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越打了電話進去，還好，周教授倒是沒有拒接，接通之后，譚越剛要說話，那頭兒的周教授已經猜到他了，低聲嘆息道：“好好的東西，如今還得修復，也不曉得能不能恢復原樣，你來又有什么用”？

“總得做些什么吧”？譚越很是理解他們這些老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對文物視若性命的愛，趕緊低聲答道，“作為高大山的親屬，我很抱歉，作為一名歷史考古工作者，我也很惋惜”。譚越之前可是碩士研究生，且是參加了馮教授研究室的，稱之為工作者并不為過。

“好吧，我讓人去接你”，畢竟有老友打了招呼，而且周守友也和譚越的老師馮靜云教授有一些香火之緣，也不好把譚越拒之門外，思忖了一下，好像是吩咐了誰到門口領人。

不一會兒，一個中等身材，體型偏瘦的男生從里邊跑了出來，到跟前的時候卻沒有開門，手扶眼鏡兒隔著柵欄上下打量了幾眼譚越：“你是譚越”？

還沒等譚越點頭，這男生已經接著說了：“是你家的親戚打壞的饕餮卣吧，真是的，這樣一件瑰麗璀璨的國寶，就毀在他手上了，你也是學歷史的，應當知道文物的珍貴吧，你……也好意思來給他講情”？

“談不上講情，只是來看看饕餮卣，安慰一下周教授的，至于高大山，我和你一樣恨他，要不，等他出來咱倆過去砍他幾刀”！譚越淡然說道，對于這種學生義氣，他很早以前也有過，倒也不是太討厭。

譚越的話讓這個男生愣了一下，隨即哧的冷笑一聲，一邊開門，一邊嘟囔：“還馮院士的學生呢”。

譚越沒必要和一個剛斷奶的小孩子多廢話，也不搭理他，等他開門之后，便往里走，王錚也要跟著，卻給那個小男生很不客氣的堵在外邊，王錚咧著嘴笑了笑，也沒有太理會，轉身回去車里，那小男生瞅了兩眼那輛帕杰羅，撇撇嘴，追上了譚越：“你那個朋友做什么的呀，昏頭昏腦的就往里邊闖，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么？臨海人都這素質？難怪會損毀國寶”！

“是啊，小地方，比不得咱這些學歷史的，長期的熏陶下，人人都有著歷史的深沉和厚重，向來不輕言輕動”，譚越很是贊同的附和道，噎得小男生臉一下子紅了，卻有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人家明明是在順著自己說呀。

譚越身高腿長，步幅很大，又急著見周守友教授，速度很快，小男生才一米六多一些，兩條小腿都蹬飛起來了，也才剛剛前后腳，有心再找點別的話題出氣，怎奈譚越并不給他這個機會，徑直走向了博物館的展館大廳。

大廳里，一個用多張書桌拼起來的臺子擺在了中央部位，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和幾個學生模樣的在那里說什么，旁邊還陪著幾個歲數略大一些的，應該是臨海這邊的工作人員，不過這幾個人是不敢往前湊合的，這次饕餮卣被毀，臨海博物館的人，個個都成了罪人。

“周教授您好”，譚越快步走向了老者，都不需介紹，這位肯定是了。

“來啦，你看你看，真是太可惜了”！周教授點指那張臺子上的碎片，痛心疾首。

“是啊，將一件國寶文物損毀成這樣子，也確實可恨”，譚越也只有先順著周教授的情緒說話，且將對恩物的痛惜轉到對事故人的處理上來，有機會的話，將情況和周守友教授說一下，能博得周教授的同情最好，做不到的話，最起碼也讓他不再將更多的火氣撒在高大山的頭上。

“無可挽回的損失啊，即便是沾粘貼貼的修復起來，依舊是不復舊觀呀”！周教授卻是并不接茬，譚越也就不再多說，自己來了就是一個態度，同時也知道，從周教授這里，也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承諾，索性走到跟前，和幾個學生示意抱歉后，湊到桌邊，看著這尊給姐姐一家帶來災難的饕餮卣。

“咦”？僅掃了一眼，譚越心中便驚咦了一聲，他的目力向來不錯，這一看，卻是發現了一絲讓他很是疑惑的情況。

雖然他跟隨馮教授很少去挖掘現場，但畢竟也去過，并且在馮教授的研究室里，更是看到過很多的青銅器殘片，也有很多都是在發掘的時候損壞的，因此，對于殘片或者說剛破開的殘片并不陌生。

而眼前的這幾塊碎片，卻與他以前看到的那些有所不同。

金屬器物也好，陶瓷玉器也罷，剛剛斷裂的，都叫新茬，但新茬歸新茬，畢竟是經過幾百上千年的埋藏，尤其是金屬器物，外層的銹跡往往會呈現逐漸滲透的逸散現象，但這里的殘片卻決然不同，表層和里層形成銹界竟然十分齊整！如果說正常文物的銹界是彎彎曲曲的虛線的話，那么，這個饕餮卣殘片的銹界曲線，則是清晰光滑的實線。

看到這種現象，譚越的心中涌起了極大的懷疑，見平臺邊就放著衣服手套呢，拿起來迅速的戴上，捧起了最大的一塊殘片，裝作觀察，實際卻是將思感透了進去。

“唉，你這人怎么亂動”！跟他結了仇的小男生趕緊呵斥，卻給周守友擺手制止了，剛才譚越那有些神經質的動作和現在沉浸其中的神態，讓他對這個所謂著名考古學家、中科院院士的弟子有了幾分好感，做學問，就得有這種神經質般的敏銳和癡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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