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后果(下)
轟一聲巨響,腦海里頓時炸的一片空白,慧珠一時愣坐在炕上,呆了老半天,才找回些神智,言語哽噎道:“您的意識是,與……您有關系?”說著便慌了手腳,一下掙開禛的握著她的雙手,臉色大變的站起身。
禛心有感慧珠對他的了解信任,本意欲問清她的篤定從何而來,卻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再左顧而言他,直接挑明其意道:“朕確實沒有寵幸過她,可她卻在燃燈宴那日受孕,那么除了朕以外,當時去過更衣間的只有允禮和弘歷。”
聽禛這樣說,起先慧珠并未明白話里的意思,后一反應過來,登時雙腿一軟跌坐回炕上,也不顧一旁禛虛白陰沉的臉色,只一個勁的擺首否決道:“怎么可能?弘歷,不會是他的……”
話什未清,又一想到弘歷可能真中了迷香而犯了事,慧珠的心就像攪成了一團,連忙問到底怎么回事。禛哼道:“他們叔侄兩年齡相仿,弘歷大小就跟著允禮有一套學一套,膽子也是一般大,究竟是誰還得找來問問。”一語畢,又是一陣干咳。
慧珠這時是回了魂,見禛面色不好,心里又是擔心禛的身體,又是憂心劉氏的事,一時愁得沒法。而禛這一說話,不覺勾起了火氣,心里當真是急怒攻心,咳嗽方止,便冷笑著說起了事來。
那日離席后,他徑直跟著領路宮人去了更衣間,一路上,也未去理會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的劉氏,只是到了房門入口丟下一句話讓她自行打理,便獨自進了房更衣。席上他頗為高興,自是飲了不少酒,這會兒一個人處著,不由泛了頭疼。小然子調教過的小宮監也是個機靈,見禛面露醉意,忙端了早備好了的醒酒湯。小祿子知小宮監是慧珠的人,不疑有他的親試了湯,方盛給禛服用。
少時,用過湯,又盥漱畢,禛去了床榻欲解了外裳小憩幾刻鐘,卻剛取下腰帶,就聞允禮、弘歷知他在這,過來請個安。如是,禛無法,只好待他二人請了安,隨意問道:“你倆怎離席了?弘晝呢?不該在一塊。”
弘歷紅暈著一張臉,答道:“五弟為準噶爾投降高興,席上多喝了些,倒罪得有些厲害。兒臣和十七叔也有些酒勁泛了,便出來醒醒神。”這話前半句分明不實,禛也不點破,故只皺了眉道:“找幾個奴才把他抬下去休息,省的在席上胡言亂語。”話被識破了,弘歷忙不迭點頭應了,生怕一個吃不準宏晝又要挨了罰。
見弘歷如此維護弘晝,禛心下滿意,略分了精神看了叔侄二人一眼,看允禮至少有五分醉意,遂轉臉對弘歷道:“你額娘備的有醒酒湯,你和允禮也用上一碗。”弘歷下意識的就要回個大笑臉,想起跟前是何人,忙正了臉色,一板一眼的回道:“兒臣也是聽說額娘煮的有醒酒湯,才和十七叔過來的。”
正說話著,宮人已手腳麻利的端了醒酒湯上來。禛待叔侄二人飲過湯,又簡單的問了幾句話,忽覺身上不對勁,有些口干舌燥,一時也未多想,只道秋老虎燥人,飲陳釀上了干火,于是便生了離意。只見他站起身,擺手免了叔侄倆的跪安,爾后說道:“估摸著席散還要個把時辰,你倆剛喝了飲酒湯,先在這休憩片刻,再回席上也不遲。”說罷,龍靴一抬便是擺駕離開。
“難道,是……臣妾讓準備的飲酒湯有問題?”聽后,見多處提到醒酒湯,慧珠不由駭然大驚,瞠目結舌的問道。
禛搖頭道:“起初朕也懷疑醒酒湯被人動過手腳,但事后一番徹查,確實與醒酒湯無關。”慧珠心下一松,卻未呼出半口氣,忙接連問道:“與醒酒湯無關,那又是怎么回事?十七弟和弘歷他們是否中了迷藥,又或者與劉氏有關系的另有其人?”
“啪——”禛怕案而起,怒不可遏道:“若不是確定后殿只有朕、允禮、弘歷三人去過,朕又豈會任由劉氏宮闈!”語氣里隱隱壓抑著一種恥辱的陰冷之感,慧珠聽得汗毛直豎,再一想禛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性子,竟會任由劉氏安然度過了四個月,而如今不僅留下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晉了她的分位,這其中必定有蹊蹺。
慧珠腦子轉得飛快,隱約也尋了一些蜘絲馬跡。禛當時沒有處置了劉氏,原因大致有二:其一,必是禛未查清他兄弟、父子三人之間中迷藥的原因,按他多疑的性子絕不會放任不穩定的因素存在身邊。其二,照禛聽聞劉氏懷孕的反應看來,他該是未料到劉氏會懷孕。否則只怕再有何種緣由,禛也不會放過劉氏。
漸是理清了方向,待慧珠正要開口再問,就見禛一手撐著炕桌,一手捂著胸口咳嗽不止。當即,慧珠忙丟開一肚子的話,又是倒水遞到禛嘴邊予他,又是于一旁焦急的捋著禛的胸口扶他在炕上坐下。
半晌,禛胸口氣順了,心下卻怒火未消,猛地將手里的茶盞往桌上一擱,動怒道:“這劉氏果真有些心機,竟瞞過朕的人,懷孕了整整四個月不說,還專挑了眾人都在的場合傳出消息,讓朕不得不……”說到后來,禛臉上鐵青一片,死咬牙關方咽回下半句。
話里的寒意森然,聽得慧珠背脊一陣發涼,張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響,許久,她才找回了一些神智,囁嚅著說道:“皇上,劉氏的事既然已經如此,反是不要緊了。現下最要緊的卻是您的龍體。”說著,慧珠不由紅了眼睛,有些埋怨的直瞅著禛,絮叨著問道:“您咳血究竟是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臣妾一點也不知道?若不是劉氏的事,您可是打算一直瞞著?”
見慧珠關切憂心的話溢于言表,禛怒氣稍是趨緩,欲張口回答卻又想起太醫的話,緊蹙的眉頭又深蹙幾分,目中也滿是陰郁,只是在慧珠殷切的企盼下,他想了想還是折中說道:“你也知道時逢暑日,朕龍體比起平時要弱些。卻偏偏五、六月的時候戰事兩地起,朕難免郁結于心,又急功近利,就有些血氣不順罷了,無大礙的,你且放心。”
年氏、烏拉那拉氏死之前都吐過血,這會兒見禛也咳了血,她又怎能放心,自是緊追不放,還要宣了太醫來過才放心。禛不愿他的病情朝野皆知,當然不許慧珠去宣了太醫,遂又提起方才的話,道:“劉氏這四月來深居簡出,朕為想過她會身懷有孕。至于允禮和弘歷究竟是哪一個中了迷藥與劉氏有私,還需召了他們親自過問。”
誰與劉氏有私?
這里慧珠聽了,不自覺丟下一事又撿起一事,順著禛話走下去。后想來想去,別無他法,心想與其在這里胡思亂想,還不如當面問個明白。可又轉念一想,若是與劉氏有私的人是弘歷,禛會輕饒弘歷嗎?
禛見慧珠悶不吭聲的坐著,半天也不答話,便知她心中顧忌,于是說道:“皇室辛秘是能遮就遮,遮不住也得遮。朕自認下了這樁事,事便就此打住。而且他們若真是中了迷香才導致這事發生,也不能怪他們。”
這話有保留,慧珠聽一聽也品出味來,卻也知禛是讓了一大步,不好再為叔侄兩人求情,只好暗暗祈禱一番,便另換了話問道:“皇上打算何時召了他們?是當著兩人一起問,還是分開再問?”
禛冷哼一聲,道:“弘歷素來推崇允禮,自幾年前進了差事,弘歷對允禮比對弘晝還親上幾分。分開問,又豈會問得清楚。”
慧珠一面聽著,一面不由暗暗點頭,弘歷二歲那年進宮,就頗得允禮照顧,后來是與允禮越走越近,近些年來二人無論朝堂私下皆是焦孟不離,隱隱地,弘歷是視允禮如兄如知己。如此,禛話里的意思也不為過,只是他話中可聽他是希望了劉氏與弘歷無關,就怕到時的結果是……
正暗暗出神之際,只感手上一暖,慧珠無意識的抬頭,下一瞬就對上禛眸若星辰的黑瞳,不由一怔,繼而揚了抹淡笑道:“怎么了?”禛輕捏了捏手下那方柔荑,順勢拉人入懷,下顎抵著慧珠的額際,低沉道:“別想了,與劉氏有私的人‘一定’不會是他。”聞言,慧珠身子一僵,卻沒繼續問清,只是緩緩地閉上眼睛,不再言語,由著禛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隨后,劉氏懷孕晉位的消息如春生的野草傳遍宮里宮外,人心為此開始浮動,到處一片議論之聲。而較之周遭的景象熱鬧,慧珠所住的翠竹小院卻在冬至這日格外安靜,尤是隨著允禮、弘歷被召入內,空氣里更是凝結著緊張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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