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寒星微微頓了頓,往這邊的一瞟一停似不過是走向車輦的一個必要程序,然后就不動聲色的坐進華蓋宮車。
碧玉珠簾遮住那天子之姿,隆隆的從眾人面前駛過。
待眾人山呼萬歲起身之際,宮車及護衛隊已化作林蔭路上的一個明黃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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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皇上賜婚程曲兩家,今年又賜婚顧程兩家,還封了程家三女為公主嫁到赫祁做王妃,程氏一門真是隆裕圣恩。
六月二十剛過,顧家三公子就要娶程家大姑娘過門了。
如果說隆裕圣恩,不如說這是一件奇事。當然,先前那令人費解的程家大姑娘究竟是否休了夫如今是真相大白了,不過這已經讓人提不起什么興致了,大家只在納悶,這顧程兩家折騰什么呢?先是夫休妻,然后追回來,再妻休夫,然后又請皇上賜婚……且看那一車車運往程府的聘禮,再看一車車運去顧府的回禮……里外里這倆人就要嫁娶三次了,一次比一次隆重,一般人家還真承受不起。不過既然有人肯折騰,老百姓就看熱鬧好了。
按天昊國的規矩,七月是不興嫁娶的,于是吉日緊趕慢趕的定在了六月三十。
仍舊是按初嫁準備的,卻因為是皇上賜婚,宮里來了人,一切過程都是在監視下進行的,程雪嫣就是想在某個環節加點創意都不行。
皇上身邊的紅人,就是上次帶她到飛云殿的赭衣太監欒公公還帶來了皇上的賀禮——一對八仙蓮花白瓷碗。
真是急人之所需啊,皇上喜歡這八仙蓮花白瓷碗,就又有了這八仙蓮花白瓷碗,她竟然也分得了兩個,只可惜了那個粗心小太監的性命,而她又將皇上在眾目睽睽下捶個半死,如今送此賀禮所為何意?
程雪嫣懷疑的看向來人,欒公公微微一笑,將瓷碗一移……只見碗底下的紅錦之上有一疊得方方正正的小箋。
展開一看,上書兩行極小卻極盡瀟灑豪邁之字……漫天煙雨色,一樹杏花紅。
瞥了欒公公一眼,他正恰到好處的笑。
皇上在搞什么鬼?
這工夫,喜娘進來催了。她就將字條往袖子里一塞,蒙了蓋頭出去了,臨到門口不知和誰沖撞了一下,袖子一拂,字條便如一片花瓣飄到了不知名處。
一切似是和上次沒什么不同,令人覺得這過去的一個多月不過是一場夢,醒來時已經開始飲交杯酒了。
不過程雪嫣終于覺出有一處異樣……那執雙杯的人竟是夜蓉。
見她怔怔的,還沖她擠擠眼。
彩鍛同心結綰住一雙白玉雕花杯底,她與那目光始終不離自己之人互飲一盞,飲罷將盞置于床下,但見兩杯一仰一合,夜蓉立即歡叫道:“大吉大利!”
“三酌易飲”禮已過,吵房的人涌進來,于是再次陷入混亂。
終至夜半,顧浩軒如上次一般陰著臉去送客,夜蓉卻留下來,在程雪嫣耳邊輕語幾句。
“原來是他幫助樂楓脫的籍……”程雪嫣恍然大悟。
“可不是,否則樂楓哪那么容易換了身份?我們原都以為顧三公子是好心,卻不想是存了別的心思。可憐的韓公子就這樣被他‘算計’了,不過樂楓倒是得償所愿,也是功德一件……”夜蓉眨眨眼,嘆了口氣:“顧三公子能為大姑娘如此卻是我們想不到的,只希望今后他能一如既往的對姑娘,免得讓人看笑話!”
夜蓉這番沒頭沒腦的弄得她糊涂,不過夜蓉也沒容她插嘴:“大姑娘和三公子分分合合,這也算是好事多磨吧,只是磨得太多了也讓人難受。”
她伸頭往窗外瞧了瞧,又轉回來搖扇子:“大姑娘雖然書讀得多,有些事卻未必如我們這些人有見識。我若說錯了大姑娘也別生氣,大姑娘知道那些男人為什么愿意來金玉樓嗎?”
她神色詭異的附在程雪嫣耳邊。
程雪嫣的臉唰的紅了。
“就你們這些正經人才吃大虧……”夜蓉看著她那樣子搖搖頭:“我得走了,省得三公子回來嫌我礙眼……”
她拍了拍那原本就擺得極整齊的鴛鴦枕。
“夜蓉,你這是薰了什么香,怎么好像……”程雪嫣直接打了個噴嚏。
“夜里蚊子多,當然要熏香了,否則……”她又湊到程雪嫣耳邊低語了兩句。
程雪嫣又羞又氣的瞪了她一眼,她方嬉笑著跑到門外,卻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定睛一看:“三公子,洞房花燭的怎么不進去,準備讓大姑娘獨守空房嗎?”
顧浩軒的笑容竟有些尷尬:“屋里太熱,外面涼快……”
“是你心里熱吧?”夜蓉笑瞇瞇的送了他個大紅臉:“不過涼快歸涼快,可不要讓大姑娘等太久哦……”
顧浩軒對著她留下的那個意味深長的目光琢磨了半天,又回頭望了望紅棱雕花長窗……
紅燭搖曳的喜氣正順著“六合同春”的鏤空中飄出來,在夜蟲的鳴唱中如鏈輕舞。
她……應該是在坐花燭吧?此番沒有做手腳,估計那龍鳳燭要好久才能熄了。她累了一天,不知能不能吃得消。
向門口移了一步,卻止住。
上次……
還是等蠟燭熄了再進去吧。
他左右走了幾步,最終決定坐在院中石凳上。
無酒無茶,不過也不錯,還有滿天繁星陪他靜坐。
他便望著那天。
蟲鳴夜寂心難靜,總想看看她在屋里干什么呢,可是……
“三爺,干嘛在外面坐著,進屋啊……”
隱在竹林預備吵房卻等了半個時辰的人見他只坐在石桌邊發呆,急了。
這下可好,被顧浩軒發現蹤跡,立即悉數趕了走,又不放心的四處搜尋一圈,不知不覺的就走到窗邊,情不自禁的往里一看……
龍鳳花燭搖出滿室紅光,彩繡櫻桃果子茜紅連珠縑絲帳半遮半掩,帳下是繁復紈麗的大紅色穿蝶百卉八幅裙,可是人……
唇邊不覺勾上一抹笑,想來是太累了,坐著坐著就睡著了,不過她這樣子搭在床上,明早醒來一定要腰酸背痛。
躡手躡腳的進了門,輕輕的脫了那兩只珍珠繡鞋,將她移到床上。
簾帳輕擺,忽的就聞到一股異香,這香氣很像是……
這工夫,她“嚶”哼了一聲:“熱……”
這聲音輕軟甜糯,就像這“曲徑通幽”香一般一下子繞上心頭。
手不禁發抖,顫顫的撩開錦帳……
她斜躺在紅錦絲褥上,似是滿含醉意。不知是簾帳的顏色還是藥力作用,那臉頰浮著好看的酡紅,仿若朝霞映照桃花初綻。水眸半開半合,毫無落點的斜睨著他,水波就那么一點點的溢出來。嫣紅的小嘴微張,像花瓣于風中輕輕抖動。
艱難的移開目光,卻又落在那半解的石榴團福綾子衣衫上……紅艷艷的顏色,襯著她肌膚更加瑩潤如雪,又似夕陽晚照,鋪灑出一層淡光珠粉,還在緩緩的一起一伏……
他的腦子轟的一聲,自我感覺人都跟著晃了幾晃,清醒時,手正緊攥著簾帳戰栗。
不行,堅決不能……上次就……
他竭力避開目光,啞著嗓子道:“我去倒茶……”
剛移一步,便無法行動……
她的小手正柔弱無力的牽著他的袍擺,一個聲音似是從很杳渺的地方傳來……“別走……”
心“嗵”的炸開了。
他顫抖的拂上那只手,想把她拉開……
他終于明白夜蓉為什么要在洞房耽擱那么久,可是……
不行,他不能……
藥力似也在他身體里發揮作用了,他只覺得頭暈身熱。
奇怪,她的力氣并不大,可是他卻半天沒有將那只小手扯開,就好像兩只手已經融化到一起,再難分離。
不行,再不離開的話……
忽的,另一只小手移了過來,熱熱的搭在他顫抖的手背上。
他抬起眼,正對上她的波光瀲滟……
似是有風吹過,龍鳳花燭陡的熄了。
青煙裊裊中,只余錦華羅帳輕輕擺,庭內蟲聲細細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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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已是艷陽高照。
身后那人正緊緊的抱住她,溫熱的呼吸均勻的撩撥她頸間的碎發。
回想昨夜……
不禁耳根發燒,忙將臉埋進云絲被中,可是那旖旎的一幕一幕還是不停的在眼前劃過,弄得她心跳混亂。
身后那人動了動,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過了好一會,似是安靜了,她方放松神經。
這個姿勢實在難受,翻過身來,卻對上一雙眼。
那眼嚴肅的盯著她:“耳朵為什么紅了?”
想到昨夜……
瞪了他一眼,準備起床,卻被他抓住,人隨即壓了上來:“說,耳朵為什么紅了?”
又氣又惱,卻推不開他,只掙了兩下手就全被他抓住了:“讓我看看,為什么就紅了呢?”
說著,當真湊了上來,認真的盯了一會,然后……
一陣酥麻自耳際漫下……
這家伙,起初他說是夜蓉下了什么“曲徑通幽”的藥才使得他“情難自禁”,結果難以自禁了一個晚上,這會又來了,藥效有這么久嗎?不過話說回來,她的藥力好像也沒過……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