休要為我擔心,某戎馬一生,又如何看不透這其中道理?
我喚你來,不為別的。而今曹軍步步緊逼,而曹朋扼守下雋,令我腹背受敵……我明日,欲強攻下雋。只是你也知道,那曹朋小賊狡詐多端,非等閑之輩。不知幼常可有妙計助我破城?”
馬謖聞聽,頓時笑了。
“君侯,謖方才查探地形,確是想到了一條妙計,可使君侯復奪下雋。”
關羽頓時來了興趣,“幼常快說,究竟是何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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