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場鬧劇之后,真兒便時不時要尋死覓活,有日還哭暈過去了,后來找大夫一看,竟是有了身孕,而且已是三個月了。
三個月……
杜影姿當即又是大鬧一場,不過涉及到子嗣,真兒便被收了房,因為這段時間又哭又鬧,已有滑胎跡象,如今正像祖宗一樣供在影意軒養著。
杜影姿自是不能讓她得意,經常在門外叫罵。她倒毫不介意起來,偶爾還故意站在窗前出現在杜影姿視線范圍內,一手撐著腰,努力的將那尚算平坦的肚子挺出來。
杜影姿快被她氣瘋了,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嘴皮子愈發尖刻起來,逢人便要刺兩句,弄得現在連杜覓珍看她也有些皺眉了。
“影姿,添人進口本是好事,到時無論生男生女,不都是稱你為‘嫡母’?只要你說一聲,孩子就可以養在自己身邊,將來要孝敬的人自然是你。你白得了這么大個便宜,還不趕緊敬大家一杯?”
這哪是什么便宜?這明明是禍害,姐姐你說的好聽,卻也沒見對湯凡柔和她的女兒有多慈愛。
杜影姿雖是腹誹,卻是笑著舉起了碧綠玉竹杯。
推杯換盞之際,沒有人注意到傅遠山和秦孤嵐的杯子碰到了一起,更沒有人注意到傅遠山翹起的小指輕輕的掃了下秦孤嵐的手背。秦孤嵐瞧了他一眼,不易察覺的羞澀一笑。
她醉意微醺,這一笑簡直是媚態橫生。傅遠山當即身子便酥了一半,立即盤算起一會要如何趁亂潛到微嵐閣……
桌上的氣氛似是融洽了些,杜影姿又開始捉弄起湯凡柔母女,好在言辭也不過分,倒博得眾人大笑。
只有程倉翼默不作聲,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多時,已是醉意沉重。
程準懷命人將他扶回墨翼齋。
曲樂瑤剛扶著他走了兩步,身后便傳來杜影姿的笑聲:“怎么,只離了這片刻便舍不得?”
她立即臉紅了起來。
還是湯凡柔替她解了圍:“倉翼喝醉了,樂瑤自然要在身邊伺候,你跟著吃什么味?”
眾人大笑。
輪到杜影姿不好意思了:“好你個二夫人,年紀愈大愈是口無遮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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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墨翼齋,幾個人合力將程倉翼擺到床上,小丫頭們還要幫忙寬袍脫靴。
曲樂瑤急忙攔住,丫頭們便知趣退下了。
待人散去,她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同他共處一室,孩兒臂粗的守歲燭時而爆出一朵燭花,那火光搖曳,映得臉頰發燙。
過了好一會,她才輕手輕腳的移到床邊,羞澀卻又大膽的盯著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
她好像從未有機會仔細看過他,初次相見正是驚慌失措之際,他把她從王瀚的車上拉下來……鬢邊的長發劃過她的眼前,她只來得及看清那繃得緊緊的下頜。回頭厲聲吩咐車夫快帶她走時,那雙隱著堅毅的黑眸如陽光般刺入她的心底。那一夜,夢中一直糾纏著混亂,混亂中是王瀚淫笑的臉,卻不覺得害怕,因為她知道有個英雄會來救她。
再一次便是洞房花燭夜了。蓋頭挑起的瞬間,她迫不及待的卻又羞澀的抬眼望了望思念已久的人,卻對上一雙冰冷。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喜燭能將洞房染得紅彤彤暖融融卻獨獨無法在他眼中點上半分喜色。他那雙冰眸中映著的兩個小人兒雖是自己,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她一般,只在司儀唱和中如傀儡般任由擺弄。喝了合巹酒后,人散了,他也走了,把滿屋冰冷的燭光留給了她。
再以后,也很少見他。偶有回來,也是不說話便走了,她只能對著他的背影發呆,若是能見到個側臉已是好運了。
如今卻可這般仔細的看著他,這般長久的看著他,驚喜卻又不可置信的對自己說……這個男人是我的?!
臉便愈發火燙。
手不聽話的伸出來,雖是有些猶豫,仍是大膽的撫上那張臉,心隨即猛跳了一下,甜蜜直從心底溢到唇邊。
一點點的描摹他的輪廓,指尖停在那緊蹙的眉心。
努力撫平,卻又皺起。
是喝多了酒難受嗎?
她眨眨眼……對了,穿得這樣多睡覺一定不舒服。
先拉下緇色高靴,于是兩只大腳非常醒目的立于眼前,她便忍不住笑。
然后是長袍,可是手剛探向絞金鎖絲的腰帶,突然抖得不行,臉燙如火,心跳如鼓,呼吸好像都亂了,不過終于解開了,然后費力將那墨綠的直身長袍脫下。
她站直身子,抖了抖長袍,準備掛起,一個物件忽然滾落于地。
拾起時卻是一個鎖繡納紗的衿櫻,針法極精細。
這衿櫻絕不是她繡的……
荷包雖儲著香料,可是香氣早已散失,想來已是留了許久……
其實男子佩戴荷包也是常理,關鍵是這荷包藏在了貼身之處……
合家歡宴上,杜影姿忽然提起一個名字……
她注意到他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執盅盞的手抖了抖,桌面立即碎開一片酒花……
綺彤……是她嗎?
手好像忽然被火烤了一下,那個衿櫻無聲的掉在地上,隱在文理中的金線在燭光中微微閃動。
是她……正是因為她,程倉翼才對父親的提親置之不理,卻因皇上的一道賜婚御旨不得不娶了自己。自己得到了一個名分,她卻得到了他的心,即便是他的人在自己身邊,也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是她的……
怪不得他自始至終不肯看自己一眼,自始至終像避瘟疫般躲著自己,卻原來自己果真是瘟疫,因為自己的存在,他與她才無法在一起,他是應該恨透了自己的吧……
她長得很美嗎?是不是很善良,很溫柔?她……
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來,手在胸口上慌亂摸著,仿佛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她急忙撿起地上的衿櫻遞過去……
他的眼睛只定在那衿櫻上,燭光中,隱在紋理中的金線微微閃動,竟一絲絲的擴大起來,宛若那個春日的午后……
他在馨園中等了許久,方見綺彤一路小跑似的走過來,還不停的回頭張望,像是一只被大灰狼追趕的小兔子。
他便看著她笑。
她也看到了他,臉頓時紅起來,就好像頭頂盛開的桃花。
走到身邊,只飛快的瞄了他一眼。眼波如水,直蕩人心田。
然后從衣襟里摸出一樣東西,往他懷里一丟,轉身便要跑。
他準確接住那東西的同時也不忘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是什么?”
“自己看……”
她轉過身子不理他,還一個勁要掙脫他的掌控,可是她的力氣那么小,小得他只需輕輕一拉便可將她扯入懷中。
原來是個衿櫻。
他不懂針法,只覺這矜纓煞是精致可愛,一如她羞紅的臉,而且還透著股淡淡的香氣,就像她發梢的若有若無的清香。
“這個是用來做什么的?”他故意逗她:“你讓我等了這大半日就是為了這個?”
她卻認真起來,不可置信的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小嘴半張:“你……你愛用來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是吃是戴是丟是留……隨你!”
她生氣的樣子愈發逗人喜愛,他忍不住臂一收,她便直直的撞入他的懷中。
第一次……第一次與她這般近的在一起,第一次……第一次這樣的摟著一個女人,一個他心愛的女人……
兩顆心轟隆轟隆毫無節奏的亂蹦,直吵得連飛舞在花間的嚶嚶嗡嗡的蜜蜂都沒了聲音。
她終于記得掙扎出來,臉紅得像鮮嫩的桃子,眼波閃閃如波光粼粼的湖水,卻只是嗔怪的瞅了他一眼,一轉身就跑開了,只有那衿櫻留在手中,隱在紋理中的金線在陽光中微微閃動……
微微閃動……
他盯著那衿櫻,似是做夢般的伸手接過。
曲樂瑤垂了眼簾,黯然的收回手……
卻是被他攥住。
“綺彤……”
一聲低沉而略帶嘶啞的呼喚,飽含著心痛,那痛似是會傳染,順著被牽系的手直傳到她胸間,連帶著心都跟著顫痛起來。
淚驟然涌出。
“綺彤……”
又是一聲低喚。
淚盈了滿眼,抬眸間,已看不清他的模樣。
手被用力一拽,整個人身不由己的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綺彤……”
“我不是……”
她顫著唇否認著,可是轉瞬間,這三個字便沒入了他的口中。
一股辛辣而酸澀的氣息糾纏在唇舌之間,剎那便模糊了她的意識。又那么一瞬,她想過要反抗,她不要做別人的替身!可是……或許這樣他就會暫時忘記痛苦吧,或許……她不過是想和那個女人進行一番較量,或許……
沒有太多的或許。
“啪……”
燭心又爆出一朵燭花,搖曳的燭光傾灑在如被風吹拂的暗織榴花帶子紗帳上。
墻上的榴花暗影浮動,似幻似真……
PS:看了萬歲后,產生嚴重自卑心理,咬牙切齒的研究古代官職,卻是一團漿糊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