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與何大人揮別可汗后,便率軍返回中土,眾人一路緩緩行去,不再趕路。路上薛奴兒提起玉門關總兵高顏,兀自氣憤不已,誓言定要誅殺此人,否則決不罷休。也是為此,他與何大人都不愿再行玉門關,免再受江充手下之氣,眾人便改繞山路,以進關內。
行近西涼,已是正月十一,秦仲海道:“何大人,我等與楊郎中約定了正月十五日,兩方人馬一同會集西涼。大人若是公務繁忙,還請先走一步。”
何大人聽得此言,知道他們另有公干,只怕是沖著江充而來,此人老謀深算,他雖與柳昂天交好,卻不愿正面卷入朝廷的斗爭中,當下忙道:“賢侄有啥大事,自管只去辦就是。老夫這便先行進京,向皇上稟告和親詳情。”
薛奴兒聽了二人的說話,登時猜中了幾分,他臉上青氣一閃,冷笑道:“秦仲海,你們是要去對付江充的吧?”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公公若是心里明白,那也不必說出來了,大家心照不宣,豈不是美?”
是夜何大人宴請秦仲海與盧云二人,慰勞他們一路辛勞。第二日清早,秦仲海分兵一半,便請手下李副官隨行保護何大人。此時眾人已在關內,料來此行返京,無人膽敢向大軍出手,便是道上有事,也可請地方州郡派兵相援,此節不必擔心。眾人安排妥當,便即作別。
大軍開往涼州,這日軍馬已然行到城郊,秦仲海指著西涼城的滿天黃沙,對盧云笑道:“西涼城古來有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兄弟知否?”他見盧云一路上郁悶不語,若有所思,知道他思念公主,便想藉著閑聊,讓他忘卻此事。
盧云見到一片滾滾黃沙,忽地想起了患難之交伍定遠,竟然未曾接口。
秦仲海笑道:“西涼一帶,自古英雄豪杰輩出,東漢開國之時,名將馬援便駐守在此。他的后人,便是人稱小呂布的馬超將軍。這兩人英雄豪邁,想來你必定聽過吧!”
盧云嘆了一口氣,搖頭道:“馬孟起英俊年少,乃是公侯之后,不意英年早逝。唉……便如帝王將相,尤有不如意之時。”
秦仲海知道他在感慨公主被迫和親一事,當下長嘆一聲,重重拍了盧云肩頭一記,大聲道:“毀了一人的幸福,卻救得千萬將士的性命,盧兄弟啊!這門生意很是值得啊!”
盧云眼望天際,不知公主現下可好,可汗待她卻又如何?一時竟似癡了。
眾人進得西涼城,那知府陸清正慌忙來接,秦仲海當即下馬,走上前去,拱手道:“末將遼東游擊秦仲海,見過大人。”陸清正知道秦仲海等人方才護送公主和親歸來,日后必要高升,當下滿面堆歡,陪笑道:“秦將軍難得來到西涼,卻讓下官一盡地主之誼,為大人接風洗塵。”
秦仲海笑了笑,他知陸清正曾經陷害伍定遠,也是江充的走狗之一,實在算不上什么好東西,他不愿與之多說,便淡淡地道:“陸大人好意心領了。末將只求能把這幾千兵士安置在城外,待到十五日之后,我們便自行返京,其余之事,不敢勞動大人。”
陸清正臉上閃過一陣驚恐,深怕秦仲海此行另有對付他的陰謀,但秦仲海既已出言婉拒,自己也不便多說,只好悻悻離去。
秦仲海率軍扎營歇息,自與盧云喬裝了,待到夜間,兩人便即進城。
此時方在年節,西涼雖是小城,但四處仍是張燈結彩,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秦仲海在各處客店打聽,探訪楊肅觀等人的下落,一連問了十來家,卻都沒有找到人。秦仲海心下奇怪,與盧云找了處地方飲酒,商量大事。
盧云道:“也許楊大人他們還沒進城,那也說不定。”秦仲海搖頭道:“他們此行便是專程查訪江充叛國之事,怎能尚未進城,莫非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兩人說話間,卻見一名男子走了進來,手上拿了個酒壺盧,便要店家打酒,秦仲海撇眼過去,只見此人身材發福,腳步沈穩,顯然身懷武功,他細看過去,卻是柳昂天身邊的頭牌護衛韋子壯,心下大樂,知道找到人了。
秦仲海悄沒聲地走到韋子壯身邊,輕輕一咳,韋子壯正自無聊,忽爾見到秦仲海,登時大喜,說道:“你們可來了!事情還順利吧!”
秦仲海笑道:“托福!托福!還算圓滿竟功。”他正要再說,忽見韋子壯神色有些異樣,他四下看了一眼,拉住秦盧二人,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地方,你們跟我來。”
當下秦盧兩人跟著韋子壯離去,連過幾處小巷,來到一處民房,秦仲海奇道:“韋護衛怎么不住客店?這又是誰的房子?”韋子壯道:“此處是伍制使的舊居,客店中人多口雜,我們不愿招惹是非,便搬到此處來住。”
秦仲海不見楊肅觀等人出來,當即問道:“楊郎中他們身在何處,怎地沒有瞧見人?”韋子壯正要回答,卻見房里走出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前來,那少女見到秦盧二人,心下甚是好奇,不住地打量他們。
秦仲海心下一奇,此處既是伍定遠的舊居,這女孩想來定是他的親人,便拱手道:“伍姑娘,在下秦仲海,這廂有禮了。”說著往盧云一指,又道:“這位是我的兄弟盧云,他與定遠也是舊識。”
那少女輕輕一笑,學著秦仲海的模樣,粗聲粗氣的道:“秦老兄,在下娟兒,這廂有禮了。”說著往韋子壯一指,道:“這位是……不知是誰的爸爸,他與定遠應該也是舊識。”
秦仲海哈哈大笑,說道:“小姑娘好不調皮,卻不知與定遠如何稱呼?”那女孩吐了吐舌頭,笑道:“怎生稱呼?反正他不喊我娘,我不喊他爹便是。”
盧云雖然郁悶不樂,聽了這話,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秦仲海心道:“哪來的瘋婆子,這般小年紀,癥狀卻恁了得。”他涎著嘴一笑,心里卻把人罵的難聽。
韋子壯忙道:“這姑娘是九華山的弟子,不是定遠的親人。只因路上巧逢,她師叔途中又遭奸人所害,我們便一路攜來涼州,只等大事一了,便要護送她們回山。”
秦仲海哦了一聲,點頭道:“楊郎中他們呢?怎么不見人影?”盧云也問道:“是啊!怎么說了這許久的話,還沒看見他們?”
韋子壯嘆了口氣,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了。來來,我先替你們接風,再說不遲。”跟著吩咐娟兒,道:“你先去外頭玩去,我與這幾位朋友有話要說。”娟兒甚是機靈,一見他們的神色,便知有些大事生出,當下三步兩步地跳出門去。
韋子壯招呼兩人坐下,取出菜肴,三人一齊舉杯干了。
秦仲海吃了幾塊牛肉,道:“到底怎么回事?韋護衛快說來聽聽。”
卻聽韋子壯嘆道:“說來甚是慚愧,那日我們方離嵩山少林寺,才行到陜西,便遇上了江充手下的埋伏,這回來的人是名女子,名叫百花仙子…………”
秦仲海聽得百花仙子四字,登即放下筷子,說道:“百花仙子?便是那妖精胡媚兒吧!這女子下手毒辣,行事詭異,使毒功夫十分了得。若是遇上此女埋伏,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韋子壯嘆了口氣,道:“秦將軍所言不錯。這女子行事確實十分歹毒,方才你們見到的那名女孩,她的師叔張之越,便是給這百花仙子活生生地下毒害死。”秦盧二人啊地一聲,甚是訝異。
韋子壯道:“這百花仙子直是陰魂不散,她害了九華山的張大俠后,還一路尾隨而來。一日我們在客店打尖,不意又遇上了這名女子。大伙兒一時不慎,中了她的毒計,弄得定遠中毒受傷,昏迷不醒。”
盧云驚道:“伍兄卻中了毒?他現下何在?可曾治療妥當?”
韋子壯嘆氣不答,逕道:“那夜我們為了定遠中毒,與百花仙子在一處涼亭激戰,逼勒她交出解藥,她自也約集了不少幫手,大家稀哩嘩啦的大打出手,那時場面混亂無比,卓凌昭又忽然來到,他武功高強,出其不意,居然把羊皮給劫走了。”
秦仲海與盧云兩人一齊站起,驚道:“羊皮給劫走了!”
韋子壯臉露苦笑,搖頭道:“為了保住這張羊皮,楊郎中連師門的前輩都一起請出來,誰知還是栽了個斤頭。”
盧云忙道:“那伍制使呢?他現在何處?”
韋子壯嘆道:“那夜到了子時,忽爾地震,一陣天搖地動之后,卓凌昭與定遠兩人一齊消失無蹤。當夜我們四下尋訪,結果非但找不到定遠的蹤跡,還連九華山的一名女弟子也失去蹤影。想來他們定是給卓凌昭捉去了。”
盧云聞言大驚,想到伍定遠與自己的交情,忍不住臉上變色,顫聲道:“定遠身上中毒,此番又是落在仇家手里,定然兇多吉少。”他霍地站起,大聲道:“走!咱們這就上昆侖山去,向卓凌昭要人!”
秦仲海點頭道:“沒錯,眼下事不宜遲,咱們趁早上昆侖山去,否則定遠要有什么差池,我們如何對得起他。”
韋子壯忙道:“你們先坐下。楊郎中與他兩名師兄已然趕赴昆侖山去了。”
秦仲海一奇,問道:“這么大的場面,你怎么沒一同前去?”韋子壯神色尷尬,苦笑道:“楊郎中怕誤了約會,擔心你們進了西涼,找不到我們幾人,便要我在此相候。”
秦仲海哦地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罵:“原來如此,這少林寺也太好面子了。”
秦仲海是老江湖了,自知少林寺領袖群倫,稱霸武林,乃是武林中的第一大門派。此次少林與昆侖山交手,自不愿韋子壯這等外派之人介入,以免江湖上的好事之徒亂傳一通,說少林寺靠得武當山相助,這才能對抗昆侖山云云。這些陰損傳聞若要宣揚出去,定會損及少林千載武名,也是為此,這才放著韋子壯這等好手不用,將他冷落一旁。
秦仲海甚是老練,這等難堪事自也不必點破,當即轉過話頭,問道:“楊大人他們去了多久?”韋子壯道:“打臘月底算起,他們去了將近半月有余。”
秦仲海又問道:“楊郎中有多少幫手?”韋子壯道:“少林寺靈定、靈真兩位大師陪伴在側。”秦仲海嘿地一聲,道:“就只他們三人?”韋子壯頷首道:“正是。”
秦仲海聽后暗暗搖頭,心道:“昆侖山高手眾多,雖然肅觀他們幾個武功不弱,見聞也廣,但直搗昆侖山老巢,那可是硬闖龍潭虎穴,豈同等閑?他們三人不見得討得了好去。”他沉吟半晌,便道:“雖說少林寺高手如云,好手眾多,不需要咱們這些外人相助,但這卓凌昭劫走羊皮,又擄走定遠,此事不能袖手旁觀,咱們這就殺上昆侖山去。”
眾人聞言大喜,紛紛稱是。韋子壯是柳昂天的護衛,那日楊肅觀請他留在西涼守候,他心下雖然不愿,但礙在柳昂天的面上,自不能與楊肅觀爭執,此時聽秦仲海這么一說,便道:“如此也好。咱們與楊郎中他們分批過去,將來武林之中,自也不會生出什么難聽話來。”
秦仲海點頭道:“今晚請大家收拾收拾,咱們明早就出發。老子把兩千軍馬一起帶去,他奶奶的一把火燒掉卓凌昭的老巢,替定遠出這口鳥氣!”
秦仲海性格爽直,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他見自己這方已然大敗虧輸,此時便顧不得少林寺的顏面,只管上山相助。盧云懸念伍定遠的安危,更是義憤填膺,大聲道:“正該如此!咱們明日就走!”
眾人說話間,卻聽門外一個清越的聲音道:“秦兄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還請各位暫留尊步。”
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人面如冠玉,樣貌英俊,正自站在門外,卻是楊肅觀。
眾人見他到來,紛紛起身,拱手道:“見過楊郎中。”
秦仲海見他愁眉不展,便笑道:“怎么樣?沒抓到卓凌昭那王八?”
果聽楊肅觀嘆了口氣,點頭道:“卓凌昭不在昆侖,卻不知上哪兒去了。”跟著走進房中,韋子壯忙取過凳子,讓他坐下。
楊肅觀自行取過酒杯,斟上了酒水,道:“諸位護送公主和親,路上可還順利?”
秦仲海哈哈笑道:“托福!托福!可汗金口應允,要將公主封為喀喇嗤親王妃,咱們總算對得起皇上重托。”
楊肅觀大喜,道:“這可太好了,侯爺聽了定然高興。”
秦仲海道:“我已飛鴿傳書回京,柳侯爺這幾日定可知道訊息。”
說話間,又聽腳步聲響起,秦仲海聽得來人步履輕緩,每一邁步距離甚遠,料知來人定是絕頂高手,他心下一凜,忙撇眼望去,只見門外走進兩名老僧,看他們的模樣,當是靈定、靈真二大金剛了。
秦仲海含笑站起,拱手道:“在下秦仲海,敢問兩位師父大名。”
靈定合十道:“老衲靈定,見過施主。”
一旁盧云也搶上來拜見,三人正自寒暄,那靈真卻已大剌剌地坐在秦仲海的位子上,神態甚是傲慢氣惱。秦仲海見這胖大和尚模樣高傲,心下也不爽利,當即瞇著眼道:“這位大師腿酸啦?可要我替你捶上一捶?”
那靈真找不到卓凌昭,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兀自犯火,此時聽秦仲海說話嘲諷,竟連話也不搭一句,只管盯著屋頂,神色甚是無禮。
秦仲海嘿嘿干笑,上下打量他兩眼,跟著咳了一口膿痰,便要往地下吐出,韋子壯見狀不妙,忙將他拉到一邊,說道:“這位靈真大師向來便是這個脾氣,他不是沖著你來的。你可別和他當真。”
他知秦仲海也是火爆脾氣,到時與靈真一言不和,不免大打出手,忙把話說在前頭,為兩人調解一番。
卻聽楊肅觀道:“我們這些時日都在昆侖山上搜索,卻不見了重要人物,只余下幾名弟子在山上看守。我抓了幾人拷打詢問,才知昆侖山盡起五城十二樓所有高手,押解我靈音師兄與其他幾名江湖人物,一并往天山去了。”
秦仲海奇道:“這倒是怪事一件。卓凌昭又不是白疑,他在陜西神鬼亭已見到你們這幾人,他便再笨十倍,也知你們必會上山尋他晦氣,怎能不留高手駐守?日后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江湖上的大笑話?”
靈真叫道:“這死小子定是怕了我們,這才跑得一個不剩!”
秦仲海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嘲諷,卻見韋子壯連使眼色,叫他不要與之斗口。卻聽楊肅觀道:“師兄與將軍所言都是,也都不是。”
秦仲海心道:“他奶奶的,你小白臉到底幫誰?”口中卻笑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
楊肅觀道:“我看卓凌昭這次之所以忽然離山,恐怕無關于少林昆侖兩派之間的恩怨。依我所見,他之所以千里劫奪羊皮,也是為了“龍皇動世”四字而來。”
盧云原本靜坐一旁,此時聽得“龍皇動世”四字,忙插話道:“楊郎中所言的龍皇動世,便是從那“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句箴言中轉出的么?”
楊肅觀心下一奇,道:“盧參謀這幾句話是從何得知的?”
盧云道:“秦將軍在保駕途中,曾擒來幾名刺客審問,當中一人便曾說了這幾句話。”他說到此處,心中又想起公主,只覺一陣惆悵。
楊肅觀道:“原來這幾句話流傳甚廣,連一般江湖人物也知曉。”
秦仲海打斷他二人話頭,道:“楊大人,莫說這些題外話了,現今羊皮不見蹤影,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卓凌昭,咱們卻要如何對侯爺交代?”
楊肅觀嘆了口氣,道:“我一想到此處,便心煩不已。侯爺重托此物,可說要緊之至。現下卻不見了,唉……不知秦將軍有何高見?”
秦仲海哈哈一笑,他可不愿扛這個爛攤,當下說道:“我高見沒有,低見倒有一些。其實那羊皮根本是無稽之談,我打一開始便不信這些東西,掉了便掉了,大家何必窮緊張?倒是定遠失蹤一事,我們可得費心尋訪。”
楊肅觀嘆道:“羊皮給卓凌昭奪走,我自需扛下這個罪責。回頭我向侯爺領罰便是。”說著悶悶不樂。
秦仲海道:“其實楊大人不必心煩,想那二月初一之時,華山玉清寧不凡便要退隱,此人自稱武功天下第一,那卓凌昭如此猖狂,定會前去招惹挑戰,屆時再找他問個明白便是。”
靈真大聲道:“正是如此,老子早已手癢,不把他打死,決計放他不過!”
靈定點頭道:“我少林與昆侖仇深似海,大家屆時不妨做壁上觀,且看我少林子弟身手如何。”
秦仲海嘻嘻一笑,與盧云對望一眼,想道:“羅漢堂首座大戰劍神,咱們有好戲看啦!”
第二日秦仲海傳令出去,命屬下兩千兵馬在西涼一帶四處打探,希望找出卓凌昭等人的行蹤,他們幾人則四處探訪江湖人物,看看有無蛛絲馬跡,盧云心懸伍定遠的安危,更是廢寢忘食的尋訪。
不過秦仲海與盧云哪里知道,他們打何處來,卓凌昭便往何處去,此時昆侖眾高手不在別處地方,正是在那天山腳下。
夜深幽靜,萬籟俱寂,月光灑在碎石路上,伍定遠哼著小曲兒,獨自在路上走著。今夜對他來說,可是個大日子呢,接任捕頭六年來,知府大人終于讓他準假返家,一享天倫之樂了。想起父親疼愛自己的親情,伍定遠嘴角泛起了微笑,打小爹爹就盼他成個男子漢,今兒個他終于坐穩西涼第一把緝匪交椅,深受萬民景仰,爹爹見了他的成就,定也要為他歡喜。伍定遠左手攜著瓶茅臺,右手拎了些菜肴,心道:“今夜咱們父子歡聚,非喝個爛醉如泥不可。”想到此處,嘴角更是泛起一抹微笑。
他走著走,腳步漸漸加快,穿過了熟悉的小巷,伍定遠腳步停下,站在一棟破舊污穢的木屋前,他望著給炊煙熏黑的大門,心下嘆息:“爹爹還是老樣子,我每月寄回來的銀子,他都拿去賭掉了吧。”他搖了搖頭,不愿興致被這些瑣事打擾,伸門,叫道:“爹爹!定遠回來看你了!”叫了兩聲,門里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叫道:“定遠,真是你回來了么?”這聲音激動中帶著喜悅,正是父親的聲音。
伍定遠更是欣喜,答應道:“是啊!是孩兒回來了!”嘎地一聲,大門打了開來,伍定遠急于見到父親,連忙奔了進去,叫道:“爹爹!”
只見大門內一片漆黑,堂上也沒有燈火,望之幽暗陰森,卻不見有人。伍定遠心中微感疑惑,當即叫道:“爹爹,你在哪里啊?”叫了幾聲,忽聽內堂里傳來父親的聲音,低聲道:“定遠,我在這里……我在這里……”伍定遠嚇了一跳,先前父親的聲音爽朗明亮,此時卻何以如此微弱,急忙朝內堂奔進。行到堂中,只見一人背對自己,坐在地下,正自不住喘氣,伍定遠心下一驚,急忙蹲下身去,叫道:“爹爹,你怎么了?哮喘犯了么?”
那人呼呼喘息,搖頭道:“不是哮喘……不是哮喘………”
伍定遠忙伸手過去,便要將他扶起,手指碰上后背,忽然那男子回頭過來,凝目望著自己,森然道:“伍捕頭,你還認得我么?”
伍定遠見了那人的面孔,登時慘叫一聲,雙腿一軟,險些跪倒。黑暗之中,只見那人七孔流血,正是慘死在馬王廟的齊伯川!伍定遠猛見這已死之人,只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救命啊!”霎時間跌倒在地,雙手連連揮舞,已是肝膽俱裂之態。
齊伯川怒道:“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嗎?怎么連我都認不出了?伍定遠,你說話不算話!”
伍定遠見了鬼怪,如何不心慌意亂,他兩腿發軟,站也站不起了,雙手撐地,連連往后退開,口中喃喃地道:“你的案子我盡力了,你……你別過來害我……”
齊伯川怒道:“你胡說什么?那昆侖山的賊子明明好端端的活著,你怎能說替我盡力?伍定遠,你對得起我家滿門老小嗎!”
他狂怒之間,猛地站了起來,只見他身材變得異常瘦削,黑暗間極是詭異。伍定遠定睛一看,齊伯川下身裸軀,雙腳早已不見,成了條長長的蛇尾,身上還覆著鱗甲,竟然變成了人面長尾的蛇身怪物!伍定遠大吃一驚,全身颼颼發抖,正要逃走,忽然那怪物身子一長,人頭伸來,竟已到了伍定遠面前,兩人額頭相抵,那怪物冷冷地道:“伍定遠,你賣友求榮,忘了自己的職責,我今日要把你殺了,替天行道。”
伍定遠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雙手亂揮,那怪物森然一笑,蛇身蠕動,步步進逼,只對著伍定遠連吐蛇信。
伍定遠登地想道:“對了,我還有飛天銀梭!”他伸手入懷,想要取出銀梭御敵,忽又找不到東西,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想出言求懇,忽然間,那怪物嗚啊一聲大吼,猛對伍定遠右手咬下,將他右臂咬做兩截。伍定遠慘嚎翻倒,滾在地下,手臂上的鮮血飛灑半空,望之極是殘酷。伍定遠正嘶嚎之間,剎那間鮮血凝結,在半空中化成幾個血字,見是:“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伍定遠張大雙眼,只覺怪異莫名。忽然間,鮮血四下飛散,灑上臉面,伍定遠只覺腥臭難言,正要抹去血水,又見怪物朝自己竄來,眼看便要咬上自己的頸子,登即慘叫道:“不要啊!”
咚地一聲,身上忽地一痛,好似從什么地方跌了下來,伍定遠趴在地下,睜眼看去,只見一旁放了張床鋪,自己卻倒在地下,竟是從床上滾落在地。
伍定遠尷尬一笑,心道:“原來是場惡夢,差點沒把我嚇死。”他轉過頭去,只見自己身在一處帳篷之中,四下一片明亮,已是白日,伍定遠回想夢境,想到那人頭蛇身的怪物,只覺不寒而栗,他撫摸臉頰,心道:“我為何會做這個怪夢?難道是因為這燕陵鏢局的案子始終沒破,我自覺對不起齊少鏢頭,才有了這匪夷所思的怪夢么?”
轉念想到父親,心中更是一酸。他親生父親嗜賭好酒,在他八歲時便已謝世,不論伍定遠做了捕頭還是制使,他的父親都是看不到了。伍定遠嘆息一聲,只覺眼前仍有紅影飛舞,好似夢中所見的血字仍在眼前來回盤旋,他回想夢中的那兩行血字,霎時心念一動,想到了神鬼亭中見到的那塊青石板。當時他性命垂危,迷迷糊糊間,見到了一塊石板,那板上刻著人頭蛇身的圖樣,左右兩邊各刻著一行字,正是那“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想到此處,伍定遠猛地醒悟:“原來如此,原來我早已見過這兩句話,無怪會夢到這般可怕的怪物……”他噓了一口長氣,瞇眼看著帳篷外的日光,心道:“不管怎么樣,現下我終究是脫險了,先找到楊郎中他們再說吧。”
正要起身,忽聽一人笑道:“好個伍制使,居然這么快便醒來了,真是身強體健,非常人所能及啊!”
伍定遠轉頭急看,卻見一人面帶微笑,從帳篷外走了進來,那人身材瘦削,面帶病容,正是昆侖山的錢凌異。伍定遠見此人到來,心下大驚:“這家伙怎會在這里?楊郎中他們呢?”
他嚇了一跳,匆匆跳起,便要朝外頭奔出。腳下才動,便聽背后一聲嘆息,說道:“伍捕頭啊,你身上傷勢未愈,何必走得這般急呢?”
伍定遠聽這聲音好熟,急忙回頭去看,只見說話那人坐在帳篷一角,正自搖頭嘆息,卻是那昆侖掌門“劍神”卓凌昭。伍定遠驚慌大叫:“楊郎中!韋護衛!靈定大師!你們在哪里?”
一人道:“別叫了,他們不在這兒。”
伍定遠抬頭望去,又是一人走進帳來,此人神態老沉,六十來歲年紀,正是昆侖山第二把交椅,人稱“劍寒”的金凌霜,身旁另站著一人,卻是“劍蠱”屠凌心。伍定遠顫聲道:“楊郎中他們人呢?也給你們抓起來了么?”
金凌霜搖頭道:“那倒沒有。臘月除夕那夜,咱們掌門在千均一發之際,將你從神鬼亭救了出來,你現下是和本派好手在一塊兒,不必再想楊肅觀他們了。”
伍定遠面色慘白,跌坐在地,此時昆侖十三劍齊聚一堂,自己便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逃出此處,看來已是無幸。
卓凌昭見他神態滿是恐懼,當即微微一笑,走了上來,在伍定遠身邊蹲下,說道:“伍制使不必害怕。本座找你過來,絕不是有意害你,你大可放心。”
伍定遠心神本已大亂,聽他這么一說,心中略略定下,往日干捕頭時的靈敏心思又轉了起來。他見卓凌昭神態和藹可親,全不似過往冷冰冰的模樣,心中便想:“這人想做什么,難道還在打那羊皮的主意么?”
他有意試探,便咳了一聲,道:“卓掌門,老實跟你說吧,那羊皮不在我的身上,你現下抓了我,怕也沒什么用處。”
卓凌昭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往伍定遠眼前一晃,說道:“伍制使所說的羊皮,就是這東西么?”
伍定遠吃了一驚,顫聲道:“這……這羊皮還是落入你手中了……”
卓凌昭道:“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寶物前后輾轉,終究還是叫我拿在手里。”說著喜上眉梢,神情甚是愉快。伍定遠呆呆看著卓凌昭手中的羊皮,神色顫抖不定,慢慢地從訝異轉為無奈。
伍定遠仰天長嘆,想起燕陵鏢局滿門慘死的情狀,更覺萬念俱灰。卓凌昭見他消沉,當即一笑,道:“伍制使啊伍制使,你過去公務在身,這才不得不與我卓某人作對,你現下也不是捕頭了,那羊皮便算給燒成了灰燼,也不關你的事,你又何必這般死心眼呢?咱們交個朋友吧?”
伍定遠想起適才夢里的齊伯川,驀地心中一悲,想道:“這些人涼薄無恥,眼里只有財富權勢,什么時候把人命放在眼里了?殺個八十三條人命,在他真如雞毛蒜皮一般。”
伍定遠心中厭惡此人,但一來身上傷重,使不出氣力罵人;二來命懸人手,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便只嘆息一聲,搖頭道:“卓掌門不必這般說話。我伍定遠福薄,沒敢高攀你這個朋友。你既然有了羊皮,何必再留我這條爛命?快快動手殺我吧。”
卓凌昭輕笑一聲,道,:“伍兄啊伍兄,我若要殺你,何需動手?你身上毒傷如此沉重,我只要袖手旁觀,還怕你不一命嗚呼么?”
伍定遠心下一凜,想起自己中了胡媚兒的劇毒,尚未服食解藥,當即道:“什么毒傷?你是說百花仙子下的毒么?”
卓凌昭卻不打話,只微微一笑,向一旁門人使了個眼色。錢凌異會意,登將伍定遠的右臂拉起,跟著一把將他的袖子拉下,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吧!”
伍定遠依言去看,霎時神色大變,身子更是颼颼發抖,只見右手色做深紫,那紫氣一路從手腕行到肩頭,看來駭人之至,幾處肌膚更已腐爛,白骨森森外露。他心下震駭,嘶啞著嗓子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當時他身中百花仙子的怪毒,性命已然垂危,但也不見右手傷成這個模樣,難道是毒傷加重,這才爛成這個可怕形狀?卓凌昭道:“這毒與百花仙子無關。那夜在神鬼亭中,你給亭子里的一只怪蛇咬中,右手便成了這個模樣。那百花仙子毒功雖然了得,但與這只怪蛇相比,那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伍定遠回想那夜情景,確有一只蛇蟲類的東西從石板下沖出,往自己手上咬了一口,只沒想到這蛇蟲如此劇毒,竟將自己的右臂毀成這個模樣。他看著自己的手臂,面色慘然,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右臂中隱隱有熱氣冒起,竟在手臂上的經脈盤旋沖撞,好似有千萬只毒蟲嚙咬,實叫人難以忍耐。伍定遠疼痛萬分,霎時滾倒在地,張口大叫起來。
金凌霜驚道:“糟了,他身上的毒傷又發作了!”
伍定遠呼喊之間,那熱氣如飛箭一般,沿著右臂經脈沖向心口,所過之處,如同火燒,金凌霜見他面色痛苦,急忙伸手出去,按在他的背心,登時催動內力,一道冰寒的氣息便從伍定遠背后灌入。那熱氣給這么一撞,便又倒縮回去,縮到右臂筋脈之中,金凌霜頭頂水氣裊裊,已在全力行功。兩股氣流相互激湯,在伍定遠的右臂間來回沖擊,好似在激戰一般,伍定遠只覺全身痛苦之至,想要扭動身子,卻沒半點氣力。
卓凌昭見金凌霜奈何不了這個劇毒,便道:“二師弟讓開,讓我來吧。”
金凌霜見他要出手,便自讓到一旁,卓凌昭走上前來,伸手在伍定遠肩頭一拍,猛地一道真氣送出,雄渾至極的內力沖入經脈,瞬間便將毒氣壓了下去,硬生生地退回右臂之中。
眾門人見卓凌昭渾若無事,隨手一掌揮出,便有如此妙用,功力不知高過自己多少倍,忍不住贊道:“掌門功力深厚,佩服!佩服!”這話衷心稱頌,倒也不是隨口奉承。
只是卓凌昭的內力太過霸道,雖將兩道寒熱之氣壓下,卻也將伍定遠震得內臟翻轉,他身上一軟,倒在地下,心里空蕩蕩地,好似死了一般。一旁屠凌心見伍定遠伏地不動,粗聲道:“怎么樣?他的性命保得住么?”
卓凌昭搖了搖頭,道:“他身上的毒性太猛,我只有暫時壓下他體內的毒性,免得蔓延到內臟。”
錢凌異皺眉道:“這毒傷怎地如此之怪,逼不出,消不去,實是生平從所未見。”
卓凌昭看了伍定遠的手臂一眼,搖頭道:“其實他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先前受了胡媚兒的劇毒,恰能與蛇毒相克,否則這怪毒一入體內,當場便斷送了他的性命。”
忽聽伍定遠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已然清醒過來。
錢凌異笑道:“這小子當真耐命,這卻又醒來了。”
伍定遠頭暈眼花,仍感虛弱,兩手在地下一撐,卻又跌了回去,金凌霜走了上來,將他一把抱起,送回床上。卓凌昭見伍定遠面帶苦楚,氣喘不已,便向門人道:“你們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同伍制使說。”眾門人都是乖覺之輩,眼看掌門有話要與伍定遠單獨去談,定有機密之事相商,紛紛躬身行禮,走了出去。
偌大的帳中,只余卓、伍兩人留在里頭,四下一片寧靜,只聞遠處風聲瀟瀟,吹在帳篷之上。
伍定遠見卓凌昭面帶笑容,上下打量著自己,不禁嘆息一聲,道:“卓掌門,你羊皮到手了,伍某也落入你的手中,你若要下手殺我,那便快快動手吧。”
卓凌昭搖了搖頭,背身坐上床沿,淡淡地道:“我與你又沒有血海深仇,何必殺你。”
他此時背心正對著伍定遠,相距不過半尺不到,卻是把要害賣給敵人了。伍定遠自接下燕陵鏢局一案以來,從未與兇手如此接近,他見卓凌昭背心暴露眼前,全不設防,直是怦然心動。想道:“我若此時暗算于他,便算他武功再高十倍,也難免給我一掌打成重傷。”心念于此,便緩緩提起右掌,卓凌昭卻似不知,兀自望著前方。
伍定遠心下大喜,若能一掌打死卓凌昭,自己便要給人當場殺死,那也值得了。正要全力擊出一掌,忽然手臂上一陣發熱,跟著劇痛攻心,全身氣力半點不剩,登即倒在床板之上,不住喘息。
卓凌昭聽他呻吟,頭也不回,逕自道:“伍制使省點力氣養傷吧,我還有無數大事等你去辦呢,可別無緣無故地死在這里啊!”
看他滿臉閑適,當是知曉伍定遠身上傷重,根本無力出手偷襲,這才故意試探。伍定遠抱住手臂,喘息道:“你……你到底要怎么樣?”
卓凌昭拍了拍他的臉頰,道:“我明白跟你說吧,你身上的毒性太怪,我只是用內力替你壓住毒性,暫且保住你的性命。現下你周身的劇毒全數聚集在右臂之上,遲早會蔓延到內臟,到時全身腐爛,死得慘不堪言。”
伍定遠聽他說得可怕,忍不住面色慘澹,卓凌昭見他面有憂色,便笑道:“你也不必慌,這毒不是解不開,不過嘛,嘿嘿,你若要將毒性全數消解,得看你是不是愿意聽話了。”
伍定遠強忍痛苦,顫聲道:“你……你想怎么樣………”額頭冷汗落下,滴到了嘴邊,看來真是疼痛至極,難以忍耐。
卓凌昭眼望地下,神情忽地嚴肅,道:“伍制使,你若想活命,唯有進到“神機洞”,參悟其中天機,否則天下無人能夠救你。”
伍定遠喘道:“神機……洞?那……那是……什么?”他身上痛苦,竟連話也說不清了。
卓凌昭見他嘴唇咬得出血,只搖頭道:“你不必問這么多,這幾日你只管養好身子,等進了天山,找到了神機洞,大家各有好處可分。”說著便往伍定遠肩上一拍,功力到處,登將他右臂的毒性鎮住了,跟著又道:“在我卓凌昭面前,你別想弄鬼,于人于己都沒半點好處。”他嘿嘿冷笑,站起身來,轉身便走出帳中。
伍定遠給他一掌拍下,只覺身上暖烘烘地,手臂上的痛苦大為減輕,他緩緩坐起,卻不敢再用右臂使力。伍定遠回想卓凌昭說的話,只感滿心疑問:“什么是神機洞?卓凌昭為何說這地方可以解我身上的毒?昆侖山千里劫奪羊皮,為的就是要進神機洞么?”轉念又想:“我武功有限,見識也比不上這些無恥之徒,他們為何要找我一起辦事?難道有什么圖謀么?”他搖了搖頭,自知有太多疑惑不曾解答,便只嘆息一聲,重又倒下。陡然間,腦海中浮現了“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那兩句話,這兩句話是自己在九死一生中見到的,料來定有些秘密。
伍定遠心思縝密,登想:“對了,定是這兩句話!這幫人天性涼薄,絕不會平白無故救我,說不定便是因為我知道這兩句話的緣故!”他心念急轉,想道:“若真如此,這兩句話便是我的護身符了。我可萬萬不能漏了口風,否則少了這兩句話護身,不免替自己招來橫禍。”
正想間,只見錢凌異帶著兩名弟子走了進來,冷冷地道:“伍定遠,咱們要走了,你快快起來吧!”伍定遠尚未說話,那兩名弟子已將他拉起,跟著拖了出去,神態甚為無禮。
伍定遠給人押了出來,垂頭喪氣地走著,忽見前方地下蹲著幾名弟子,正自察看地面。伍定遠心下一奇,也往地下望去,只見地下生了條裂縫,寬約小指,里頭還飄出硫磺的氣味,聞來極為刺鼻。伍定遠一怔,想道:“這地下怎會有一條裂縫?難道是前幾日地震時生出來的么?他們卻又在看什么?”正看間,忽見眾弟子站了起來,向他后方躬身行禮,伍定遠轉頭看去,卻見卓凌昭手持羊皮,也自走了上來,正低頭看著地下的裂縫,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伍定遠心下一凜:“好啊!這裂縫與羊皮有關!終于給我找到線索了!”心頭正自興奮,忽又想到自己落入敵人手中,此時便算破解全部疑團,還不是要送命此處,心念于此,不由得嘆息一聲。此時昆侖弟子已將他架到一輛大車之前,一名弟子往他背上一推,喝道:“進去了!”伍定遠手上無力,攀爬不上,忽然一只手從車中伸了出來,將他拉了上去,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面目慈和,正是少林四大金剛之一,人稱“慈悲金剛”的靈音大師。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