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頭和機身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靶子，非要做個比較的話，機頭如果是十環紅心，那么機身就是整個靶面。這還是次要的，對于周林軍大隊最有利的是日機的陣型左右深度要遠遠厚過前后，于是他們即使心情再緊張，發揮再臭，也不用擔心取不到戰果——一層過去還有一層，一層后面又一層，用事后楊劍橋酸溜溜的話說：“累累的機會，瞎貓都能逮到老鼠，沒啥了不起！”

不同于對飛只需要稍稍調整方向就能夠擺脫對面敵機準星的鎖定，面對來自側面的威脅，日機飛行員除了加速逃離根本沒有太好的辦法。本來，對于飛行技術高超的鬼子而言，此時可以用翻滾機動來擺脫。可問題是前后左右都是友機，并沒有多少空間給他們發揮，滾翻機動一個不好就是一個“自殺戰術”，而同歸于盡的對象卻是自己人，技術高超的鬼子飛行員大多遠比一般人聰明，自然不會做這種蠢事，于是周林軍大隊的三十六架白鰭豚就好像一把把利刃一樣切進了一頭龐然大物的肋間，龐然大物空有一身力氣一副好牙口，可是腦袋轉不過來，除了流著血繼續朝前狂奔沒有一點辦法。

石川次郎本來挺看不起“自殺戰術”，可是面對來自側面的三十六架白鰭豚，他卻忽然悲哀的發現，他們這個時候就是有意執行這一戰術都沒有這個機會。規模空戰，陣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簡單做個比喻，一方是三五抱成團，一方卻只能各自為戰，孰優孰劣不言而喻。周林軍大隊將日機陣型沖了個稀巴爛，日機炸了窩的蒼蠅一樣四處亂飛，結果被學兵軍以密集陣型沖鋒過來的主力機群集中火力迎頭痛擊，很多鬼子還沒調整好飛行狀態就被打得凌空解體，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沖在前面的日機倒是有實施“自殺戰術”的機會，不過面對三五成群的白鰭豚，他們往往還沒能沖近身就被編織成網的火力射中，于是“自殺戰術”真正的成為了純粹的自殺。

石川次郎不愧為空戰老將，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心中咒罵著山本五十六，認為老東西整出這個戰術完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腦筋急轉馬上下令不許隨意發動自殺戰術，要求手下拿出平時訓練時的戰術素養來，并鼓勵他們只要能夠拿出訓練時的水平，那么就一定能夠擊敗支那軍：“諸君，請牢記這一點，在亞洲，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才是這片天空真正的主人——我們的前輩開始在天上翱翔的時候，支那人還不知道飛機為何物呢……”

平心而論，石川次郎說的這番話倒也是實情。只是現在看來卻已經過時了——且不說白鰭豚的性能遠勝于日軍的任意一款戰機，就拿雙方航空兵的飛行時間來比較，學兵軍一方也已經比日軍要多得多。所以他這番話的作用，也就僅僅能給予小鬼子航空兵一點心理上的慰藉而已。

空中開始亂戰，幾百架戰機糾纏在一起，這種場面不是百年難得一遇也至少是十年難得一遇，地面上的雙方步兵立刻被吸引住了。池觀星本來因為之前部隊的表現而心懷忐忑呢，漸漸的血卻熱了起來，眼睛中開始燃燒起熊熊火焰。

空中戰機太多，曳光彈拖拽出的明亮彈道晃得人眼仁疼，間或一團火光炸開，眾人眼中的影像登時全部變成了火紅色。戰況太激烈了，而因為和自身有著密切關系，所以雙方士兵無不仰起腦袋緊張的注視著，然后慢慢的表情就變得天差地別起來。

游擊隊員里面能看得懂門道的其實不多，加上又長時間仰著腦袋看得眼花脖子酸的，所以少有人能看出發生爆炸的或者拖著濃煙朝地面上墜去的戰機究竟是哪一方的。不過不要緊，一百個里面有一個能看得懂就行了。只聽見一聲喜滋滋的大叫：“是鬼子戰機！鬼子戰機爆炸了！”然后便是一片雷鳴般的歡呼聲。

和游擊隊不同，日軍里面倒是十之能分辨的清，于是和對面不時爆發出陣陣雷鳴聲不同，日軍隊伍中越來越沉寂，眾鬼子的臉色越來越白，漸漸所有人的臉上都失去了血色——剛才被空中堡壘炸得太慘了，這讓他意識到一旦已方空軍失利，那么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必然還是劈頭蓋臉的空中打擊。此時他們的主力部隊已經疏散到了山上，按說對空襲用不著太畏懼了。可是，清楚戰機類型及其功用，讓他們知道接下來降臨的空襲會變得比較精確，那么除非他們早早的就躲起來，否則將會在這種手術刀般精確的打擊下死傷慘重。高橋多賀二顯然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在石川次郎的漢口飛行團敗像越來越明顯的時候，他果斷下令后撤，讓部隊更廣泛的躲到山上去。

“閣下，那宜春？”參謀長宮本俊夫苦澀的問道。

“只能看形勢而定了，”高橋怏怏道，語氣同樣苦澀。恥辱啊，本來還想著鑿穿支那軍防線將其馬當方向的部隊圍殲呢，但是現在卻連自身的安危都得不到保證了，解宜春之圍也就只能再看看了。

“支那人的航空部隊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高橋沒有接話，他的情緒已經糟透了。

山本五十六整出來的自殺戰術一度讓學兵軍空軍上下皆提著一顆心，再沒了以前那種舍我其誰的氣勢。似張曉林還有羊破虜，日本人絕對沒有想到，在接戰之前，前者緊張得出了一身汗，后者則是猶豫再三以后才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

雙方全面接戰以后，張曉林緊盯著雷達屏幕，眼睛一眨都不眨。他旁邊的通訊參謀同樣十分緊張，所以當羊破虜略顯興奮的聲音響起，下令全師一鼓作氣擊潰鬼子的時候，他轉頭對張曉林道：“司令，看來大局——已定！”話沒說完，他看著張曉林一頭一臉的汗，不禁愣了一下，心說原來司令也緊張啊。

張曉林心還提著呢，在話麥中喊道：“小羊子，戰況如何？”

“鐵定大勝！”羊破虜渾厚的男中音立刻響了起來。

張曉林這才吁了口氣，道：“不要大意！要防止小鬼子狗急跳墻！”

“哈哈！司令，放心吧，他們蹦跶不起來了——黃小花，你干什么？注意和僚機之間的配合！”

張曉林這才感覺到了身上的異狀，他擦了把臉上的汗道：“，從沒這么緊張過！”然后他看見通訊參謀臉上的汗，笑了：“，怎么都這熊樣？！”

通訊參謀嘿嘿的笑。

張曉林咧嘴笑了，石川次郎卻是欲哭無淚。戰術上連續被克制，讓他們的數量優勢很快就不存在了，而數量優勢一旦不存在，他事實上也就沒了重整旗鼓的可能。偏偏，白鰭豚速度上的優勢讓他想要成建制的撤出戰場難上加難，而因為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他們反而越陷越深，漸漸的變成再想走那就得斷大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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