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送走兒子之后,蘇湘湘回屋又睡了一陣子,直到半上午才起來。又是完全無事的一天,用過早飯,她便去了小廳歇著。秀兒給她找來一些坊間流行的閑書,堆在軟榻邊上,蘇湘湘隨手取了一本,慢慢翻著,漫不經心地掃上一兩眼。
秀兒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邊做些刺繡,邊看著她。瞄了幾眼,蘇湘湘始終安安靜靜地翻看著書,倒是少有的安生。秀兒放下心來,注意力轉回到了手中正在繡的絲帕上。
書翻得很慢。快到晌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蘇湘湘的目光逐漸渙散,隱隱又有了幾分困意。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瞥一眼那書,隱約記得是講的一對母子的故事,通篇鬧鬧哄哄的,不知所云。匆匆翻完最后幾頁,丟去一邊。
聽到聲音,秀兒抬頭望過來,見她看完書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刺繡,問道:“夫人,還要再看一本嗎?”
“不了。”蘇湘湘輕輕揉了揉頭,讓自己清醒過來一些。站起身,道:“出去走走。”
初秋的正午,天氣還不算太舒適,但總算是沒了那惱人的蟬鳴,清凈了不少。出了門,瞧見前面地上灼亮的陽光,蘇湘湘停住腳步,立在階前。正不想出去曬著,忽然聽見些聲音。蘇湘湘抬了頭,循聲望過去,只見韓管家陪著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趕向這邊。
待那兩人走近些,蘇湘湘認出來的是明殷身邊的一個親近的隨從,以前見過不少次。此時那人神色嚴肅,還帶著幾分焦急,旁邊的韓管家也面有憂色。蘇湘湘微微納悶,目光停在他身上,等他們走得更近些,便開口問道:“怎么了?”
“夫人,這是慶王府的邱山,王爺叫他來,說有事問您。”韓管家回了話,立在一邊。
邱山心急火燎的,顧不得禮節,韓管家一介紹完,他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問蘇湘湘道:“夫人,您把世子弄到哪里去了?您這是想干什么,要我們怎么做,還請您交代一聲,讓王爺心里也有個底。”
這話說得客氣,語氣卻近乎質問。說罷,邱山便停在階下,直直看著蘇湘湘。
世子,那個叫璟辰的小男孩?聽了這話,蘇湘湘怔了一下,有些莫名地問道:“出什么事了,世子不見了?”
邱山始終緊盯著她,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不禁大吃一驚。腦子翁地一聲炸響,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些,急著追問:“世子和洛少爺,被您家的書童帶走了。這……這難道不是您吩咐的嗎?”
蘇湘湘眉頭微微蹙了蹙,心里隱隱起了些疑問,神色卻依舊鎮靜。略一思索,沒回答他的問題,道:“怎么回事,詳細說說。”
邱山努力平息下焦慮的心情,回道:“上午宗學里面有學生打架,那書童趁亂挾持了世子和洛少爺,跳窗跑了。”邱山頓了頓,心中仍有疑慮,像是不相信般地又問道:“那是您家的書童,夫人沒吩咐過,他怎么可能……”
書童,那個當鋪的伙計丁默?蘇湘湘心里閃過一絲疑慮,瞬間又平息了下去。丁默不過是她昨天隨便找來的一個書童,不會武功,也沒有任何背景。真要動起手來,他恐怕連洛水黯都打不過,根本不可能能獨自劫持這兩個孩子。早就聽明殷說過璟辰淘氣,多半是他趁著這亂,攛掇洛水黯偷跑出去玩了。
“你不如想想,他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是怎么挾持了兩個孩子跑出宗學的。”蘇湘湘目光轉冷,隨口回了一句。
“這……”邱山語塞了一下,皺著眉又問道:“夫人可知道那書童什么來歷?”
“他是附近一個縣里的人,之前在城南四海當鋪打雜,昨天剛到洛府。別琢磨他了。”蘇湘湘邁步下了臺階,緊盯著邱山,又問道:“王爺可曾派人尋找?”
邱山道:“一得到消息,王爺便派了人去搜找。這都找了快半個時辰了,聽宗學的人說是您家的書童帶走了世子和洛少爺,這才想起來問您。這要不是您吩咐的……”邱山神色焦急起來,愈發地擔心。
明殷果然還是這樣沒頭沒腦,孩子本來不過是淘氣跑了出去,玩一陣子就會回來,最多也就是宗學那幾個孩子知道;可他這一找,卻等于是在告訴所有人,世子跑丟了。這可麻煩了。
蘇湘湘眉頭一皺,道:“那便叫王爺多派些人,趕快去找吧。你先回去,我收拾一下,等下就過去。”
邱山雖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聽得她的聲音鎮靜了下來,便意識到情況不對。他匆匆應下,告辭離去了。
蘇湘湘立在院中,看著邱山離開,眼中逐漸浮起一抹憂色。一個半大孩子,帶著兩個小娃娃,跑到城中玩耍,本來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可明殷卻糊里糊涂地將事情升級為了“綁架”。璟辰是明殷的獨子,身份尊貴,眼下肯定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本來不是綁架,怕是也要被人綁走了吧。
初秋的正午,天氣有些燥熱,秀兒見她站著不動,不由擔心起來,輕聲喚道:“夫人,外面熱,回屋吧。”
蘇湘湘微微點了點頭,叫住韓管家,吩咐道:“派人去通知老爺,叫他立刻去慶王府。”
韓管家應了,匆匆下去安排。蘇湘湘轉身,慢慢往里屋走去。她面容沉靜,腳步也不緊不慢的,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秀兒跟上去,緊張地盯著她,寬慰道:“夫人,您別太擔心,少爺可能是貪玩,溜出去了。城里治安一向很好,沒什么壞人,少爺肯定不會有事。王爺派人去找,很快就能找回來的。”
“嗯。”蘇湘湘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她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含糊,秀兒不放心,又問道:“夫人,您可千萬別再偷偷溜出去。昨天發現您不見了,老爺要擔心死了,還……”
蘇湘湘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著似笑非笑的光。秀兒慌了片刻,很快又穩下神來,堅持勸道:“夫人,這么大個城,少爺跑丟了,您出去也找不到他。還是叫王爺派人找吧。您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啊,您現在……”
她還想再勸,蘇湘湘卻微微一笑,轉回去繼續走著,道:“我什么時候說要溜出去了。”
秀兒怔了一下,快步跟上去,隨她進了門。這么多年了,她也有些適應蘇湘湘的思維,苦著臉道:“您昨天也沒說,可還不是出去了。夫人,您現在又有了身孕,可千萬不能隨便出門,萬一……”
她一邊跟蘇湘湘走著,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臉上滿是憂慮和關懷。蘇湘湘被她攪得無法思考,無奈地笑著道:“好了,你別說了。叫人準備馬車,我們這就出去,去慶王府。”
不一會,馬車備好,蘇湘湘帶著秀兒上了車,往慶王府趕去。
慶王府在昊月城東區的西南角,緊鄰皇城,周圍多是王公貴族的宅邸,路上人很少,頗為幽靜。馬車駛入駉馬街,前面不遠處就是慶王府了,上了車之后就一直沒有動靜的蘇湘湘,忽然開口,對秀兒道:“叫車夫轉到王府西邊的小街,停一下。”
秀兒怔了一下,照她的話吩咐了。坐回來之后,看著蘇湘湘,不解地問:“夫人,您不急著去慶王府嗎?為何又要到旁邊去?”
蘇湘湘笑了笑,道:“我一個有夫之婦,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怎好獨自跑去別人家里。在邊上等等,老爺就快來了,一起過去。”
秀兒哦了一聲,卻還是有些不解,又問道:“慶王不也經常過去我們那邊嗎?您跟他還顧忌這些做什么。”
“這里畢竟是王府,人多眼雜,還是小心點好。”說完,蘇湘湘便閉了眼,似是在休息。秀兒見她不愿再說話,便也沒打擾,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窗外。
馬車轉了方向,停在王府西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急速奔馳而來,似是路過,卻又猛地勒住韁繩,停在車邊。秀兒正想看看外面是誰,一直坐著不動的蘇湘湘,此時卻忽然起了身,飛快地推開了車門,抬頭望向外面,揚聲喚道:“上來吧。”
說罷,蘇湘湘轉身回來,又坐了下來。秀兒向外面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人急匆匆地上了車,正是洛玉楓。
他身著一襲玄色武官服,腰佩長劍,比起平日的溫雅俊美,又多了幾分英朗挺拔。他來得很急,微微氣喘,額頭綴著一層薄汗,臉上滿是焦慮。一上車,便迫不及待地問蘇湘湘:“湘湘,怎么回事?”
“不知道。”蘇湘湘伸手過去,搭在他的手臂上,道:“別急。”
只輕輕的兩個字,洛玉楓一直揪緊的心,便驀地松了許多。在她身邊坐下,扶上她伸過來的手,眉宇間仍有些許憂慮,卻不似之前那般煎熬。
吩咐了車夫繼續行駛,蘇湘湘轉頭回來,問洛玉楓:“你都知道了?宗學現在怎么樣?”
“慶王府的人已經把宗學封鎖了,學校里面和附近都找遍了,沒找到。”洛玉楓眉頭微蹙,稍頓了頓,看著蘇湘湘,又問道:“慶王這樣做,是不是太大張旗鼓了?現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慶王府的世子走失,若有人起了什么心思,這豈不是……”
蘇湘湘輕輕一笑,道:“慶王做事,一貫就是這樣。他要是能提前考慮考慮后果,就不是他了。”
洛玉楓一怔,剛剛平穩下來的心情,立刻又緊張了起了。緊緊盯著蘇湘湘,焦急地問道:“那怎么辦?”
“總會有辦法的。”蘇湘湘的目光移開,眸色轉淡,隱約帶著幾分無奈,很快又冷靜下來。迅速地將思路理清,轉頭看向洛玉楓,臉上又恢復了鎮靜的笑容。手指觸在他的掌心,無意般地撫著那薄薄澀澀的繭子,輕輕道:“等下到了慶王府,那里可能還會有別的人在。記住,我是你的妻子,只是妻子。”
洛玉楓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點頭道:“我明白。放心。”心中憂慮重重,望向她時,又忽然淡去。
他的妻子一向無所不能,有她在,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孩子也不會有事,只要再耐心地等一等,兒子就會安全地回到他身邊。
微微笑著,目光垂下來,望著二人相握的手。隨著馬車的顛簸,袖口的布料一下下摩挲著他的手,有些涼,有些癢。但無論如何,那只手是溫暖的。洛玉楓稍稍鎮定下來,抬頭望向車窗外。
已經能看到慶王府的朱紅大門,門前人來車往,熱鬧非常。蘇湘湘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動,憂色又襲上了眉頭。;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