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說著，忽的見房里方先生停下了念書，將藤條在臺上啪啪的敲了兩下，示意學生們也停下來不要出聲。

“要點人背書了嗎？”不跳字。夏紫漓一見這仗勢便隱隱的明白了過來，難怪昨兒小威說今天要檢查呢:"若是背不上來先生會怎么辦？”

看著那根敲得啪啪響的藤條，夏紫漓擔憂的問道，只希望自己的猜測不要成真。

倒是一邊的凌漠宸見夏紫漓擔心的樣子，以為她擔憂小威背不上來會受罰，便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放心好了，小威不會背不上來了。”

夏紫漓原本是猜測著若是背不上來怕是要受罰的，此刻又聽凌漠宸這樣一說，自然是更加確定了的。這樣想著，她心中方才原本對書院升起的好感忽的消失了一半，連站在一旁繼續看下去的興趣都沒有了。

“看，小威第一個被點起來的！”正在她心生不滿之際，一邊的凌漠宸忽的推了推她說道。

見小威被點了起來，夏紫漓這才定下心思不再多想，只靜靜的站在原地聽小威背書。

“……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冬則溫，夏則凊，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業無變……”

只聽得小威毫不含糊，順順暢暢通篇被了出來。夏紫漓在外面聽得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不愧是凌漠宸耳提面命親自教授出來的，年歲雖然幼小的凌以威卻已經初露鋒芒，相當聰慧了得的樣子。然而，她憂的卻是這樣比現代更應試教育還要應試到幾乎可以說是條條框框到完全生搬硬套的教學總有一天會將小威的棱角打磨得毫無興致可言。

她這樣想著，房里方先生已經又點了一個學生起來背書。顯然這個學生并不像凌以威那樣順暢，背前面時倒還是都能背出來，然而越往后背就越磕磕巴巴，有時甚至要停下來想好一會才能背出來后面的。

不過雖說坎坷了一點，但到底是一字不差的最后全部背了出來，故而方先生也只是嚴厲的批評了幾句，讓他回去要繼續熟背，不可耽擱。

第二個背完，方先生又繼續點第三個起來背書。就這樣一路點下去，第四個、第五個……。哪知等點到第六個學生的時候，那個男孩子滿臉通紅的站起來，剛背了第一句，便停在那里背不下去了。

方先生等了好一會，見他實在想不出下一句，不覺皺著眉厲聲呵斥道:"楊童書，你這是怎么回事？就只會被第一句嗎？平日里究竟有沒有好好背書，你看看其他人不都背得上來么？你這樣不知進去日后還要怎么繼續？”

那位叫做楊童書的小男孩原本背不上來心里就急，又被方先生這樣一斥罵，不覺撇著嘴哭了起來道:"先……先生，我會背，真的會背，明明昨兒還在家背給爹爹聽過了的……”

他一邊哭著一邊解釋道，臉色急切與難過的神色交織一霎深深的扎進夏紫漓的心頭。

“會背？！”方先生被楊童書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會背那你怎么背不上來？平日里不用功，到這會子哭個什么？除了哭，你還會什么？”

他一面說著，一面激動地拿藤條敲著桌面，聽起來啪啪直響。要說他今兒也是注意到凌漠宸在外面看，故而想好好表現表現，以免讓凌漠宸覺得自己不夠格給凌以威當西席了。

可是被這個楊童書這樣一攪和，原本好好的形象全被破壞掉了，這叫他如何不氣？方先生是越想越氣，終是咬牙恨恨的說道:"背不上來便背不上來，小小年紀便學會欺師瞞祖，日后可該如何是好？手伸出來！”

楊童書一聽方先生說把手伸出來，不覺越發哭的傷心了，卻又不敢不伸手。只是唯唯諾諾的伸出手，哭著道:"先生，我真的會背的，真的會背的……”

他話還沒說完，那邊方先生早已是一藤條狠狠的抽了下去。原本細嫩的手心立刻起了偌大的血紅印子，那邊方先生卻仍是不解氣，又接連抽了兩鞭子。

看這仗勢，在屋外的夏紫漓再也忍不住的跑了進去喝道:"住手！”

再說方先生原是準備再一藤條抽下去的，夏紫漓這猛然一發聲倒是將他嚇了一跳，愣在原地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這時凌漠宸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跑進屋一面將夏紫漓往外拉，一面向方行波賠罪道:"先生莫怪，紫漓也是一時嚇倒了，我這就帶她出去。”

“你在說什么啊？！”夏紫漓見凌漠宸不僅不幫自己，反倒向方行波賠罪，不覺怒意直攻心頭:"他這樣體罰學生難道是對的嗎？他們才多大一點孩子，學習難道不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嗎？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們？”

“住嘴，”凌漠宸見她倔強的仰臉憤怒的看著自己的樣子，仿佛是一直被燙著的小貓一般，生怕她會像上次那樣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來，便忙厲聲喝止道:"該適可而止了，你還是個小孩子嗎？”不跳字。

“小孩子？！你的意思是我在無理取鬧？！”夏紫漓咬唇死死的看著他，仿佛是要將他看透一般:"你有沒有想過孩子的感受？背不上就要這樣挨打，他們不是學習的機器！他們也是有思想、有生命了，你們這樣教學只會讓孩子越來越討厭學習。學習應該一種快樂，而不是一種強迫的責任，你們這是在抹殺孩子的生命！”

想起小蘭捏泥巴時快樂的笑臉，想起小威不滿泥巴的衣襟，夏紫漓只覺得自己仿佛是陷入了沼泥深淵一般，她越發出來，越想給他們快樂，卻被無數的沼澤越纏越深，她覺得再這樣下去，連她自己都快要失去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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