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拂曉一踏入昭陽殿。一直等在里面的小小身影便箭一般沖了一頭撲進她懷中,問他話卻是悶聲不響,抬起他的頭一看,那張小臉上全是淚痕,拂曉憐惜地拭去他的淚刮著那筆挺的小鼻梁道前兩天不是還自稱長大了是男子漢了嗎?現在盡哭鼻子。”
“兒臣怕母后不了。”他悶悶地說了句,嵐風在旁邊說道殿下后說也不肯睡,非要等公主您不可。”
拂曉心中一暖,撫著他的頭道母后沒事。”正待要讓他去睡,忽地想一件事,連忙拉過他小手翻來覆去的看,“告訴母后,父王拿針扎了你哪里,得趕緊涂藥膏才行。”
陳天意不答話反而一昧想要縮回手,臉上神色甚是怪異,拂曉奇怪之下便追問了幾句,陳天意歪著小腦袋想了一陣踮起腳尖湊到她耳邊悄悄道父王沒有拿針扎兒臣的血。”
“?”拂曉悚然一驚,“為?”
她的聲音大了些陳天意趕緊用小手捂著她的嘴連聲噓道母后小聲些,父王不讓兒臣告訴別人的。”隨后才又附著她的耳道父王說他母后。”
短短幾個字卻令拂曉陷入了怔忡中,連嵐風時候帶著哈欠連天的陳天意下去睡覺也不。
他她?乍聞這四個字的第一反應是想笑,他與她是這樣的誓不兩立,甚至可以一年不見一次面。他憑她?!但再一想卻又有說不出的感動在心里流倘,在那種情況下他居然會選擇她,沒有聽信柳青青散布的謠言而是選擇了她!
以已度人,若換了她是他,怕也未必可以做到這樣,他竟是這樣信她嗎?她從不呢!
這樣的心不在焉一直到傍晚朱如水來訪,恰好睡了一天的陳天意起來,看到她來高興的不得了,扒著手不肯放,嵐風與若雪兩人好說歹說哄了許久才令他戀戀不舍的松手,口中直嚷著下次要去靜儀宮玩。
“除了本宮他還是頭一回這么粘一個人。”看著那個蹦蹦跳跳離去的小身影,拂曉如是說道。
朱如水面色如常,仿佛并不在意陳天意是否喜歡她,但拂曉還是從她眼中捕捉到了那一抹她并不愿意承認的溫情,所以她微笑。
“這一回我能夠化險為夷,還要多謝你。”她鄭重地向朱如水道謝,誠然若沒有朱如水的通風報信,她如何能夠早做準備,并借此機會一舉捅出柳青青那個撒了整整六年的謊,反敗為勝。
朱如水盯了她一眼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漠然道不用謝我,我只是幫而已。”其實她心中也百味呈雜,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和仇視了十余年的朱拂曉聯手對敵。
“不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不止保全了我也保全了意兒。”她一臉肅然絲毫沒有玩笑之意。
一時無語,唯有外頭風起樹動的聲音,朱如水默然起身走至殿門處,遙望漸次暗下來的初夏天空,天邊只余一絲僅有的微光。有溫默的聲音從她口中響起,“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金屏的時候就差不多是這個時節,她很瘦小,明明比我長一歲身量卻比我還要矮小。她說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可是她失約了,,她失約了。”她的身影籠在剛剛升起的月暈下,風吹過,揚起寬大的衣衫,清冷有致。
拂曉望著她的背影低低嘆息,“是柳青青害死了金屏嗎?”無錯不跳字。她金屏的死,卻不原來與柳青青有關,直至她此番提起方才有所悟。
她仰一仰頭,星光點點輕瀉于她柔美的臉龐上,有一種無盡的哀傷在里面,“,和你相比,我都沒有,沒有甘心為我去死的愛人,沒有為我付出一切的母妃,只有金屏和銀屏兩人而已。可是柳青青還要從我身邊奪走!”溫軟哀傷的語調一瞬間變得刺耳尖銳!
滴水檐下盛開著一簇簇紫蘭色的小花,在風中輕曳,看似悠閑其實全然不由已,拂曉靜靜地走到她身邊,睇視著她姣好的側臉道她為要這么做,你與她不是一早就結成同盟了嗎?”無錯不跳字。
朱如水目光倏地一跳,回過頭來定定地盯著拂曉,“與她結盟只因我別無選擇,在安南,在王府中,能夠與你對抗的就只有她,可是我從來沒有過她。母妃曾告訴過我這樣一句話:越是看起來柔弱無害的人越是要提防。因為她們往往擁有最鋒利的爪牙,一個不就會死無全尸。”
拂曉微微一想便明白了,“金屏根本沒有偷盜你的,是你故意以此為借口將其發配到柴房以便就近監視柳青青?”至此方才明白朱如水與她聯手的真正原因。
朱如水默認了她的話,陰冷在眉心聚集,直欲破膚而出,“可是沒過多久金屏就死了,被人掐斷脖子而死,他們說是劫殺,笑話,搶劫是為求財何必背上一條人命,何況殺死金屏的一看就是高手,一擊斃命,一般劫匪豈有這等身手?再退一步講,我很清楚金屏,她不會無端端出府,只可能與我交待給她的任務有關。”
“雖然我了一切卻不能言聲更不能發作,唯有忍耐。這一忍就是五年,這五年間我不斷搏取柳青青的信任,事事以她馬首是瞻,終于令得她對我消了戒心。”她的眸子越來越深沉,像無底深潭,將星光的燦爛悉數吞噬,“在這樣的等待中我終于等到了機會,王上雖然冷落了你卻對陳天意這個唯一的關愛有加,雖現在還談不到,但大有將來立其為太子的趨勢,如此一來她若生下是男孩,地位便會受到威脅;不過這還是次要,最終讓她下定決心的是,天意的存在會令你與王上的關系產生變化,你一直是她最大的威脅,所以在事情超出控制前,她要先一步除掉天意。”
“所以就找到了你?”天已經完全暗下,夜色迷離,風聲徐徐,是少有的寧靜之色。
“嗯。”她輕輕答應一聲,“她心知要扳倒你光靠她一個人和所收買的人是不夠的,而素來與你有嫌隙的我就成了最好的選擇,而且你我同嫁。我的證詞自是最有力不過。只要證意不是王裔,你縱然有先王的圣旨也難逃一死,而天意也會失去成為太子的資格,或死或廢,總之不會再對她和腹中的孩子造成任何威脅。”她冷笑一聲道她的如意算盤打的真叫一個響亮。”
“可是她仍然失算了。”拂曉斂衣走下攀一朵紫玉蘭在手,于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花香里回望朱如水,“對你來說金屏并不僅僅是奴婢,所以她才會敗。”
朱如水接過她遞來的紫玉蘭,嬌嫩的花瓣上猶有澆過水的水珠,手輕輕一抖便順著花瓣流落下來,摔在地上碎成數瓣。
“我不過是令她的詭計失敗。真正令她敗的人是你,雖未曾見血,但至少是柳青青這十年來的第一次敗,也算是對金屏在天之靈有所告慰,所以應該謝的人是我才對。”說罷她鄭重向朱拂曉欠身行禮,這在從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拂曉扶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低下身去,“我從不知原來你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我總以為……”
“以為我是一個無情冷血之人是嗎?”無錯不跳字。朱如水默然一笑,“在我眼中你又何嘗不是這樣,雖在一起生活十數年,但我們對彼此都太陌生了。”
“是啊。”拂曉感嘆地應了一聲,這一回要不是因為有柳青青這個共同的敵人,她們也不會有站在一起的時候。
靜一靜,朱如水撫著紫玉蘭的花瓣淡淡地道柳青青這一回雖然輸了,但依王上對她的情義難保不會有東山再起的這一天。”
拂曉迎風一笑,撫著臉頰怡然道那就在她東山在起之前徹底毀掉她,柳青青是人咱們心中不禁,我就不信她在王上身邊十年不曾做壞事,單說王上身邊這么多年都沒有子嗣,直到現在也才一子一女,你覺得正常嗎?”無錯不跳字。
這句話像根針一樣狠狠戳進朱如水胸口,連呼吸都帶著深切的疼,孩子,嫁來這么多年,她一直都沒能懷上孩子,她已經二十四了,再過幾年也許就永遠都不能生了。
拂曉默然走,一根根掰開她冷膩而蜷曲的手指,她蜷的太緊,以致拂曉用了很久才息數掰開,“我你在想,我也你一直以來都恨我,恨我奪走了本屬于你的恩寵與榮耀,但是……如水,如今在安南的只有我們兩個,除了彼此再沒有人可以依靠,難道真的要一輩子勢同水火嗎?”無錯不跳字。
許久都沒有聽到朱如水。就在拂曉以為她被說動的時候,手驀然被人甩開,朱如水漠然轉身正待要出言相譏,一個小身影猛然撲了,用力之猛推得她往后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剛吃過的陳天意嘴上還粘著渣渣,也不管干凈不干凈抱著朱如水的腿蹭個不停,“儀母妃儀母妃,我要去慧心宮玩。”
他剛才吃得可快了,根本不用嵐風喂,一吃完就飛也似跑了,生怕朱如水走了。
小小的人,軟軟的身子,天真的笑容,望著懷中的陳天意,朱如水目光不自覺地溫和了下來,撫著他圓圓的臉頰道為這么想去儀母妃那里玩?”
為?陳天意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想了就是想了唄,哪來這么多為,但是儀母妃都問了不回答似乎不太好。于是他咬著手指想了半天小臉憋得通紅方才勉強想出一個答應來,“因為意兒喜歡儀母妃!”
至于為喜歡陳天意是無論如何都答不出來了,對于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這僅僅是一種感覺,也許冥冥中注定他與朱如水有緣吧。
朱如水考慮了一陣終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好吧,明兒個一早,你來就是了,儀母妃給你準備許多好吃的好不好?”
“好吖!”陳天意樂得直拍手,蹦蹦跳跳地跑以拂曉面前仰頭道母后母后,儀母妃答應我去玩了吶!”
拂曉憐惜地蹲下身擦去他嘴角的渣碎,“好,母后了,意兒去了要聽儀貴妃的話,不許搗亂嗎?否則下次就不能去了。”
“!”他清脆地答應一聲,又跑去和嵐風若雪說了,瞧他那樣子真是一刻也靜不下來。
“你把他養的很好。”朱如水的目光一直追隨在陳天意身上,“不像一般王家子弟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我不想讓他再重復你我的童年,那樣太過不幸,能夠快快樂樂的長大勝過所有一切。”拂曉攏一攏長衫嘆然道其實我給的并不夠,與尋常百姓的孩子相比他還是有所失,沒有自由沒有玩伴,跑來跑去都只能在這個王宮范圍里,見的也僅僅只是那么幾個人罷了,所幸這孩子天性開朗又懂事,并沒有因此而不開心。”
拂曉的話觸動了朱如水,沉默片刻道只要你不疑心我會害他,他隨時可來慧心宮。”
拂曉愣了一愣,旋即浮起由衷的笑意,星子在眼中熠熠生輝,“如水,我信你,就像意兒信你那樣的信你。”
自小在猜疑中長大的朱如水尚是頭一回被人如此信任,而且說這話的還是與她斗了一輩子的朱拂曉,心中當真是百味呈雜,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她僵硬地轉身,背對著拂曉扔下一句,“隨便你”之后逃也似的離去,在她身后是拂曉明了的笑容。
她也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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