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灰白雙目緊閉的顧浩軒薄唇微動,低低的呻吟了一聲。
戴千萍急忙俯身床邊:“軒兒,還疼嗎?堅持一下,大夫就要來了……”
顧浩軒又哼了一聲。
戴千萍湊到跟前聽了聽,不禁皺起了眉,回頭看了念桃一眼,示意她趕緊過來。
念桃挺著肚子拖著繁復的衣裙費力的移過去。
戴千萍沒好氣的瞅著她,卻仍讓她坐在床邊,拉過她的手,放在兒子手邊。
念桃頓時會意,立刻抓住了顧浩軒的手。
顧浩軒長指微抖了抖,卻是一把丟開,似是拼勁全身力氣喚了聲:“雪嫣……”
滿室的嚶嚶嗡嗡即刻靜了下來。
這時,架子上的金口一迭連聲的叫著“雪嫣,雪嫣……”
又歪著腦袋沖著門口叫。
眾人方看到曾經的三奶奶立在門口,一手撐著門框,面色如紙。
人群不知為何自覺自動的往兩側讓了讓,于是戴千萍順利的看到了她,眉便皺得更緊了。
“雪嫣……”
一聲顫抖輕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鉆入了程雪嫣的耳朵,她紅唇緊抿,一瞬不瞬的盯著床上那人。
戴千萍沒好氣的站起身,攏了攏袖子。
小喜急忙湊到仍在發怔的程雪嫣身邊,悄聲道:“三奶奶,爺在叫你呢……”
這聲稱呼是如此陌生,卻仿佛直接得到了認可。她幾步上前來到床邊,但見那張臉上冷汗密布,牙關緊咬,卻仍時不時的低喚一個名字:“雪嫣……”
她使勁的咬緊嘴唇,生怕一個不小心淚就會滴下來。
戴千萍不滿意的打量她,滿肚子的憤怒卻是不能發泄出來,畢竟現在要命的是兒子,至于她……先讓她得意一會,反正最后是要……
顧浩軒的指動了動,似要抓住什么。
她心一抖,想也沒想的就握住了那只手。
手旋即被攥緊了,繃緊的唇終于露出一絲笑意,卻是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念桃氣得當即哇的一聲哭出來,打破了靜寂。
顧水卉一步上前,直接見到兩只緊握的手,立即大怒:“你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勾引我哥哥……”
戴千萍攔住了她,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她立即會意,輕蔑的目光從程雪嫣頭頂掃過,露出一絲譏笑。
“骨頭錯位。要么就這么長著,要么就弄斷重接!”莊新遇進門后立即查看了傷勢,隨后皺緊眉頭挨個掃視屋里的人,即便對方是太尉家眷,他的語氣也毫不客氣:“究竟是誰讓三公子下的地?難不成是不想讓他好了?”
“還不是她?”顧水卉翹著蘭花指一點程雪嫣。
莊新遇瞧過去,只見程雪嫣倚在床邊,眼睛只盯著那兩只緊握的手,對于指責無動于衷,似是入了定。
莊新遇垂眸拈須,半晌不語。
“莊大夫,剛剛你說的要弄斷了重接,能不能……”戴千萍有些著急。
“我剛剛也說過,可以不重接……”
戴千萍松了口氣。
“不過將來就得成為跛子!”莊新遇面無表情。
“啊……”戴千萍往后一仰,似是就要暈過去。
眾人忙爭先恐后的扶起。
“都是你!若不是你,哥哥也不會……這會娘又差點被氣死。你這個災星!災星……”
顧水卉又哭又叫,若不是有人攔著,就要撲過去撕了程雪嫣。
程雪嫣對一切置若罔聞,眼睛始終看著一個方向。
碧彤不禁擔心起來,可是滿屋子都是顧府的人,哪有她一個外人說話的份,何況她還是一個下人?
“大夫,”戴千萍終于緩過氣,坐在太師椅上極其虛弱的顫抖:“如果弄斷了……會不會痛?”
莊新遇微挑眼簾:“夫人覺得呢?”
戴千萍一口氣吊在嗓子眼,終于嚎了出來:“我苦命的兒啊……”
眾人又是一通忙亂。
莊新遇拈著胡須極為鎮定,輕飄飄的一句就讓眾人也跟著安靜下來:“若是再不及時救治,怕是連跛子也做不成了……”
戴千萍的哭聲頓時噎住,眨巴著兩眼淚:“大夫,要怎么辦?”
莊新遇掃視眾人,叫來小喜吩咐兩句。
小喜便抹著淚跑出去了。
然后又點了兩個碧衣小廝。
“救治緊急,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陸續的走了,只剩下戴千萍和顧水卉。
戴千萍正傷心著,顧水卉卻死瞪著程雪嫣:“大夫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程雪嫣長睫閃了閃,起身欲走,手卻仍被死死的攥著,這一動,竟牽動了他,悠悠的醒轉過來。
見了她,似是不可置信的眨眨眼,頓時露出驚喜。
那金口便在架子上蹦跳:“雪嫣,別走……雪嫣,別走……”
莊新遇不露聲色的笑了笑,移目顧水卉。
顧水卉氣了半死,奔過去就要將那鳥從架子上揪下來。
金口繞著梁兒靈活避讓,喳喳的叫著,竟似笑聲。
顧水卉愈發氣得臉紅心跳,索性使勁去搖那鳥架子。
“水卉,這是九王爺的八哥,不能傷著它!”
戴千萍說著,遠遠的望了程雪嫣一眼,目光中滿是疏離警戒:“你……就留下吧!”
“留下吧,留下吧……”八哥歡呼雀躍。
戴千萍又不放心的囑咐了莊新遇幾句,方帶著憤憤不平的女兒離開了。
見她二人關了門,莊新遇輕嘆口氣,方移至床前,將斷骨重接的事簡單說與顧浩軒。
顧浩軒神色一凜,程雪嫣頓覺那緊攥著自己的手忽的變得冰冷,不禁反手握住他,微微一笑。
顧浩軒的神情漸漸放松下來,似是安慰她又似是自言自語:“反正當初斷的時候也未覺得怎樣痛……”
程雪嫣眼眶發熱,卻是不敢落淚,只沖著他暖暖的笑著。
莊新遇見這二人如此相對,不禁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年輕人吶……
門簾一掀,小喜領著莊新遇的徒弟進來了。
莊新遇對程雪嫣深施一禮:“煩請三奶奶避讓片刻,方便診治。”
程雪嫣看向顧浩軒,眼中透著憂慮。
顧浩軒倒笑了:“屋里人多氣味重,出去走走吧。”
只是說,手卻不見放松。
程雪嫣也沒有走的意思。
莊新遇只得再次申明:“三奶奶在這,莊某怕會因照顧三奶奶的情緒而分心,到時……”
“去走走吧,一會就好。”
顧浩軒深深的看著她,將手用力捏了捏,方緩緩放開。
仿佛一下子失了依靠,竟覺得輕飄飄起來。她動了動發麻的手指,收入袖中。
移步離開,只覺他的目光始終繾綣的跟在身后。走到門口停了停,心思轉了又轉,卻終未回顧。
碧彤陪著她站在林中,主仆二人皆是沉默無語。
程雪嫣攥著根竹枝望著在風中輕擺的一片竹葉發呆,碧彤便看著她靜默的側臉出神。
姑娘該不會是……不,一定是的!她雖是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卻知一旦有了意,對著心儀之人哪怕只是瞥上一眼,那情意便會不由自主的順著眼角眉梢流出來。綺彤對大公子就是這樣,即便她再怎么小心,即便她對著她們如何表白自己對大公子無任何非分之想,可當大公子的身影或聲音出現在附近,哪怕只是有人虛張聲勢的叫一聲“大公子來了”,她的眼波便會不由自主的尋找那個身影,急切、期待、柔情……化作一層似有似無的玫瑰色的霧,旖旎曼妙的飄散著……
剛剛在軒逸齋時,她就看到了這種玫瑰色的霧,在姑娘和顧三閑的身邊漂浮著。
顧三閑……應是也喜歡姑娘的吧?
她努力回想當時的狀況……顧三閑握著姑娘的手,昏迷之際也不忘喚著姑娘的名字……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用那般依戀溫柔的目光看過哪個女子……雖然他愛同他們玩笑,笑起來也是小眼彎彎,酒窩微轉,可是卻缺少了如今的醉人如今的心動,令旁觀者也不忍打擾他們……
如此,應是……
可是她為什么還有許多的不放心?是因為他一向的放蕩不羈嗎?他對許多東西都有興趣,可是玩一段時間就厭了……是因為他曾經對姑娘的傷害嗎?他們冷漠相對了三年,最后毫不留情的下了休書……是因為自姑娘回家后他的不聞不問到突然的關懷備至令人心生疑竇嗎?她曾疑心他不過是想破壞韓將軍和姑娘的婚事,而眼下的一切又讓她懷疑起當初的猜測……
或許是因為……戴千萍的專斷和顧水卉的刁鉆令這段重新續起的緣分毫無前景,如風中蛛絲戰戰兢兢……
更有可能的是……她所寫的關于顧浩軒如何意圖不軌而請韓將軍早日過府提親的書信已乘著驛馬奔向邊城……信會送到嗎?不會送到嗎?韓將軍若真的回來了,該怎么辦?這事要不要告訴姑娘?姑娘知道了會不會生氣?若是生氣了,會怎么處置她?
她原本只是為姑娘打算,卻不想事情竟是如此的難以預料,姑娘看起來倒很平靜,誰知道心里是怎么個想法?她發現了,姑娘若是準備去做什么要緊的事,之前一定表現得極為安靜,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寂……暴風雨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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