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小喜立刻跑出門去。
“你也起來吧,地上涼,你就是不想著自己,也要為孩子著想。”
“兒媳……”
戴千萍一聽她這自稱就頭痛,若不是看在那肚子的份上……
念桃見她臉色難看,只得自己爬起來。
“馬上要足月了,就算再有什么事也先忍忍,孩子要緊,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你明白的。”
念桃不禁打了哆嗦,垂手立在一旁。
“先回去吧,待會讓大夫去瞧瞧。”
念桃也不敢逗留,艱難的屈了屈膝便去了。
戴千萍看著她粗笨的背影:“一會讓雙葉和落英過那邊伺候,別讓她動不動就跑出來!”
端兒立刻領命出門。
屋里只剩下母子相對。
戴千萍看著桌邊的碎瓷,搖頭嘆道:“我早就說過,你就是再怎么不如意也要顧著她的肚子。聶大夫說了,是個男胎,這可是……”
顧浩軒立刻面沖墻躺著:“是男是女又怎樣?有沒有孩子又怎樣?”
戴千萍氣得沖到床前,舉手要打,卻又不忍心的放下來。
“小祖宗,你怎么這般糊涂?你沒有功名,若是再沒有個兒子,你將來還能在此站住腳?我和你爹在時還好說,可萬一……你要早做打算。雖你們哥仨都是我生的,可是你大哥是戶部侍郎,不用我操心,再說他那媳婦……”她搖搖頭:“你二哥身體又不好,保不準哪一天……”
她聲音略帶哽咽。
顧浩軒轉過身:“二哥會沒事的,二嫂人又賢惠……”
“別提她!”戴千萍頓時冷起臉:“若是不因為浩仁的病,我才不會抬一個丫鬟做兒媳!”
“娘,只要她對二哥好,二哥又喜歡她,兩個人和和睦睦的,有什么不好?”
“好什么好?一個丫頭,說出來只會給顧家丟臉!”戴千萍恨恨的戳了下兒子的腦門:“你也是,少給我想些沒邊沒沿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爹的打算,我看你似乎也……”
顧浩軒別開目光。
“打小你爹就一副看不上你的樣子,實際上你倆是同樣的一肚子鬼主意。我可告訴你,她雖是來伺候你,是因為欠了咱們家的,你可不能心太軟,別人家掉幾個眼淚就把你迷惑了。休出門的女,潑出門的水,再收回來也是臟水,給自己臉上抹黑……”
顧浩軒不耐煩的蒙住腦袋,被子卻被戴千萍掀開:“你也別不愛聽。別的事我都可依你,這事堅決不行!我估摸著她這次回來就揣的這個心思。一個被休回家的女子,再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她就不會權衡輕重?不過她再怎么想是她的,你不能動心思,娘已經給你看好了王御史的女兒王倩,咱要是和王御史聯姻,那你……”
“嘭”。
門被撞開,小喜大驚失色的闖進來。
發現夫人仍在,立刻跪倒在地。
顧浩軒急忙從床上坐起:“人呢?”
小喜瞧了瞧夫人,猶豫片刻,仍囁嚅著說了出來:“大姑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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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彤已是默不作聲的哭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了,還是綺彤將晚膳送了來。
程雪嫣見她雖是瘦了不少,精神卻還好,也就稍稍放了心。
待綺彤走后,程雪嫣擺了碗碟,吃了兩口,回頭見碧彤正望向這邊,也不招呼她,繼續吃自己的。
已是大半天了,問她什么也不說,只一個勁哭,不禁讓人想起念桃的話,難道真的是碧彤搞了什么詭計結果卻被別人捷足先登?這么說顧浩軒對念桃不過是……
心緒有點亂,今天的一切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想過顧府的復雜,卻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復雜,而千想萬想中,卻單單漏了一個冰彤,而因了一個冰彤,卻又牽出碧彤難以言說的前事……自己的身邊到底有沒有一個可信之人?
悶悶的吃了飯,簡單梳洗一番就睡了。
朦朧中似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忽的驚醒,卻見床前跪著個人。
“碧彤……”她失聲叫道。
“姑娘,”碧彤嚶的哭出聲來:“奴婢請姑娘恕罪……”
似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卻又重新壓上一塊。她一向視碧彤為姐妹,若念桃所言是真,她真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對這個丫頭。
“起來說話。”
“不,奴婢是罪人,奴婢不能……”
“違抗主子的命令才是罪人,你選擇吧。”
碧彤抽泣著想了想,站了起來。
“過來。”
程雪嫣往床里靠了靠。
碧彤看著空出來的地方,鼻子一酸:“姑娘……”
“哭了大半天你不頭暈嗎?快躺下說話。”
碧彤又哭起來。
“唉,我也累了,你繼續,我先睡會。”
說著,當真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她聽到碧彤止住哭聲,似是猶豫了一陣,卻仍小心翼翼的上了床。
她便又往里讓了讓,然后便聽她哇的大聲哭起來,一把抱住自己:“姑娘,我對不起你……”
程雪嫣心一沉,這么說,一切都是真的了……
碧彤摟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要和姑娘為難。當時顧夫人讓三公子納妾,滿府的丫鬟都趨之若鶩。姑娘性子弱,奴婢擔心萬一哪個要強的搶了先,到時會給姑娘氣受。奴婢的確動過心思,因為奴婢畢竟跟了姑娘這么多年,如果是奴婢……好歹也算自家人,況且大多是陪嫁的丫頭收的房,為的就是怕生出什么羅亂。姑娘相信奴婢,奴婢當時確實是這么想的,不過……奴婢只是想,奴婢還是覺得讓姑娘為顧家繼續香火更好。姑娘嫁給三公子三年都無有所出,別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奴婢卻是知道的,都是因為三公子和姑娘很少在一起。奴婢就……就……”
她抽噎了半天:“奴婢就找人買了藥……”
藥……什么藥?
“聽說吃了后能讓男女……”碧彤仍不免紅了臉:“奴婢只是聽說,奴婢就是想讓姑娘和三公子……那夜,我給三公子端了茶,他喝了,可這工夫夫人叫了姑娘去。奴婢讓冰彤去找姑娘,可是她說身子不舒服。那邊三公子藥力已經有些發作了,奴婢實在急得不行,就去找姑娘,可是回來的時候……”
似是壓抑了許久的放聲大哭,使勁的抱著姑娘:“奴婢對不起姑娘……”
程雪嫣一任她哭得聲嘶力竭,只靜靜的對著承塵不說話。
她不知碧彤這番話自己可相信幾分,也不知該不該相信,該相信哪一部分。其實她不是不理解碧彤或者是現在叫做念桃的冰彤,似乎無論在哪個時空,即便是不斷強調平等的社會,等級還是存在的,況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供人使喚的活做久了,同喜歡驅使別人的人相處久了,難免要去羨慕那無形的權利,再加上有不少丫頭成了妾的光榮先例,縱然妾也高級不到哪去,卻總比丫頭強些,又怎么會不躍躍欲試呢?
可是理解歸理解,感情卻別不過來勁。身邊躺著懺悔哭泣的是曾經對自己的丈夫有覬覦之心的女人,雖然那個人不過是真正的程雪嫣的丈夫,自己與之可謂毫無瓜葛,可是……
嘆了口氣。她已是這個時空的人,應該適應這里的一切,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難受?
不過眼下唯一讓她釋然的便是他與念桃不過是……意外……
有點歡喜,有點慶幸,卻死活不肯碰觸那令自己有如此心境的根由,或許是替曾經的那個忍辱負重的程雪嫣松了口氣吧……
拍拍碧彤的肩:“別哭了,不是都過去了嗎?”
“姑娘不怪罪奴婢嗎?”
“你忘了?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她的聲音淡淡的。
細微的抽噎,到痛哭出聲:“姑娘,碧彤縱然是死也不忘記姑娘的寬宏大量!”
程雪嫣無奈的笑了笑,什么寬宏大量?他怎樣,碧彤怎樣,念桃又怎樣,和自己這個冒牌的程雪嫣……有什么關系嗎?
整整一夜,碧彤哭了睡,睡了哭,卻一直緊緊的摟住她,像一個犯了錯誤渴求原諒的孩子。
結果她一直沒有睡好,確切的講是一夜無眠。
天亮的時候,碧彤睜開腫得恰如一線天的眼,看到程雪嫣正在對著承塵發呆。
她忽地想起昨日的事,慌忙跌下床跪倒在地:“奴婢該死!”
程雪嫣倒被她逗笑了:“瞧你這模樣,一會去后廚取早膳還不得被她們笑話死?”
碧彤見她笑了,心下稍微松了松:“姑娘不怪奴婢……”
程雪嫣起身下床,坐到梳妝臺邊,拿起犀角梳子梳了兩下頭發:“你若是再不去后廚取早膳我就要怪了。”
見她不動,只小心觀察鏡中自己的神色,于是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梳頭:“快去吧,你一日滴水未進,就不覺得餓?”
碧彤躊躇了一會,終于磨磨蹭蹭的出了門。
嘆了口氣,將梳子放在桌上。
碧彤怕是要提心吊膽一段日子了,這樣一想便替她難過。那也是個可憐的人,以她的身份若要改變命運除了如此又能怎樣呢?況且自同她在一起,她也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自己的事。昨天念桃趾高氣揚的為難自己時,還是她挺身而出……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