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月即過,景仁宮也蕭條瑟縮了一月。自十六那日,慧珠回到景仁宮,末出一個時辰,內務府就來了宮監將她一宮宮人近乎全數遣散,如今還留在她身邊伺候的不過素心、小然子他們四人,以及四名不得入殿的粗使灶房宮人。
幾日期來,素心恐擾了慧珠心情不豫,私下里便把余下的七人叫了到了一塊,狠狠敲打一番,眾人也就緊了心,每日伺候行走無不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些微聲音或較大的動做。
一來二去,慧珠自是現了眾人的異常,心里一琢磨,也是曉事,遂喚過素心道:“如今宮門被鎖,小然子、阿杏他們輕易出不得宮去,你也莫拘了他們。”說著又作面上無憂,笑嘻嘻的說道:“素心,這幾日來卻是難得的清閑,倒像極了在雍王府里做格格時的日子,一眾人說說笑笑,日子過得悠哉。”
素心心頭酸,口里不覺苦若黃連,雙頰卻端了笑道:“還是主子看得明白,過些日子事明了,只怕這景仁宮的門檻都會被人踩爛,也只能趁著當下清靜清靜。”自此以后,眾人又恢復以往,在慧珠面前說笑逗趣。
望著強顏歡笑退下的素心,慧珠何嘗不知底下難處,每日里她亦是不好過。弘歷、寶蓮兄妹已多日末見,外面的消息是丁點傳不進來,還有玉嬈吊死的慘象如鎖魂惡鬼日日纏繞著她,連著幾夜皆是噩夢連連,她卻只得獨自咽下,不愿讓了素心他們憂心。
昨個兒夜里,慧珠又受噩夢所擾,一宿未得安枕。至次日清晨,就多枕了會被,聽見屋外“噼里啪啦”雨聲極大,這才打著精神起身。
一時,素心打了洗臉水進屋,見慧珠面色泛白,便揀了喜歡道:“峰回路磚及時雨。”微調了興頭,慧珠揚眉問道:“何解?”素心擱了銅盆,指著窗外的水幕簾帳,下細道:“老話說”重陽無雨看十三,十三無雨一冬空“,初九沒得滴雨落下,眼看十二都過了還是未見雨水,這八成一個冬天都難見雨了,恰好今兒個逢了最后一日,倒下起了雨來。想來這年的冬也不用優冬旱了,看天吃飯的莊戶人家能過好年,可不就是一場及時雨。”
慧珠恍然大悟,抬著眼上下瞄了一陣,打趣道:“一直知道你管家是一把能手,倒不知道你農家食也曉得多,走眼了!走眼了!”素心也不惱,見慧珠精氣神兒添了些,更是歡欣,手上伺候著梳洗,口里接著道了鄉間事說笑。
正說著,簾帳從外掀起,小然子骨唬著眼珠沖進來,叫道:“主子,來人了!”
“啪”梳子落地,素心激動的無以復加道:“主子,您聽見沒?外面來人了!”慧珠心里也是怦怦直跳,卻是喜憂參半,猶豫著要打聽一下事兒,小然子已眉飛色舞的比劃道:“四阿哥真是個孝順,見著天涼了,再過半月只有大白菜吃,這不?就派人送了不少時鮮的食材來。主子您收拾妥了,快去看看,院子里拉了好幾筐來。”
聽是弘歷派得人來,慧珠這頭哪還坐的住,直個兒打了簾子出了屋,果然句見殿外的大院子里下了二個大筐子,旁邊的板車上還另有三筐沒下。
一邊顯然是幾個宮監頭的太監,眼尖一準兒就瞧見慧珠;他也是個有心思的,考量著景仁宮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封了,呈無人問津之勢,可這熹妃娘娘她有個好兒子和一個當公主的女兒,指不定哪天又起勢,還是恭敬些的好。
心里這樣一想,那頭兒越恭謹,結結實實的領著手下的四名宮女給慧珠行了大禮,他才指著地上的二個筐子道:"這筐是雪里燕,泡了鹽水腌制個十天半月就能食了,正好冬日頭給主子桌上添些綠色小菜;這筐是大蕓豆、菜架豆,或炒或煮都行,可以給主子當個零嘴。”說著,打了口唾液,又指著板車上的三筐說道:“這三筐里的果子,都是才從京郊的農戶那剛摘下來的,夠味兒!里面有大棗子、白梨、柿子四樣,對了還有快籽白的玉米,煮熟了啃著吃,那才是又香又甜呢!”
那頭兒說的賣力,慧珠主仆幾個聽得高興,卻也沒向他們打聽外面的事,只打賞了每人些銀裸子便讓他們離開。那頭兒準備收拾了筐板告辭,忽見扯角上還放著一白滴青花壇子,狠拍了下腦袋,叫住慧珠到:“娘娘,您先別走,奴才糊涂了。這還有一壇四阿哥專門讓人做的鹵蝦醬。”慧珠不在意的笑了笑,命小然子搬了下來就是。
回了室內,飯食白了桌,素心見食幾上擺了一碟清水豆腐酸菜心思一轉,笑道:"白豆腐粘蝦醬吃起來細嫩可口,奴婢去取些過來,也不枉四阿哥對主子的一片孝心。”說著福身退下。
沒過半盞茶工夫,之間素心形色慌張的挑簾進來,手里也沒端了鹵蝦醬,反是緊緊的拽著手心。慧珠疑道:“什么事?”素心往窗門外看了幾眼,亮出手心,附耳說道:這是在蝦醬壇子里現的。”慧珠忙拿過字條拆開,一看就知是弘歷的筆記,心頭安了不少,開始細細過眼看來。
字條寫的很簡單,卻字句清晰的交代了近來生的事。其一,有人下毒謀害福惠的事未傳開;其二。照顧福惠的宮人,以及突患失心瘋的玉嬈皆被禛下令處決;其三,寶蓮暫由烏拉那拉氏撫養,兄妹二人皆好;其四,禛未返回圓明園。
看完字條,慧珠取了火折燒毀。素心連忙問道:“四阿哥說什么了?害八阿哥的人可找到了?”慧珠細說了遍,又道:“這件事未傳來,對咱們就是好事,而且玉姚以前的身家背景都被提了出來,相信這算是一條證明清白的疑點。只是關于此事的一切消息,都尋查不得,全部掌握在皇上的手頭,所有最后還得看皇上恩恩意思、
素心聞言大喜,雙手合什,念了聲佛道:“皇上一定相信主子是清白的,才會處置了翊坤宮的宮人。估摸著要不了多久,景仁宮就會解封了。”慧珠斂了心思。遮了一半的話道:“弘歷能掩了眾人耳目送來消息,必是在皇上的允許的范圍內,看來還清白的證據又多了些。”
聽了慧珠說的,素心提了一個月的心事落了一半,也有了心思夸贊道:“四阿哥是有本事的,不說皇上允不允,單是他有那個膽量給主子滴消息,就知道是個能干大事的。慧珠笑小:”前幾個月還擔心他過早涉入感……想來……"說著兀自搖頭笑起。
素心聽得納悶,隨口一問,慧珠不大愿說出來,又想起一事,倏地變了臉色,面上稍顯凝重道:”玉嬈怎么說也和本宮是主仆一場,晚上給她燒點紙錢吧……順便再給玉姚也燒些,你記住了,她們兩的房間一定要用鎖子鎖勞。“素心見慧珠面露恐懼,心里一嘆,口中道:”奴婢省的,這宮里怨氣大,晚間再去那房間灑些糯米就是,主子安心。"
隨后主仆二人又揀了話說了一會,素心自下去做事,慧珠也漸歇對玉嬈已死的心思,轉念至了真的身上
心真的多疑的性子,絕對不會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他只相信親眼所見的事實。已是一月了,真涼了她整整一月,而現在他能允了弘歷傳消息,可見此時他已真正相信了毒害一事與她無關,并有證據在手,才會對弘歷的行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想來也對不了多久,真便會來她的景仁宮!
只是出她所料的,真來得竟這般快。
是日晚間,等著一更天過,慧珠催著素心、小然子給玉姚、玉嬈二人燒紙點香做了祭拜,又至他們在屋子里灑了米,這才放心的盥洗睡下。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是睡是醒,纏連一月的魅影入夢,這一夜的夢魘卻又添玉嬈。
“啊……”慧珠低呼一聲,猛然坐起,嚇得冷汗涔涔。夢中逼仄黑暗的深巷里,二玉同為吊死狀,面色似青白死灰,翻凸眼珠,鼻息流血,舌苔長吐,飄著兩雙花盆底懸在夜空,一前一后的將她圍住,讓她逃無可逃。
心悸未平,黑暗中突然“嘩”地一聲亮起火花,慧珠嚇得幾乎肝膽劇烈,出于恐懼的本能,她抓起頭下的睡枕朝著幔簾后的黑影仍了過去,團抱住身子縮到一角,已是懼得失聲尖叫:“不要過來,玉嬈你陷害我,我不對你,你不要來找我了!一個月了,你究竟纏到我何時……身在后宮,身不由已,這種無力你也知道,若是可以我也不……”一晃眼,卻見黑影亦步亦趨而來,眼看帳簾就要撩起,慧珠“啊——”地一聲凄厲慘叫,雙手抱頭,埋于膝間,止不住的哭咽。
幔簾里伸出一只手,冰涼粗糙的觸感傳來,慧珠已失去尖叫之能,只能閉眼死命的拍打,可掙扎不過轉瞬間,她手腳已被制服,耳畔卻是時的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別怕,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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