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離開魯國了,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喪,不管官面文章做得如何堂皇,人人都知道慶忌是迫于吳國的壓迫而離開,這讓魯人的心有些受傷。
成碧夫人去費城了,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喪,許多垂涎于她的公卿大夫少了討好麗人、謁見佳容的機會,而季氏門人其他支系眼睜睜看著偌大一座金山都落到了她的手中,心中的妒意更甚。有關成碧夫人色誘慶忌為其所用、色誘季孫執政以鹽業為賭注,巧妙地轉移到她手中的謠言甚囂塵上,說的有鼻子有眼,那種種香艷場面仿佛他們就在旁邊看著似的。
有些人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摩別人的,何況成碧夫人是個寡婦,更是個迷死人不賠命的寡婦,哪怕明知所言不實的人,也樂于傳播她的謠言,在繪聲緩色的編排中,滿足一下自己意淫的心理。
不過關于成碧夫人的謠言還沒形成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強大規模,便被另一件事所取代:兩年前去了齊國,促請不歸的國君姬稠死了。關于他死去的原因莫衷一是,但是由于他的死,正好發生在齊國五大世族刺殺晏嬰的關鍵時刻,大部分魯國人都認為這個倒霉的國君是做了齊國晏矮子的替死鬼,在混亂之中被人誤殺了。
魯人并沒有多少悲戚,事實上在許多魯國人心中,只知有三桓,不知有魯君。如果不是偶爾的重大禮儀場合還需要魯君出面,所有的人都把他忘到了腦后。不是么?兩百多年了,國政由三桓掌理、田賦要上繳于三桓,士農工商。諸行百業。所有的一切,莫不與三桓世家息息相關,干魯君何事?
也唯有這個時候,在魯君被刺殺的時候,他才能搶了三桓的風頭,被魯人掛在嘴上,議論幾聲。就是這幾聲議論,也沒持續多久。人們地注意力便又轉移了視線。
國君遇刺被殺地消息傳來時,魯國三桓正設宴款待吳國使臣郁大夫,聽到國君遇刺身亡的消息,執政大夫季孫意如失手落了杯盞,當堂痛哭。只哭得眼淚鼻涕模糊一片,號啕著只是說昔日為了國事與君上爭執,激怒君上棄國而去,季孫以國事為重。這才背負罵名,暫領執政之職,只盼有朝一日君上息日重返魯國,還政與君,以昭此心。如今君上于齊國身亡,此其過也;從此再難向君上坦明自家心意,更是有苦難言。他越說越是傷心,越說越是委曲,只哭得捶胸頓足。幾度暈厥。
叔孫氏、孟孫氏正哀哀痛哭著以示忠心,一見季孫意如盤地大哭,哭得痛不欲生,也實在是太過份了點兒,趕緊抹抹眼淚上前相勸,吳國郁大夫見此情形,也只好上前好言好語。寬解他的心意。
奈何。季孫意如眼角抹的芥茉多了點,那眼淚如長江大河。是止不住地流啊,眼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叔孫、孟孫氏只好使人抬了眼睛紅腫如桃,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季孫大夫回府休息,然后又向郁大夫告罪。
三桓一哭,滿朝公卿人人響應,號啕一片那個凄慘。郁平然見整個朝堂上亂糟糟的,原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想在朝堂上為吳國再爭取點好處,這時全說不出口了。勸了一會兒,見魯國群臣一個個悲戚的不能自己,也沒人有空搭理他了,這飲宴也進行不下去了,只好拱手告辭返回館驛。
卜、祝、祭等各司官員開始張羅國君地喪禮,然而本該主持這一切的執政季孫意如卻因傷慟過度臥病不起了,于是這司儀主管,便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叔孫玉的頭上。喪儀還沒舉行完,季孫意如便上表請群臣議事,言及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上原居于齊國,雖棄國而去,然君上仍在,是故他可以代行君權。而今君上去世,就當擇立新君,此等大事刻不容緩。他因病弱,不能上朝理事,請大司空叔孫玉、大司馬孟孫子淵會合六卿,共議立新君事。
季孫意如這番表現,把許多還疑心是他刺殺了國君的公卿大夫們的疑慮都打消了,眾大夫地精力便因季孫意如這一表集中到了冊立魯國新君的事情上。姬稠嫡子早夭,他當初匆匆逃出魯國,只帶了愛妃吳孟達同去,諸公子們都扔在了魯國。
這些公子們并沒遭什么罪,三桓為了表現自己忠體為國,逐魯君是為了社稷而非為了一己私欲,所以對這些公子們禮遇有加、有求必應。所以魯君這十幾個兒子過得都很優渥。只不過為了避嫌,朝中百官平素與這些公子們都沒有什么來往,對他們大多不太熟悉,如今他們之中將有一個成為魯國君主了,滿朝公卿才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他們。
一時間,季孫、叔孫、孟孫三家門庭若市,車水馬龍,整日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有來為自己中意的人做說客地,有受了別人請托做說客的,有來旁敲側擊打探消息的,更有那些魯君的公子,不惜重金請了人來向三桓示好。不過大多數人仍然看好季氏,到季氏府上來的人也最多,季氏如今雖然稱病在家,也只能哄哄那些小民,這些公卿大夫們自然是不信的。
曲阜城中亂糟糟的時候,成碧夫人一路向東,已經到了費城。費城近浚河,臨沂山,這沂山就是沂蒙山脈,莽莽群山,在那時候是人煙罕至的地方。季孫世家封邑很大,他們在這里苦心經營,建造了這么一座堅固的城池,就是看中了這里地地理形勢。
居安思危,以求存續,這是任何一個大家族必須考慮的首要問題。但凡世家大族,沒有不在本家之外擇選要地以備不時之需的。象吳國任氏家族,崛起不過是三代以內的事,還沒有時間和精力為家族挑選一個第二基地,這才在遇到危局時進退無路,只好派了女兒周游列國,交游各國權貴,希望能為家族選擇一個存續之地。
費城是季氏私邑,平時由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等心腹輪番來此打理,城中居民乃至野間農夫兩百年來只從季氏之命,雖說費城繁華,也常有外地商賈來往,但是只限于在費城中活動,成碧夫人準備修建的鹽城,建于城外數里處的山谷中,到時營寨一立,外人是很難進入的,所以非常安全。
這食鹽生意,制、儲、運、營,需要大量地人手,做食鹽生意招募來地人大多要從事運營事務,為了安全日常加以訓練是很正常的事,并不引人注目。在當時,農夫放下鋤頭拿起刀槍就是兵,象這樣經過訓練地人比那普通的士兵自然還要精銳一些。
由于建城還需要先勘定一個具體地址,此時成碧夫人只能住在費城中。費城最大的居處就是季氏家族的一幢老屋,季氏自己很少來住,陽虎與公山不狃等權臣每年也只在春秋兩季過來打理一段時間,所以這老屋雖然博大,卻很顯老舊。
因為知道成碧夫人將來長住,先行趕到的人馬已將許多房屋、院舍修繕一新,不過比起曲阜宅屋的精美富麗,還是遠遠不如的。
車子進了宅院,停下,趕車的御者跳下馬車,朗聲說道:“夫人,已經到了,請下車。”
他把遮陽帽一摘,眉目英朗,雖是一身粗鄙的麻衣葛服,卻絲毫不掩他的俊俏,這御者竟然便是慶忌。
轎簾兒一掀,成碧夫人折腰而出,站在車轅上瞟他一眼,俏生生地點了點下巴,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慶忌會意,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趨身向前,為她放下了車旁的踏板,然后伸出一只手臂。
旁邊沒有別人,仆役們都在忙著從那一輛輛大車上往下搬運東西。此番為了保密,雖然成府上沒有幾個人見過慶忌,成碧還是把所有曾見過他一面的人全都替換開去,帶來費城的上千名家將、家奴、仆役、侍婢,沒有一個見過他的。
這些人都只當這個陽斌真是陽虎的從弟,一路上,自家夫人有事要找他做,沒事要找他聊,便連自家的御者都換了他做,人長得俊就是吃香啊,人人都道自家夫人看上了這小子,識趣的只要見兩人在一起,誰不盡量避開。
成碧把一只纖纖素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自車上逐階而下,紈色的靴裙,輕輕曳擺,盈盈落地,站直了軟綿綿的嬌軀,乜著杏眼瞟他一眼,笑得又媚又甜,微帶釁意地道:“公子,如今在我府上為奴為婢,這般地侍候著我,不覺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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