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動,莫非人真的有前世,這個人就是凌肅的前世,而自己穿越到此就是為了繼續曾經那段因失誤而未了的緣?
她立刻激動得心跳加速,此種激動連帶碧彤攙扶她的胳膊都跟著微微震動。
碧彤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卻又不敢明顯避開。她隱隱覺得程府的風向變了,否則凌肅怎么會如此容易的出現在這?
也是,姑娘被休始終是件有失體面的事,唯一的補救方法就是盡快嫁出去。雖然姑娘以前就聲名在外,可就因為這個,有點地位的人即便是想娶也礙于臉面,況且即便嫁過去也不過是續弦或者是側室,這于程府也不合適。若是想做正室,那只能選擇門第低的人家,卻又不甘心,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如此的低不成高不就令人左右為難。而凌肅已二十又五,卻一直未娶,誰又能說他如此不是因為屬意于姑娘?雖然仍舊無功名在身,卻是身家清白,才華橫溢,為眾所稱贊。而今又穩當持重,如此便是上上人選了。別說老爺,連她也覺得凌肅越看越順眼呢。
“姑娘,都站這么半天了,還不請凌公子進院坐坐?就算不為凌公子著想,姑娘也要顧忌著自己的身子,剛剛病愈,是受不得累的。”
凌肅聞言,抬眸仔細看了看程雪嫣的神色,眼中的關切溢于言表。
碧彤心中暗道,有門!
于是三人移至院中。
府內男子輕易也不能跨入閨宅內院,何況是外來的?而引凌肅至院中小坐無疑是暗中傳遞某種信息,凌肅聰明絕頂,不會不明白。
安置二人在石桌邊坐好,碧彤就借口準備待客果品悄然退下。
“你……可好?”
仿佛過了許久,凌肅的聲音才夾雜在頭頂廣玉蘭茂密枝葉的輕動中飄了過來,安靜而溫柔。
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曾經生活了二十八年的時空,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假期結束,他從家中返回,見到因思念而消瘦的她,第一句便是:“你還好嗎?”
她不知這期間究竟隔了多少年,只是這一刻,兩個時空在不斷的重合……重合……清晰復模糊……
“你……你這是……”
凌肅手忙腳亂的從袖子里翻出塊帕子,就要替她拭淚,卻覺不合適,便只將帕子放在桌上,然后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她順手拿起,擦淚的瞬間,手突然一頓……
蓮花……一對并蒂蓮花,粉粉的開在淡青帕子的一角……
心思翻轉,立刻死死盯住他。
他不自然的避開目光……就像她第一次發現凌肅和段怡私情時他的回避。
一時分不清此時彼時,她條件反射的將帕子丟過去,凌肅卻看著帕子皺了皺眉:“你收著吧。”并無取回帕子的意思。
心思翻轉如潮,竟在瞬間折騰了個百轉千回。
帕子是另一個女人送的?那并蒂蓮花即便是來自現代的自己也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他將帕子遞與自己又不肯收回,是不是證明他與那女人情意尚淺或者說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心嗵的一跳,劍拔弩張的弦頓時崩落,卻又于瞬間被斷弦掃中,鮮血迸現。
帕子是自己送的?不,應該說是真正的程雪嫣送的,他將帕子遞與自己又不肯收回,是不是想說他與她情止于此?原因自然很簡單,她被休了,或者更確切的說她已非完璧。在這個時空里,男人的處女情結更甚于現代,而他來看她只不過是為了還這塊帕子?
暖陽如水,心冷似冰,那急流的鮮血漸漸凝固,于心上勾畫出猙獰的痕跡。
可是……她并不是真正的程雪嫣啊!
這個念頭只是突的跳了下,便陷入混亂。
那條帕子橫亙在兩人中間,在風的吹動下緩緩向桌邊一動。繡著并蒂蓮的一角死撐的搭在桌邊,但終是堅持不住的掉了下去。
碧彤隱在簾幔后見此情景,暗自著急。這以前鴻雁傳書互訴相思,這會見了面怎么倒都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她能理解男人的顧忌,可是……看來這會就得這邊主動點了。
她選了核桃粘、栗子糕、朱砂圓子、蜂蜜花生四樣點心擺在大荷葉式的粉彩牡丹紋瓷盤,又拿了李、桃,昨晚二夫人院里送來的番荔枝,最后用櫻桃水靈靈的點綴其上,看去一團喜氣,隨后泡了兩杯杏仁茶,方端盤下樓。
那二人仍在沉默,而姑娘的眼睛正直直的盯著什么。她循著看過去,只見一條帕子已經滾到了院門口。
心下猜到一二卻不能多言,只慶幸自己此刻的準備果真恰到好處。
她將托盤放在桌上,各在兩人面前擺了杯降火寧心的杏仁茶,熱情招呼道:“凌公子,在太陽地里等了許久一定累了吧,快吃點水果潤潤嗓子。這才立夏,天氣就熱起來了呢。”
凌肅對著盤子瞧了瞧,揀了個李子,尖起指甲準備剝皮,卻見二人都看著他,又停下,卻從袖子里掏出帕子仔細擦了擦,方咬了一口。
程雪嫣不覺睜大眼睛。
他又掏了條帕子……
這帕子可不同于紙巾,一整袋的放在口袋里,隨用隨丟。一個大男人居然帶了兩條帕子……也可能不止這個數,總讓她覺得怪怪的,況剛剛又用力得差點將那李子皮蹭掉……心中驀地一亮,剛剛他拒絕收回帕子,難道是……
碧彤暗地里撇了撇嘴。
官宦人家以邀凌肅成為座上賓而為榮,不僅是因他極有才華,關鍵是難于邀請,而每每邀得了他,過后也非議頗多。因為他對盛食物的器皿過于挑剔,即便給他貴重的鑲銀象牙箸,他也是左擦右擦,就好像上面粘著毒藥似的。不過看在剛剛竟沒有將那李子皮剝掉而只是狠命擦了擦的份上,可見姑娘在他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
程雪嫣眼見得他如吃藥般咽下了那口李子,擱在桌下的手都不由得跟著松了勁。
二人依舊沉默,弄得碧彤很是為難。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逗著樂,連自己都覺得倦了,最后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
凌肅很識趣的站起:“叨擾良久,在下告退。”
起立作揖之間,風度翩翩,晃得程雪嫣心神蕩漾,若自己真是生在這個時代,遇見了他,怕也是會心動的吧。
凌肅衣袂飄飄的向院門走去,程雪嫣的目光便一直追隨著他,直到那身影隱在了重重的綠樹繁花中。
“他是干什么來了?”
程雪嫣很是疑惑。記憶中的凌肅總是像龍卷風一樣的時效性,想到什么立刻去做,比如向她求婚。心里有什么也毫不諱言,哪怕是有了外遇,在自己覺察出苗頭的那一刻,他也毫不保留的和盤托出,連哪日哪時在哪開的房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然后便直截了當的要和她離婚。他快得如迅雷不及掩耳,而她只有目瞪口呆,連個見招拆招的時間都沒有。
可剛剛走的這個……
“還能干什么?當然是看姑娘來了……”
碧彤隨口接了句。
看我?程雪嫣看向那已滾到角落去的帕子,心中漾出一絲怪異。
“姑娘就等著吧,不出三日,我保證他還會來,就算人不來,也定有人傳信過來。”
“你倒是蠻了解他的。”
程雪嫣看著碧彤的胸有成竹,憶起她所說的“姑娘忘了誰,也不會忘記他”,在感嘆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的同時更感嘆原是前緣早已注定。
碧彤被打趣得紅了臉:“瞧姑娘在胡說什么,碧彤是在替姑娘高興,想來姑娘很快就要離開這了……”
“離開這?去哪?”
“姑娘怎么還和碧彤裝糊涂?不過有件事姑娘可能不知道,”碧彤眼亮亮的:“其實立夏那日,凌公子就來了,只不過當時姑娘在臺上……”
她心一動,急問道:“凌公子會吹笛子嗎?”
“吹笛子?”碧彤不知所以:“我只知他會吟詩作對,至于笛子……或許這兩年學了也未可知……”
展翅欲飛的蝶忽的被風吹失了方向。
碧彤見她有些失神,上前扶她回房:“等下次凌公子來了,姑娘親自問他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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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彤的估算還是稍有誤差,直到第七日,才有人送信過來,卻是那個小玉。
碧彤見她又來了,心里有些不喜,接過信箋便把她打發了。
程雪嫣展信一看,只見白底印金菊的信箋上只有兩句: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注)。”
NND,你就不能說點人類的語言?
讀書的時候,最頭痛的除了英語就是古文。這個時空的人說話倒還正常,怎么落實到紙上就……
碧彤見她黑著臉,還以為凌肅寫了什么拒絕之詞,急忙湊過來看,見了這兩句,不由搖頭嘆息。
“你這丫頭,看出什么來了?”
她靈機一動,碧彤或許可以用來充作古文翻譯。
“唉,凌公子真是可憐,自知自己配不上姑娘,在那顧影自憐呢。”碧彤嘖嘖嘴。
原來是這個意思。程雪嫣將信拍在桌上,古人的心思還真是彎彎繞,搞得她頭大。
“姑娘要怎么回凌公子?”
PS:繼續祈禱……保佑我的書像蒼耳一樣掛在走過路過的人的身上,爬到他們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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