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溫夫人與咱們家還是親戚,竟一聲不吭地就把我們給告了,我還是去了賭場聽人說的……”賀濟義忿忿不平,賀老太太則目光直直地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若賀老太太此時有個甚么三長兩短,代她上公堂的勢必就是賀濟義,賀濟義因此慌了手腳,忙高聲喚李氏來幫忙。李氏充耳不聞,聽賀濟義喚得急了,才拿捶衣棒敲了敲齊佩之,示意她進去看看。
齊佩之正累得慌,巴不得這一聲,汗也不擦便飛奔而去,只見堂屋里,賀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牙關咬得緊緊的,而賀濟義正在旁痛哭。
齊佩之一見這架勢,也有些慌亂,但好歹比賀濟義還是強些,問道:“老太太這是厥過去了么?二少爺趕緊把她抱到床上去,再喚個郎中來瞧瞧罷。”
賀濟義聽見這話,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一把抱起賀老太太朝西間沖,順路吩咐齊佩之去請郎中來。
齊佩之腳跟腳地也進了西間,道:“二少爺,我沒錢,再說二少夫人也不許我出大門。”
賀濟義恨恨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摸了摸懷里,還有幾兩銀子,便囑咐她照看好賀老太太,他去請郎中。他拔腿進城,有醫館卻不曉得進,只東張西望地找游醫,游醫一時沒尋著,卻瞧見個眼熟的小廝,定睛一看,正是賀濟禮家的,名喚林森的那個。
賀濟義頓時仿佛見到了親人,一把抓住他道:“林森,老太太厥過去了,你趕緊讓大少爺過去瞧瞧。”
林森雖然曉得自家主人同賀濟義一家不和,但賀老太太暈厥是大事,他不敢怠慢,趕緊應了一聲就朝家跑。賀濟義一把又抓住他,問道:“哪里有游醫?老太太還在家等著呢。[wzdff貼吧團]”
林森跺了跺腳,道:“二少爺,這都甚么時候了,你還找游醫,趕緊去醫館請名醫呀,你如今又不是沒得錢。”
賀濟義這才想起來這是城里不是鄉下,遍地有醫館的,臉上一紅,轉身去了。
林森飛奔回賀府,一路跑到二門前,請二門上的婆子朝里遞了個話。此時賀濟禮在州學,孟瑤得到婆子的稟報,不敢耽誤,趕緊命人騎著馬去州學通知賀濟禮。(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她自己也起了身換衣裳,又命人備轎,準備前往城郊。
溫夫人正在她這里坐著,見她換了身素凈的衣裳,頭上的一支金簪同手上的戒指都摘了,不禁笑道:“你這是作甚么,只是暈過去而已,又不是……”
孟瑤張開雙臂,方便知梅幫她系腰帶,道:“女兒覺得,雖說不是,也還是慎重些好,畢竟婆母病了,小輩前去探望,不好穿得太花俏,更何況如今我們正處在風尖浪口上,恐怕整個城里的人都看著呢,可別讓人拿了錯,嚼了舌頭去。再說我們現在本來就窮了,穿得樸素,不戴首飾,也是正常的。”
“你想得還是比我多些,到底身份是兒媳,顧忌頗多。”溫夫人感慨了一番,待孟瑤換好衣裳,執了她的手,送她到門口,又叮囑跟去的人機靈些,莫教二房的人把大少夫人欺負了去。
孟瑤在二門前上了轎,一路出了大門,朝城郊而去,她生怕趕在賀濟禮前面去了,得單獨應付討厭的賀濟義,便一路走走停停,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才望見那座青瓦白墻的兩進小宅。
知梅手搭涼棚,踮起腳望了望,道:“大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對。”
“怎么不對了?”這里是城郊,人煙稀少,孟瑤不怕被人瞧見,便掀起轎前的簾子,也朝賀濟義家看去。[wzdff貼吧團]這一看,大驚失色,院門前竟掛了一條白布,分明是才剛死人,還沒來得及布置的模樣。
“這……這……”知梅猶豫著,看向孟瑤。
孟瑤放下簾子,催促道:“還等甚么,趕緊過去,不然大少爺又有由頭要發脾氣了。”
知梅趕忙應了一聲,急急地催促轎夫朝賀濟義家趕。
孟瑤來到院門口,還沒下轎,便聽見里頭震天的嚎哭聲,但聽來聽去,好像只有賀濟義一人在扯著嗓子喊。一婆子上前掀開轎簾,知梅扶了孟瑤下轎。孟瑤摸了摸身上月白色的衫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么還真讓她給猜中了,世上有這樣巧的事?
容不得她多想,該進去了,孟瑤提起裙子,領著一眾丫頭婆子走進院門,前院此時冷冷清清,一塊雕琢了一半的大石頭孤零零地躺在道旁,依稀可辨出是只獅子,但匠人卻不知所蹤。
后院子里一樣不見有人,竹竿上的衣裳被風吹落了兩件,散在地上,石磨上有未磨完的豆子,磨旁還靠著一支捶衣棒。
堂屋里上首坐了兩人,左邊是賀濟禮,右邊是賀濟義,賀濟義下面坐著李氏,齊佩之則在她身后垂頭站著,四人腰間都已扎了白布條。
賀濟義正哭得起勁,雖然臉上沒有淚水;賀濟禮垂著頭,不知在想甚么;李氏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齊佩之則縮著肩,把臉藏了起來。
孟瑤在門口站了站,竟無人瞧見她,知梅只得叫了一聲:“大少夫人來了。”
賀濟義馬上朝孟瑤所站之處撲來,扯了嗓子嚎叫著:“嫂子,娘她死的好慘哪……”
知梅馬上攔在了孟瑤前面,婆子們亦一擁而上,將賀濟義隔在離孟瑤三、四步遠的地方。賀濟義仍不管不顧地朝前沖,知梅急了,道:“二少爺請自重。”
孟瑤抬頭看去,只見賀濟禮已面色鐵青地朝門口走來,一把揪住賀濟義的領子,將他提回了座位,道:“老2,娘去了,我們都不好受,你再傷心,也得有個度。”
賀濟義閉著眼睛嚎,也不知聽見沒聽見,李氏在旁撇了撇嘴,眼睛望向了別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孟瑤卻覺得這副場面透著一股子古怪,她抬了抬手,命仍戒備著護在她面前的婆子們散開,問李氏道:“老太太在哪里,弟妹帶我去瞧瞧。”
李氏動也沒動,指了指西間,道:“死都死了,還有甚么好看的,大嫂自己去罷。”
賀濟禮一聽她這口氣就火了,當即對賀濟義道:“等娘的喪事一辦完,就給我把她休了。”
賀濟義仍只是嚎,沒作聲。賀濟禮氣呼呼地轉過頭去,砸了一只茶盞。
賀老太太沒了,以后可就省心了,孟瑤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但這樣的念頭還是不由自主地浮上來。她身旁的知梅和一眾婆子們大概也是這樣想的,爭相恐后地上去幫她推開了西次間的門,讓她進去看。
孟瑤實在擺不出悲傷的表情來,只得滿臉肅穆的走了進去。西次間布置得很簡單,面對門一只高柜,窗邊一張桌子,圍著四只凳子,窗戶對面是一張掛了白紗帳的木架子床,賀老太太就躺在那里,雙手交叉握在胸前。
孟瑤頓了頓,走向床邊,賀老太太頭發凌亂,臉色蒼白,再也不見平日叫罵著,哭鬧著,生氣勃勃的模樣。以往再惹人厭又怎樣,她如今已經死了,冰冷冷一具尸體,孟瑤突然就有些悲傷,拿帕子拭了拭眼睛。
賀濟禮從堂屋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不禁感概萬千,賀老太太去世,她最疼愛的小兒子沒哭,她最愛刁難的大兒媳婦卻落了淚,這真是……
他走到孟瑤身旁,道:“老太太年紀大了,這也是難免的,你別傷心太過,喪事還需要我們操心呢。”
甚么叫這是難免的?孟瑤聽出了點不對味,低聲問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我娘前幾天來看她,還是好好的呢。”
賀濟禮沒作答,面色有些奇怪,拉了她朝外走,道:“人都沒了,還有甚么好問的,咱們且同濟義商量娘的喪事去。”
孟瑤心想,多半是同賀濟義吵架,被氣死的罷,便沒有追問下去,隨了賀濟禮朝外走。她走到門口,回頭又看了一眼,只見賀老太太蒼白的臉上,竟升上了兩團異樣的紅暈,也不知是不是被窗外的太陽印著了。
堂屋里,賀濟義大概是干嚎久了,嗓子疼,正捧了只大瓷缸子咕咚咕咚灌茶水,他眼角余光瞧見賀濟禮兩口子重回堂屋里來,忙丟了缸子,準備繼續嚎。賀濟禮極不耐煩地一擺手,道:“你消停些罷。”
賀濟義眼一瞪,道:“我是為娘不值,活了一輩子,竟讓溫夫人給氣死了。”
“你胡說些甚么?”
“你欠揍?”
“二少爺,不可瞎說。”除了孟瑤,屋內其他三人竟同時出聲喝斥賀濟義,讓孟瑤很是驚訝。她的目光從李氏掃到齊佩之,細細一想,明白了。
賀濟禮大概也很驚訝,看了李氏和齊佩之一眼,才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老太太的死,同溫夫人一點關系也沒有,倒是母債子還,天經地義,老太太的喪事,我們大房辦了,濟義就集中精神考慮還箱籠的事罷,不然真到了堂上沒有一個交待,是要打板子入大獄的。”()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