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塵推開門,只見蘇氏正一手拿著繡花用的繃子,一手拿著針發呆,她走過去喚了一聲娘,蘇氏這才回過神來,她抬起頭,看著蘇若塵,見她臉上有些笑意,這才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小塵,你哥沒事吧。”
“娘,哥可傷心了,都哭了。”蘇若塵應著話,眼卻是盯著蘇氏的表情,蘇氏聽說蘇諾悠哭了,臉上明顯崩緊了,最后才是輕嘆了一聲說道:“丫頭,你雖比你哥小,但也不知道怎么會事,娘總覺得你更懂事些,所以有的事,你要多勸你哥些,以后也不要讓他想著去參加科舉應試之類,咱們只要有結平安的小日子就好了,不要去謀什么官職了。”
蘇若塵聽到蘇氏的話,不由輕嘆了一聲,心里斟酌著一字一頓的說道:“娘,誰家父母不望兒女光耀門楣,哥又有先生的贊賞,說明他有天份,他自己也愿意吃這個苦,為什么您反而不愿意了?”
蘇氏好半天都沒有應話,她放下手里繡花繃子,看著蘇若塵,良久才說道:“這些都是命。”
“娘,所謂運由天定,命在人為,所有的事都是人自己在選擇,為什么都要把一切歸結在這一句人為的決定的因素上呢?”蘇若塵說的極輕,她一面觀察著蘇氏的表情,一面去倒了一杯水,然后端過來給蘇氏送上,蘇氏,聽蘇若塵說的犀利,本都有些眉頭輕皺,看她遞了水上來,還是下意識的伸手接了,水是之前才燒的,燙的水杯也是溫暖的,觸在手心間,在這微涼的秋季里,自是暖的很舒服。
蘇若塵看見蘇氏放松了一些,這才又坐在了她的對面,然后手指尖有節奏的輕輕敲著桌面,發出一聲一聲的發出規律的“咚咚”的聲音。然后蘇若塵又瞧著蘇氏微微一笑的說道:“娘,今天在地里忙了一天都累了吧?”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的蘇氏不由愣了瞬間,但還是隨便應了一句道:“還行。”
蘇若塵繼續用指尖看似無意的敲打著桌面,聲音還慢慢的伴在她的話語間:“娘......咚.......咚......今年的收成還不錯吧?”
蘇氏繼續隨意的應著:“嗯。”
“娘......咚.......收了糧食是不是要把咱們家那屋后柵欄請人修整一下,我看都有些壞損了?咚......”蘇若塵還是在繼續的敲擊著桌面,指尖這樣微微的顫動間發出的聲響,并不大,似乎蘇氏也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只是點頭應道:“是啊。”
蘇若塵繼續的敲擊著桌面的,又看似隨意的關切了幾句蘇氏這繡品準備繡的花色,一直看到蘇氏的眉間已經是完全的舒展開來,她才突然的笑道:“娘,我爹是不是還活著?”
“是......”蘇氏只是吐了一個字,立時領悟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臉色立時大變,她看著蘇若塵,驚的站起身,蘇若塵卻不給她反映的時間,繼續按著原本的節奏敲打著桌面,然后追問道:“娘,我爹是不是朝中人?”
蘇氏這時候的臉色已經全然變了,她好半天也沒有應話,蘇若塵只是看著她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經猜對了,她之前一直這樣敲著桌面又問些蘇氏簡單的問題,便是心理學中催眠手法的一種入門方法,當一個人習慣在一種環境里放松而真實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就會覺得說實話是一種習慣,但這時候蘇氏已發現不對了,有了提防,顯然不會再說些什么,但蘇若塵從她面部緊張及有些驚訝的微小表情里還是認定了自己的問題,應該是猜中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蘇氏可以認識博陵崔家的人,還有什么不簡單的關系,五姓七家,那一個是普通的門閥,若蘇氏的家門不是門閥中人,便一定是朝中大員。
蘇氏好半天也不說話,只是瞪著蘇若塵,突然的喝道:“這些是你一個孩子該問的事嘛?”
“娘,你別生氣了。”蘇若塵輕嘆了一口氣,然后站起身,走過去扶著蘇氏說道:“娘,別生氣了。女兒......也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樣的情況,才能去勸慰一下哥哥呀。”蘇若塵說完,見蘇氏一臉的不悅,知道她還是在氣憤自己套了她的話,只得硬擠出兩滴淚,然后可憐兮兮的說道:“娘,女兒知道錯了,娘......您別生氣了。”
蘇氏看見蘇若塵讓自己嚇的無聲的落下淚了,想到這個女兒自幼懂事,又體弱多病,因為自己的原因又失去父親的照拂,只能是可憐的過著這樣的貧困生活,念頭這才樣轉動了幾圈,自是心軟了又軟,這才臉色稍霽,輕嘆了一聲,沒有說話,復又坐下,手放在桌上,緊緊握著,已捏成拳頭的手指關節一處處的發白,可見她握的有多緊。
蘇若塵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依在蘇氏身側坐下來,這才繼續說道:“娘,當年你和爹究竟發生什么事,為什么,為什么......莫不成,你是從家里逃出來的。”那一瞬間,蘇若塵突然間腦間靈光一閃,猜測蘇氏是從大戶人家逃出來的逃妾......才會如此脫口而問,只是才說出口,蘇若塵便又覺得自己想的有些過份了,立時有些微微發囧,卻沒成想蘇氏好半天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這一聲輕嘆,在此刻聽來,居然有幾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蘇若塵見蘇氏居然不反駁,心下有些凜然,便伸手過去拉住蘇氏的手,適才遞茶給她的時候,蘇若塵觸到她的手心里還是溫暖的,這時候卻只覺得她手心里全是涼汗,這是人類將全部血液抽回身體里去保護心臟而出現的生理反映,會出現這樣的反映,一般情況下是因為:受驚,恐懼,傷心.......
蘇若塵心下有些難受的握緊了蘇氏的手,然后勸慰的說道:“娘,你究竟在怕什么,又在避些什么,避的都不想讓哥有出息,避的都不想去更大的城市,有更好的生活,為什么?”
“小塵。”蘇氏喚了一聲,又輕聲的喚了一聲,“小塵。”這兩聲一聲比一聲低,好半天她才說道:“小塵,娘是怕有人如果知道了你們的存在,會想殺了我們母子,你明白嘛。娘是害怕你們會有生命之憂啊。”說著話,蘇氏緊緊的握著蘇若塵的手,只握的手尖的指甲都要陷進她的手掌里,蘇若塵卻如是未覺到那指甲陷入手心肉間的痛楚,只是繼續問道:“娘,是誰要這樣做,莫不成是爹,還是什么家族恩怨,你不讓我們知道對手是誰,豈不是讓我們一遍茫然中,不知道處境,才會更加危險。”
“對手,你們怎么能算是他的對手,他......總之,你不要再問了,你們只要聽娘的話,咱們娘三個在這里好好過自己的平靜日子就好了,不要再想太多了,好嘛,丫頭,聽娘的話,也不要再問了。”蘇氏說到最后,居然有些激動,手緊緊的握著蘇若塵的手,卻是有些微微顫抖,眼里居然有一絲懇求,蘇若塵雖然還是不甘心沒有問清楚,卻也不忍再追問下去了,只能是默然的點了點頭,蘇氏這才舒了一口氣,只是這時候卻突然聽到門外響起蘇諾悠的聲音:“娘,你就告訴我們真相如何吧?”
只是那聲音響起的一瞬間,蘇若塵明顯感受到蘇氏的手握的又緊了幾分,那指甲是真的一寸一寸的陷進肉里去了,痛的蘇若塵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只是她瞧著蘇氏臉色都有些病態的微紅,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很是激動,她只好由著蘇氏那般捏著,不曾出聲讓她松手。
這時候蘇諾悠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現在蘇諾悠雖然只有十二歲,卻已經有蘇氏高了,五官也已經長開了,他與蘇若塵的纖弱清秀不同,自有一種男子的瀟灑,這時候不說話,更顯眉眼凌厲,蘇若塵只見他抿著唇,一言不發,不由以為蘇氏又會像之前那樣發脾氣,結果,蘇氏看著諾悠那番神色,居然一時之間沒有說話,反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樣一聲,更顯屋里很安靜,靜的可以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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