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前半段說得好好的,令程雪嫣只覺這人竟也是思慮周全的,不禁大為感動,可是這會……
玉狐貍忽的抓起她的兩手握在胸前,擺出一副臨別時的莊重和傷痛,認真的看住她:“你一定要保重,等著我回來!”
程雪嫣不禁又氣又笑,抽回手來,卻發現掌心多了個細瓷小瓶。
小瓶輕盈溫良,于夜光下閃著不規則的細碎熒光。
“這是……”
“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一定要將它收好。”他再次捉住她的手,連同小瓶一起攥在掌心:“這是我家祖傳秘方,治心傷也治骨傷……”
程雪嫣正琢磨著這兩種傷怎么能相提并論,便聽他動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此藥療效神奇,用了它后,某人便再也不用躲到偏僻處為一個臥床不起的人傷心垂淚,也不必擔心有心懷不軌者趁虛而入……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程雪嫣終于發現他話有所指,竟是一切了然于胸,不禁立刻羞紅了臉,手卻抽不出來,只聽他繼續有聲有色的抒情:“原本打算待玉某結束漂泊便迎娶姑娘,怎奈姑娘心有所屬,玉某實在不忍奪人所愛,更不忍看姑娘憔悴心傷,只能贈送家傳之寶然后飄然遠去,若姑娘大婚之日不見我回來,那么這瓶冰雪優曇就權作新婚賀禮以表玉某一片誠心祝愿……”
雞叫聲起。
玉狐貍立刻滿臉的沉痛哀傷,竟還有點淚光閃閃:“我走了,姑娘保重……”
說著,便空氣一般蒸發了,留著程雪嫣還保持著原有在姿勢發呆,但聽得空中傳來傳來一句囑咐:“珍珠大小,化水沖服,每晚睡前一次,保他筋強骨健……”
這一聲后,便再無動靜。
雞叫又起。
再一會府中的下人就要起來忙活了。
她攥緊了溫涼的小瓶,拉開祠堂的門,剛要走,卻又折身回來,撿起地上那花枝招展的衣服,方輕手輕腳的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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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怎么才回來啊?”
她剛踏進嫣然閣,就見碧彤慌慌張張的奔了出來。
她沒想到碧彤會起得這樣早,天還沒亮呢,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
碧彤也不容她解釋,只扶著她向內疾走,口里道:“關雎館來人找姑娘了……”
關雎館?
她掐指算了算,今天不是她教習的日子,再說,就算有什么變動也犯不著這么早就上門吧?
“穆姑娘已經等了兩個多時辰了……”
穆姑娘……穆凌萱?!
她頓時腳下一滯。
剛上得樓來,只著單薄的天藍素羅衣裙的穆凌萱便“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未及她使眼色,碧彤就自然的回避了。
“凌萱,這是怎么了?有話起來講……”
伸手去拉她,她的目光卻定在那伸出的腕上……
蓮青色繡粉紫桐花的袖口下,一只素金絞絲鐲子在燭光的跳動下熠熠生輝。
那是玉狐貍套在她腕上的,此刻見穆凌萱盯著鐲子出神,不禁有些心虛。因為穆凌萱深夜私出關雎館,她總覺得應是和玉狐貍脫不了干系,也只有他這種魅惑之人才能讓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不顧一切的跑到嫣然閣……
跑到嫣然閣……找她……因為玉狐貍……
她頓時一腦門黑線。
穆凌萱卻是什么也沒有說,還站起了身,目光由那鐲子直接移到她臉上,竟是萬分悲愴的,直看得人心酸。
然后便轉身走了,步子遲重緩慢,長長的影子斜斜的鋪在地上,又緩緩移到了樓梯處,曲曲折折的逶迤下去,好似裹著無限咸濕的蒼涼。
程雪嫣定定的聽著那樓梯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一時不知該想什么,她不是來找自己嗎,怎么一句不說就走了?
碧彤鬼鬼祟祟的跑到露臺上望了望。
“這穆姑娘真是奇怪,等了姑娘這么久,卻是什么事也沒有。真是的,若不是她死死的守在這,我就出去看熱鬧了……”
“看熱鬧?什么熱鬧?”
程雪嫣摘掉披風,疲憊的躺在床上,剛閉上眼睛,便好像忽的一下睡了過去,可是緊接著便被碧彤的興奮驚醒。
“姑娘不知道嗎?好像二更的時候,府里忽然熱鬧起來了。難道是玉狐貍又來鬧了?我急忙要去告訴姑娘,結果這工夫有人敲門,就是穆姑娘。我還以為外面那群喊打喊殺的是來追她的,關雎館看得那樣嚴她都跑出來了,究竟是怎樣要不了的大事?她只說要見姑娘……如果她是被人追趕的,勢必要連累姑娘,可若是拒絕……我只好去問姑娘的意思,可是……姑娘竟然不在!”碧彤驚恐的瞪大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當時的意外:“奴婢嚇壞了,又以為外面的人是在追殺姑娘。急著要出去看,可是看著穆姑娘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奴婢又不敢離開。姑娘是不知道,奴婢當時真是急得……”
碧彤轉了幾個圈:“比熱鍋上的螞蟻還不如。后來還是二門的月月說好像是夫人在祠堂那邊捉住了什么人,還叫杜先生也過去。奴婢都嚇傻了,真不知姑娘是犯了什么事。我就拜托月月去打聽,她卻說自己一個粗使丫頭要是無緣無故的去了芙蓉堂,還不得被抓住打死?后來我只得讓她換上我的衣服悄悄的去了。過了好一陣子方回來,說是被拿住那人是傅先生……”
“奴婢方松了口氣。”碧彤虛弱的靠在黃梨木案邊:“想來姑娘是去看熱鬧了,奴婢知道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歡傅先生……”
她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姑娘的臉色,湊上前輕聲問道:“傅先生到底犯了什么事?”
程雪嫣斜著眼睛冷冷瞅她:“你說呢?”
“奴婢不知。”碧彤搖搖頭:“傅先生那等好人能犯什么事?想來是被冤枉了吧……”
程雪嫣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理她。
碧彤癟著嘴不好再問,待覺得姑娘應是睡著了,方終于忍不住躡手躡腳的下了樓去打聽消息。
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碧彤大力將她搖醒。
迷迷糊糊的坐在繡墩上,聽碧彤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興致勃勃的匯報打聽來的見聞:“有丫鬟來引誘傅先生,傅先生前去規勸,結果被夫人撞到,弄出一場誤會……”
程雪嫣的眼皮跳了跳。
這種結果并不令她意外,反正這種事中總是有人要吃虧的,杜覓珍啊杜覓珍,你是不是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呢?
想到這,不僅不生氣,唇邊還露出微微笑意。
“唉,傅先生真是可憐。杜先生拎著他的耳朵要他供出那丫鬟是誰,可是他為了保其名節死也不肯說,現在人都在那勸杜先生呢……”
程雪嫣暗自冷笑。
“夫人可是沒工夫搭理他們,一大早的就趕去墨翼齋。那道墻是砌了拆拆了砌的,眼看著離大婚之日只有四天了,竟然還在那亂糟糟的撂著,大公子卻是不急,不過只怕到了當天要叫人笑話……”
不覺嘆了口氣,她那哥哥的心思怎么會放在婚事上?這樣下去,估計那曲家姑娘即便如了心愿將來怕是也不會幸福吧。
微睜了眼,無意識的撥弄著腕上的素金絞絲鐲子。
碧彤卻仍在啰嗦那墻:“一堵簡單的墻倒現在還弄不好,下人們私下里都議論著婚事怕是……”
程雪嫣忽然褪下鐲子,盯著開口處的兩個黃豆大小的平面,上面分明的刻著“凌”“萱”二字。
穆凌萱的鐲子……怎么會在玉狐貍手中?莫非……
腦中已經編織了無數可能,最后蹦出的是穆凌萱的臉……無助,凄苦,悲傷,絕望,憤怒,痛恨……
該死的玉狐貍,干嘛把凌萱的鐲子給了她?這該不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吧,如今竟然在她手里,還被凌萱發現了,這算什么嘛?
“咚……”
碧彤只見眼前飛出一道金光,然后那只絞絲鐲子便狠狠的砸在了墻角。
姑娘什么時候開始和銀子過不去了?這還真是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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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
小喜興沖沖的從門外鉆進來。
顧浩軒急忙擺出精神矍鑠的模樣準備迎接佳人,卻見小喜只身進門,不覺頓時神情沮喪。
小喜故意裝作看不懂他的臉色,繼續興致勃勃:“爺,您猜我給您帶什么來了?”
顧浩軒現在哪還對別的什么東西感興趣,只閉著眼歪靠在床上。
“爺,快瞧瞧……”
小喜湊到跟前,與之一同湊過來的是“撲棱……撲棱……”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卻見一只八哥在籠子里蹦來蹦去,不時停下來歪著腦袋打量他。
“老爺已經把我這的鳥全收走了,你倒弄了這個來,小心屁股被打開花……”
小喜倒滿不在乎:“為了爺,小喜可以兩肋插刀!”
又嬉笑道:“其實是老爺弄來的鳥……”
顧浩軒立刻睜大眼睛,他那嚴于律己更嚴于律子的爹爹什么時候也開始“玩物喪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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