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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級末日癥候-286 末日癥候(二)萬字
更新時間:2012-07-16  作者: 全部成為F   本書關鍵詞: 科幻 | 末世危機 | 全部成為F | 限制級末日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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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末日癥候(二)萬字

所謂癥候群,又稱為綜合征,英文為Syndrome,是一醫學術語。{}

本意是因某些有病的器官相互關聯的變化而同時出現的一系列癥狀。后來也用于描述“某一些人因相互影響而達成一致的意向”,例如劫持事件中,人質因同情劫匪而同其達成一致,不同警方配合,反而幫助劫匪對對付警察,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的現象。

在我的理解中,阮醫生口中所說的癥候群在病理上趨向于本意,然而病人的行為方式卻包含第二種含義。

所謂的“末日癥候群”不過是由安德醫生為“真江”等人所感染的疾病的非正式稱謂,醫學上并沒有正式命名,甚至在這座病院之外是否有他人察覺這種疾病的存在并加以研究也尚未可知。

阮醫生告訴我,盡管安德醫生對所謂的“末日癥候群”已經研究了很長時間,然而正如在某些可能的疾病出現時,經常會同時出現的臨床特稱、癥狀、現象,此時醫師可針對出現的其中一種表征,警覺可能一并出現的相關變化,然而實際的病原、確定診斷的疾病名稱或相關生理變化可能無法確知。“末日癥候群”所導致的病人相關生理變化和精神變化同樣存在大量未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感染了這種未知疾病并由此觸發癥候群的病人會產生諸如“幻覺”,“幻聽”,“體內異物”,“狂躁”,“受害妄想”以及“體溫上升”甚至是“自燃現象”。以外在病理表現來看,幾乎和普通的精神病人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兩者在本質上有相當大區別,前者是疾病感染導致心理失常,后者則是環境因素導致心理失常。

精神病人通過心理治療有可能好轉甚至痊愈,但是“末日癥候群”患者的治療則必須從疾病本身著手,這些年的研究已經證明,單純心理治療方式對“末日癥候群”的成效并不大。

我作為“末日癥候群”的感染者,除了平常服用的心理治療的輔助藥物外,在阮醫生處所注射和服用的新型藥物都是針對這種疾病而研究的特效藥,但是這種特效藥并不能根治這種未知疾病。

“至今為止尚未研究出長效的藥物,因為這種疾病具備很強的抗藥性和突變性,每種新藥物基本上只能持續兩周時間,之后就會逐漸失去效用。不過普通的心理治療輔助藥物多少可以緩解一點精神上的壓力。”阮醫生摘下眼睛,用衣角揩了揩說。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這種疾病還是絕癥。”這可真是最壞的情況,然而我并沒有被“絕癥”這個字眼打倒,甚至感覺不到任何動搖,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為我解釋這些事情,“醫生不是要在告訴病人關于患上絕癥的事情上要保持謹慎的態度嗎?”

“啊,雖然是有這樣的說法,醫生必須安慰病人,可以說點小謊來穩定病人的情緒,不過盡管一些人會說是為了病人著想,讓其能夠以一種謹慎的心態來處理后事和人際關系,不過在我看來不過是醫院和醫生擺脫麻煩的借口而已,得知自己注定要死的家伙總是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喂,高川,你不會是這種人吧?”阮醫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發鬢,嘆氣道:“哎,哎,其實說是絕癥,不過和癌癥,以及艾滋病沒有多大區別吧。”

我覺得阮醫生是在顧左右而言它,不過罷了,雖然不明白她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畢竟從她那里得到了許多消息。

“這么說來,似乎自從我醒來起,已經過了兩周吧?”我突然想起這件事來,在這段時間里,雖然沒有太過注意,但是我在阮醫生的監督下所服用和注射的藥物似乎并沒有太多變化,這是否意味著這些藥物正在失去效用?

“你終于想到了。”阮醫生微微皺起眉頭,但片刻后就舒展開了,恢復習以為常的態度,“沒錯,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為你準備的那些藥物已經沒什么用了,但是新的藥物并沒有制成。末日癥候群每次經過藥物刺激后,都會變得更加復雜,針對性研究也會變得更加困難。”

“你的意思是,這一次我真的沒救了?”我覺得自己意外的平靜,就好似不相信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察覺到了,不管醫生說什么,就自己而言,并沒有“絕癥”和“死亡”的概念。我注視著被隔絕處理的宿舍樓,用一種自己聽起來無比滑稽可笑的語氣說:“再過不久,我就會像那些家伙一樣,狂亂后自殘而亡?”

“不,死亡的方式并不只有狂亂和自燃而已。而且,晚期的病人沒有藥物卻仍舊活下來的人也并非沒有。喏……”阮醫生朝呆立在我身邊的三個女孩呶呶嘴,“她們三個不是最好的例子嗎?以及那些被送進黑塔里的病人,我也不清楚他們是否全都死在里面了。”

“你沒進過那座黑塔嗎?”我問。

“沒有。”阮醫生干脆地說:“其實我很想進去看看,可惜沒有權限,要進去需要放棄太多東西了。”

“安德醫生可以進去?”

“是的。”阮醫生認真地盯著我說:“我說過吧,他是這種未知疾病的處理專家,實際上,你已經不止一次超過藥性期了,但是在獲得新藥物之前,雖然有些麻煩,但你最后總是能挺到新藥物的到來。這才是我最吃驚的地方,我大概知道安德醫生用了什么辦法來控制你的病情,但是我一直不覺得那是有效的,然而他竟然成功了……”她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只是,有些后遺癥,不過你總算是還活著,比起其他病人來說,狀態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我已經感覺到了,這個身體正變得不協調。”我說了這句話,好似恍惚了一下,感覺自己發呆了很長時間,但是從阮醫生的態度來判斷,其實只是很短暫的時間,“我現在應該去找安德醫生嗎?”

“……安德醫生已經通知我了,讓你立刻去見他,進行二周目的療程。[]”阮醫生沉默了片刻說到。

“這幾個女孩……”

“我會為她們安排新的房間。”

我點點頭,調轉輪椅朝安德醫生的辦公室推去,不過在那之前,我問了阮醫生一個問題:“你說過安德醫生的治療是有效的,但是你卻經常對我說,我的情況已經變得更加嚴重了,到底誰是正確的?”

“兩者都是。”阮醫生頓了頓,說:“你在他那兒的療程結束后,按照例行檢查的結果,對比之前狀態,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轉,甚至可以說更加糟糕了,但是就最終結果來說,你仍舊能夠在這里和我交談,在不知究里的人看來就像個正常人一樣,這是以往的病者所沒有的情況,這能說是壞結果嗎?”

“就像是回光返照?”

阮醫生笑起來。

“如果總能回光返照,或者回光返照能夠永遠持續下去,那么這個詞匯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你才無法理解我的情況?你覺得我這種回光返照的好狀態還會繼續下去?”我說。

“說不定,我真想看看,安德醫生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阮醫生毫不避諱地說到。所謂“治療”有效與否,是比較后得出的結論,是對過程的一種描述,然而就“治療”的意義來說,大概是只要結果好,就怎樣都行吧?

關注治療過程中的變化的阮醫生,對我的情況得出了壞的結論,但是安德醫生卻從治療的結果上拉了我一把。這么想的話,阮醫生不正是對這種過程和結果之間的差異性所暗示的矛盾感到好奇嗎?

治療的過程和結果本不應該產生矛盾,然而既然矛盾已經產生,那就代表阮醫生和安德醫生兩人在這種未知疾病的理解有著本質的差異。

正是這種差異,導致安德醫生在這種未知病情的研究中處于上風。

阮醫生采取的是常規的治療方式,那么安德醫生的非常規又意味著什么?我隱約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無法摸清這個問題,就會失去許多重要的東西。

因為安德醫生的非常規療法并不總是有效,甚至可以說,存在相當大的風險,畢竟在他所負責的那么多病人中,只有我一個人還活潑亂跳,而“咲夜”她們的下場已經歷歷在目。說不定什么時候,我也會變得和她們一樣?這么一想,就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會死,但會生不如死……嗎?實在太刺激了。

當我推開安德醫生的辦公室的大門時,辦公室里空無一人。隨著愈加明顯的混亂,安德醫生的時間也變得匆忙起來,因為引發混亂的家伙都是他所研究的疾病的感染者,同時也是他所束手無策的晚期病人。不過我偶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許接受了安德醫生非常規治療,才是導致這些晚期病人如此行徑的原因吧,當然,這種惡意的猜想根本沒有半點根據。

因為辦公室里沒人,走廊上也沒有他人的腳步聲,這種寂靜讓我感到安德醫生不會很快回來,這種感覺讓我有了搜查這間辦公室的念頭。安德醫生并沒有將自己的治療理念、方式和成果跟其他人分享,至少是和我接觸過的任何人,就連阮醫生也只是通過事后對我的檢查來判斷安德醫生的研究進展。

達拉斯入侵過安德醫生的電腦,也沒有找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既然是安德醫生的辦公室,就應該有一些研究資料。

其實對于普通人來說,保密的方式并不多,重要的東西會在數據庫中加密存檔,但是正在進行的研究不可能全部用電腦來處理。對于安德醫生這種年紀的人來說,平時的靈感和思維引導更習慣付諸紙上。不太重要的東西通常鎖在抽屜里,平時閱讀的書籍、書簽和便條都會或多或少透露研究過程中的秘密,一些不方便立刻錄入電腦,不正式卻相對重要的東西,或許僅以紙面方式存放進保險柜中……我巡視辦公室,檢查他的書柜,尋找那些經常開合的痕跡,找出涉及“人類補完計劃”目錄,以及阮醫生的病理描述的書目。

當然,我不可能將這些書籍全部翻讀一遍,我想找的只是安德醫生可能會在書中用筆跡和便簽標識出來的重點。除了書柜里的專業書籍,還有書桌上的檔案和書冊。從其中所涉及到的詞匯來看,安德醫生關注的大都是人格方面的研究,其中包括人格的誕生,以及人格分裂的可能性與治療人格分裂的案例,另外有小部分是關于線粒體的研究,更讓我在意的是,其中零星提到線粒體的分裂繁殖和異常導致基因層面的突變,并從生理上對大腦的影響。另外還有一些關于人類思維時腦波的變化,對弱電流的影響,以及人體微弱電磁場在環境中殘留的可能性的探討。

有一張貼在燈罩上的便簽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寫著:如果線粒體干涉了基因,基因從生理上影響大腦,人格被扭曲,思維能夠殘留,那么靈魂的存在并非神秘。

我嘗試打開他的抽屜,配有鎖頭的中柜并沒有上鎖,打開之后,我在里面發現了第一次配合安德醫生進行心理問詢時,裝著我的檔案和一本黑色日記本的塑料袋。當我將其取出來時,安德醫生當時的樣子猛然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仿佛來到了那個時候,安德醫生正坐在這個位置上,并不十分利索地摘下自己的老花鏡。

他盯著對著失憶的我,說:“你真的半點都記不起來了嗎?”

我的回答充滿叛逆和抗拒,但安德醫生露出一絲飽含深意的笑容,就像是一直在等我說這句話。{}

然后他說了什么?

啊,沒錯,他這么說了:

“你現在的狀態和你失去的記憶有關,或者說……你的記憶被替代了。”他伸出食指,朝我虛點了幾下,“你成功地給自己構建了一份虛假的記憶,這就是治療的第一步。嗯……盡管期間出了一點小問題。”

當時我是如此煩躁,對這些人的措辭感到厭煩透頂,因為我根本就沒能適應從末日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轉變。而且,正因為當時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就沒有體味到這句話的意思。

“虛假的記憶能夠完全取代真正的記憶?”我輕聲復述著當時自己的說法:“這是不可能的,身為心理學專家的你,安德醫生,你應該知道這一點”

“沒錯,你說得沒錯。哦,你是個聰明的小家伙,通常來說,一個人的記憶是無法全部被替換的,但是根據記憶片段和深層心理構建一個截然不同的自我世界,這正是這套治療方法的價值所在。孩子,你嘗試過影片編輯嗎?將場景片段切割出來,混合其它材料,重新編輯成和原影片完全不同的情節——我們成功構建了虛假記憶,這個成果的證據,你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嗎?”安德醫生的臉上露出狂熱的神情,“阮醫生說你的病情惡化了,但在我看來剛好相反,這只是治療流程的第一步,不過這也是她討厭我的原因。”

這個蒼老而狂熱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耳邊,我感到自己有些虛脫,目光落在燈罩的便簽上,那里寫著:如果線粒體干涉了基因,基因從生理上影響大腦,人格被扭曲,思維能夠殘留,那么靈魂的存在并非神秘。

人類補完計劃的目錄再一次浮現在我的眼前:人格分裂與環境影響,腦波殘留反應,微光對活體的影響,癌細胞觀察,線粒體研究及致癌反應,線粒體的非常態繁殖,催眠療程和方法論,在虛擬構架中的心理呈現……

緊接著又是在“森野”的幻象中,那個神秘中年男人的喃喃自語:

“既然癌性繁殖的線粒體會產生自己的意識,會吸收周圍環境的殘留波段,為什么要控制癌性繁殖?應該控制的應該是癌性繁殖后所產生的意識和人格”

未知疾病,末日癥候群,線粒體癌性繁殖,基因異變,大腦影響,精神病狀態,人格的產生和替代,虛擬的世界——這些詞匯就像是被一根漆黑的線條串了起來。無數的幻燈片般的記憶畫面,零碎繁雜的聲音,不斷在我的腦海中閃現,我感到一種強烈的恐懼感,這種恐懼并非來自情感,而來自于自我存在的本源,它從一開始就在那里。

我呼吸沉重,渾身大汗淋漓,那些記憶的碎片所帶來的人像、表情、圖片和聲音仍舊走馬燈一般閃現。我的思維一片混亂,但是在這片混亂中,卻有某種未名的東西促使我翻開了那本黑色的日記。

翻開封面,潔白的扉頁上用鋼筆用花式文字寫著:人類的優越在于其精神,否則便與野獸無異,因此人類的補完要從人格的補完開始。

正文上如同劇本般羅列著劇目和大綱:

第一幕:廁所怪談

第二幕:籠中鳥

第三幕:日常分裂

第四幕:厄夜怪客

第五墓:邪惡力量

大綱和設定的第一行如此寫到:這個世界是從一所高中,確切來說,是從一所高中的廁所開始的……

之后故事開始了,這是是一個名叫“高川”的高中一年生,在一個充滿了命運的神秘和超現實怪異的末日世界中的冒險故事。

這個纖毫入微的故事,是我的過去,我的故事。我所有的愛與恨,喜悅與遺憾,成功失敗,所有那些結識的人,促使我們交織在一起的事件,都記錄在這本黑色的日記中。

當我用顫抖的聲音讀著:“這樣……”真江將我的眼球塞進了自己的眼眶,完好的右眼凝視著我,那只嵌入的眼睛卻左右上下亂轉,片刻后恢復正常,同樣用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凝視著我。她說:“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阿川。”

一種無比的痛苦和悲傷平靜地淹沒了我的靈魂。

我哭泣著,但是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為我在這一次明白了,為什么在這個世界,我總是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為什么他們談起“高川”,我卻感到他們在說一個陌生人。

原來是這樣呀,因為我本來就不是“高川”,只是一個在虛構的故事誕生的人格,一個替代了真正的“高川”的虛擬角色。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虛構的,我所有的愛與恨,喜悅與遺憾,成功失敗,所有那些結識的人,促使我們交織在一起的事件,都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物。我的世界,甚至還沒來得及構造完全,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我曾經以為的神秘,不過是尚未設定,我感受到的命運,不過是個錯覺,我的奮斗,也只是虛妄。

還有我所的愛人,我的朋友,甚至于我的敵人,曾經那么栩栩如生,那么血肉豐滿,我由此所產生的“自己所了解的她或他是片面的”想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們的設定本就片面,因此我只能看到片面的他們,僅此而已。

開什么玩笑……

別開玩笑了

我所擁有的一切,就是這樣如同紙片人一般的東西?

我大叫一聲,將黑色的日記本扔到門板上,那怦然的撞擊聲,就像是敲擊在我的靈魂深處。

“真江,咲夜,八景,瑪索,桃樂絲,系色……哈,哈哈……全都沒了,全都沒了……”我對自己說:“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聽到過這幾話,是的,我想起來了,“森野”不也這么說了嗎?在那個夜晚的幻象中,她也是如此悲戚和無助地說著:我什么都沒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從外面推開了。我沒有特別去瞧那個方向,只是我已經不知道該看那里才好,這個世界對我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也不再想去思考折磨人的問題。我太累了,只想就這么靜靜地休息一會兒。

然后,安德醫生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他對我露出個詫異的神情,皺起眉頭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然后從腳下拾起那本黑色的日記本。在這一瞬間,我真切看到了,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有一道不太顯眼的疤痕,就在“森野”刺傷中年人的位置。

毫無疑問,安德醫生就是當年那個瘋狂的中年人。

他顯然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覺得他肯定明白了,我覺得在他這二十多年的研究中,和我一般經歷,變成我現在這副模樣的病人絕對不再少數。阮醫生認為我是特殊的,也許吧,但那僅僅是指我活得比其他人更久。我并非獨一無二的,我的經歷也沒有任何戲劇性,我就是在安德醫生的治療中,在那個所謂的“人類補完計劃”中,一個尋常的末日癥候群患者而已。

只是,稍微活得久了一些。

“啊,你來了。”我有氣無力地說。

“你都看過了?”安德醫生揮了揮手中的黑色筆記本。

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嗎?我感覺得到,我快要死了,這個身體快要死了,我也將要消失。”

“你知道了?”安德醫生又問道。

“知道什么?末日癥候群?未知疾病導致的線粒體癌性繁殖?線粒體的異常對心理層面的影響?安德醫生,我不明白,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我說。

“每個人在活著的時候,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自己為什么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呢?哈,真是個無聊又可笑的問題。但是,在他們死亡前的一刻,或多或少會得出個結論安慰自己吧。所以你應該為自己沒有找到答案感到幸運,因為你還沒有被死神捉到。”安德醫生用風趣的語氣說著,就像是根本沒看到我的惆悵和痛苦,“知道嗎?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這說明我們的治療有了切實的進展。末日癥候群患者的死亡,總是從人格崩潰開始的,自我沒有崩潰,身體先崩潰的情況從沒有出現過。線粒體的癌性繁殖只是末日癥候群的眾多癥狀中的一種,我只是假設它對人格有影響而已,畢竟線粒體具備著相當完整的基因功能,就像是人體中的另一個個體……但實際上,這種未知疾病為患者所帶來的生理和心理影響比這種可能性更加復雜。”

“安德醫生,你用一個虛構的環境創造了我,對‘高川’的治療有什么意義嗎?”我問道。

安德醫生似乎不打算再隱瞞了。

“我已經說過了,你所患上的疾病會對人格、精神和心理這些東西造成沖擊,但只要人格沒有崩潰,身體就不會崩潰,只要自我仍舊存在,那么生命就會延續下去,這就是這種未知疾病的奇特之處。”安德醫生將書籍重新插回書柜里,一邊解釋道:“所以,我有了一個猜測,這是不是人體的一種非常態進化或某種變異呢?如果自我能夠堅持到最后,身體是不是會對末日癥候群產生適性,那又會變成怎樣呢?就目前的觀察來說,末日癥候群在給身體帶來負擔的同時,線粒體會大量活性化、癌化并繁殖,就結果而言,身體的確變得強壯,敏捷,產生了一些稀奇的能力,啊,并非超能力這種科幻的東西,而是人體所具備的功能被增強了,或者沉睡在體內的本能被激活了,類似這樣的情況。”

安德醫生頓了頓。也許是因為組成我這個人格的成分中存在著某種排斥不良心理狀態的因素,總而言之,我一聽到這種專業又新奇的闡述,漸漸擺脫了那種虛無的感受,并因為沉浸在思考中而再一次感受到“自我”和“真實”。

很快,我就明白了安德醫生的目的。

“在我的研究中,啊,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但我認為,疾病對人格的沖擊,是因為癥候群喚醒了線粒體,并因線粒體的活躍而誕生第二人格,作為入侵者和陌生人的第二格對本格造成了沖擊。當然,因為線粒體自身并不如人體成熟的緣故,其所形成的人格其實是很脆弱的,甚至不完全是由線粒體本身的生命特征所誕生的,說不定還汲取了外部環境的養分……說到這里,不得不提我的另外一個研究,關于生物磁場在環境中的殘留。線粒體可能會因為那些潛在電磁波的影響,讀取死者人生的片段,并以此構造第二人格。”安德醫生不經意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傷疤,臉上露出一絲懷念,痛苦和淡漠。

他的說法可以解釋,為什么在我的幻覺中,有二十年前的“森野”所經歷過的事件。可以認為,我體內活躍的線粒體汲取了“森野”死后,殘留在周圍環境中,以生物磁場的形態存在的記憶。

雖然聽起來仍舊充滿了科幻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假科學,但是,這樣的事情既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么即便是錯誤的理論,也只能這么看待了。

比之更重要的是安德醫生口中不成熟的第二人格對第一人格的沖擊。

“真正的高川……”我還沒說完,就被安德醫生厲聲打斷了。

“什么真正的高川?你想死嗎?你不也是高川嗎?除了高川,你還是誰?”安德醫生說:“你是一個新的人格,但你同樣也是高川,這點很重要,你必須牢記。”

“因為治療需要?”我諷刺了一句。

“沒錯。”安德醫生根本不理會這點諷刺,“治療的每一個階段都是相輔相成的,名字是一種紐帶。對成熟的人格來說,認可自己的名字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好吧。”我說:“這個身體的原主人,那個男孩的人格已經不行了,所以你才制造了我……不,是你利用線粒體第二人格的猜想,催熟或整合新的人格,以此來取代舊的殘破的人格。我想你是這么認為的吧?安德醫生。末日癥候群激活線粒體,那么線粒體所誕生的人格,應該能夠承受末日癥候群給身體帶來的影響。”

“很好,很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安德醫生欣喜地鼓掌,“沒錯,所以你應該慶幸,若非末日癥候群的存在,你又怎么會誕生呢?現在你能在這個真實的世界自由行走和交談,正是托了我的研究的福,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一點。接下來我們要開始二周目的治療,這次的療程還只是一種假設,所以只有我們相互配合,才能得出最準確的結論,從而造福更多的患者。”

“那么,我想在這里親口告訴你一件事。”我從辦公桌后轉了出來,盯著安德醫生疑惑的臉說:“我不會繼續下去,我不想和你合作。”

“為什么?你恨我?討厭我?”安德醫生皺起眉頭問道。

“不,雖然我討厭你,但我并不恨你,正如你說的那樣,如果不是你主持這項研究計劃,就沒有我的存在。”

“那么,你是感到愧疚?”雖然安德醫生的提問沒頭沒腦,但我仍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我不需要愧疚。誠然,我占據了這個身體,男孩的人格已經不存在了。按照你的說法,是我的出現導致男孩的死亡。但是,同樣按照你的說法,即便我不存在,男孩的人格也會死亡,不是嗎?”我盯著自己的雙手,撫摸著自己的右眼,“我總有種感覺,和我同名的男孩并沒有真正死亡,他只是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是的,成為了我的一部分。他的情感、掙扎、記憶和選擇,連同他所背負的期望、執著和責任,在我獲得那張紙牌的時候,就已經連系在一起了。隨著記憶的蘇醒,隨著身體的惡化,我愈發感覺到,我們的靈魂正從油和水的狀態發生某種質變。

當我撫摸自己的右眼,總能想起末日故事中的那個真江,繼而想起這個世界的真江。

她們,就在我的身體里,成為我生命中無比沉重的一部分。

我如此想到,本是虛構的世界,可那些人不都是真實存在的影子嗎?雖然在這個世界,真江她們大部分都已經死了,但是在那個世界,只要我愿意,它會變得更加完整,更加龐大,更加真實,我可以為她們專門做下設定,就像有人為我的誕生作出設定一樣,生存于那個更加復雜的世界的她們,會不會如我一樣誕生呢?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就想飛奔回到那個世界,想要回到誕生我的母體,那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啊。

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履行這個世界的“高川”的責任,這個世界里的“系色”還在黑塔里,“咲夜”、“八景”和“瑪索”仍舊活著,“桃樂絲”不知所終。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愿意和我合作。”安德醫生搖搖頭,“無法理解,無法理喻。我看了阮醫生的報告,你的身體已經產生抗藥性,而你顯然無法適應這具身體的新變化。這意味著對于線粒體來說,你不過是個失敗品,如果你再固執己見,接下來線粒體很可能會制造第三人格,而你也將變成那些狂亂的病人。你不是看見了嗎?那些沖擊宿舍樓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

“安德醫生,咲夜、八景和瑪索,她們也是你的病人,你知道她們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我對安德醫生說:“這不是你的治療方式的后遺癥嗎?”

安德醫生露出錯愕的表情,但他很快低下頭,摘下眼鏡用力揩了幾下。

“啊,誠然如此,但那是最初時候,治療方式并未完備,所以才在過程中出了點差錯。現在不一樣,你不是好好的嗎?對于治療方式的改進是卓有成效的。”

“不,我想,卓有成效這個詞匯只能用于第一療程,接下來的療程不是只在你的構想中嗎?”我路過安德醫生的身邊,伸手從他胳膊中奪下那本黑色的日記,在他開口之前,說到:“請讓我安靜一下吧,安德醫生。”

“你會配合我的,是嗎?你會配合的,否則你的出生就沒有意義了。”安德醫生厲聲在背后喊道。

我明白他的威脅,就算我不答應,安德醫生也會強迫我進行二周目的療程,如果不是這樣,我對他而言就沒有絲毫意義。可是,我并不清楚二周目的治療方式和目的,也不認為安德醫生會老實交待,更可怕的是,我的存在在理論上已經這個身體的線粒體所誕生的人格,對這個身體病變的不適性,會不會并非人格的失敗,僅僅是因為支持這個人格的線粒體并沒有那么強大呢?如果是這樣的話,安德醫生所謂的第二療程,其實只是將第一療程重復一次,利用新的虛擬世界構成新的人格,將我取代罷了,就如我取代曾經的“高川”一樣。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的死亡?即便我能存活下去,也只能和曾經的“高川”一樣,留下記憶和情感的殘渣,只寄望于新人格的承認?

那真的是何等悲傷的結局。

曾經的“高川”,是明白自己將會變成這樣,也同意那個虛構世界的治療方式嗎?也許吧,他其實沒有選擇。

英雄,其實并不總是強大,也并不總是有選擇的。

可是我不一樣,這個封閉的病院已經開始改變了,混亂正在產生,我也并非懦弱和一無所知。我想嘗試一下,反抗一下,也許,這是我,是兩個高川,最初和最后的機會。

“是的,我會配合,但是,請讓我安靜一會吧。”扔下這句話,我推著輪椅離開了。

沒騙你們,這文真的是科幻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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