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事耽擱了,不好意思。一點之前還有一更。
韓岡抵達舊豐州并沒有引起太多的波瀾。
無論是從整合河東、麟府兩軍的角度,還是從盡早解決豐州之事的角度,他將帥府行轅移駐舊豐州都是必然的選擇。
不過現在也不能叫舊豐州了,天子降詔,朝廷移文,舊豐州改名勝州。這也是應有之義,要是此地復舊名,當初從府州劃分出來的今豐州就不好安排了。而勝州亦為舊有,恢復此地古稱,放在哪里都能說得過去。
午后時分,韓岡就在城頭上望風景。遠山近水全都被一層新雪所覆蓋,白茫茫的一片,其實也沒什么景色好看。
但這是韓岡的習慣。每到一處新地,總要先上到城頭上看一看,了解一下城池周圍的地理,順便做些筆記,以待日后有用。
舊豐州,也即是勝州的城垣并不高峻,兩丈出頭而已,而且跟低矮的城頭相配合的,墻垣也單薄的很。站在城頭上,韓岡估算著需要下多少工夫便能攻破這座城池,結果很是讓人憂心——就是以西夏的攻城水平也不要太費神,不用說契丹人了。
重修勝州城,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不過韓岡現在手上錢糧有限,人力有限,時間更有限,而要應對的寨防工程量卻大得驚人。三人份量的食材,卻要做出十人份的飯菜,這就是擺在韓岡面前的難題。但不管怎么說,舊豐州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依照龍圖之前的要求,勝州城的重修,折府州給出了上中下三策……”黃裳在韓岡身后說道。
“我方才已經看過了。”韓岡道。
折克行的高中低三套方案。高方案是以頂級的邊防重鎮標準來修建,韓岡是不打算用的,“所謂的上策,錢糧耗用太多,民夫需要也多,如此修豐……勝州,其他城寨就不要修了,只能是算作未來的目標。折遵道折克行字也只是拿來湊數而已。能動用的錢糧和人力的預算也給出了,具體修造的方略,只能在中下兩策之中擇優取舍。”
“龍圖覺得何策為佳?”黃裳問道。
韓岡轉回身,對黃裳道:“這事交給你,可以召集眾將來同議,定下來后上報給我。”
黃裳愣了一下后,心下頓時大喜,韓岡將這個任務交給他,等于是將他從經略使身邊的門客,轉為擁有實際職司的幕職官的前兆,哪里還有不愿意的道理,“黃裳明白!”下定決心,要將此事辦妥當了。
聽見黃裳答應時的聲調都變了,折可適在旁一笑,并沒有嫉妒之心。看看舊豐州重修乃至整個屈野川寨防體系的修造,到底是誰在建策,就知道這個差事本就輪不到他來做。
韓岡遠眺北方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的峰巒疊嶂,半晌后方道:“黑山黨項為契丹驅逐南下,此事已經確定。最后南下的人口,預計不會少于兩萬。其中人心各異,甚至可能會有遼人混跡其中。之前我說過文攻武衛,以攻心為上,教訓這群黑山黨項轉投大宋,不過眼下看來是不夠了。你們覺得現在的局面該如何應對?”
韓岡問策,黃裳新得了差事,便不去搶風頭。折可適回復道:“勝州一地,大宋得之故有,契丹失之本無。對遼人來說,其實無所得也無所失。眼下兵事不解,乃是蕭十三的私心作祟。而可供利用的當也是他的私心。”
韓岡點點頭,道理說得沒錯。
就像耶律乙辛本人的利益與遼國的利益不一致一樣,遼國的利益與蕭十三私人的利益也并不是一致的。這是很正常的事,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之間,總是有差距的。
再如韓岡,他也不可能無私到一切以大宋的利益為依歸。只不過韓岡目前最大的利益是在他幕僚那邊,盡量完美的解決目前的問題,才能讓他幕僚們——也就是氣學弟子——陸續得到進入官場的入場券。因此,便與大宋的利益共通。
黃裳接口道:“要利用蕭十三的私心,就要了解他到底需要什么,然后做出應對。官軍搶先一步奪下了豐州,蕭十三顏面大失。最大的希望是挽回顏面,但這其中也擔心爭斗下去,會損失更多的臉面。”
韓岡呵呵笑了起來:“要做個貼心人可不容易,算計耶律乙辛和蕭十三的私心倒也罷了,體貼他們的私心,這不是太難為人嗎?”
“龍圖誤會了!”黃裳連忙道,“跟在龍圖身邊,又怎會有對遼人委曲求全的想法?!”
“管他是黨項人還是遼人,沒必要去細細分辨。只要行動間有可疑之處,一概殺光就是了。”折可適更是爽快。
黃裳道:“換做是平日尚不須如此。但放在眼下,還是這樣最省事。”
“原來如此。”韓岡點點頭。粗暴歸粗暴,但卻是簡潔有效。
不管蕭十三有什么想法,只要他還有顧忌,不敢撕破臉皮,派出來的人被殺光了也只能讓他有苦說不出。
韓岡對遼人的威脅不是很放在心上,大不了打一仗。耶律乙辛剛剛穩定局面,不可能貿然撕毀澶淵之盟,即便打起來,戰事也只會局限于河東一地。依靠山河之險,讓蕭十三吃個苦頭回去,韓岡不覺得有多難。
但遼人并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在于如何長久的維持住對勝州之地的統治。
這時候,下方的城門口又熱鬧了起來。一支馬隊滿載著糧草緩緩抵達勝州城。從裝束上,只有兩成是押運的宋軍,剩下的全都是黨項人。從他們過來的方向來看,是從府州運糧過來。
麟州、府州的糧道并不算好走。為了維系這兩條糧道,共有一千一百多名黑山黨項役夫和三千匹其所屬的馬匹,組成了二十多支運輸隊在其中奔走。而這些黨項人的部族,則是被安排在勝州之南、麟州之西的曠野中,等待家人將糊口的糧食帶回來。
終于結束了漫長的行程,隊伍中的士兵和蕃人都顯得很是放松,心情也很好。從上往下看,兩邊似乎并沒有太大的隔閡,能看到他們之間也有幾句話可說。
折可適越過雉堞,也向下望著這群運輸者,“看他們心情都不錯,這一趟的行程應該是很順利的樣子。”
“這一下能多帶一點糧草回去了,越順利帶回去的可就越多。”黃裳轉頭看韓岡,“也是龍圖對入中納粟化用得好。”
“只是快而已,到庫的糧草還是那么多。”韓岡搖搖頭。
給付黨項人的報酬的比例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以正常條件下運送糧草的耗費為標準,確定了應到的數量,然后與出發時裝載數量之間的差額,就是給付這群黑山黨項運糧的酬勞。能省下多少,就看他們的本事了。走得越快,節省得越多,到手的糧食就越多。這種手段,后世常常用來節省油料。但在此時人眼中,則是類似于入中納粟的變種。
“利用這個激勵的方法,轉運的速度快了許多。沒有哪家部族不想給自己的家人、族人多帶一點過冬的糧食回去,運糧的時候都是盡可能的快。”韓岡低頭看著那支運輸隊通過了城門口的查驗,穿過城門,進入城中,“不過如果查看賬簿,用在轉運上的花費依然不減,中間的損耗大得驚人。”
折可適不確定韓岡的意思,試探的說著:“……快和省,本來就是難以兩全吧?”
黃裳則道:“最好的辦法還是盡快增加勝州的人口和耕地。河東路地處黃河之西的幾個軍州,人煙稀少,土地沒有開墾,資源也沒有開發,自然不會有財稅收入。朝廷駐扎大軍于此,軍餉糧草都要從河東運送,中途的耗費巨大,遲早會惹來議論。只有成為稅賦之地,而不是朝廷的負擔,才能阻止小人的議論。”
韓岡點點頭,“勉仲說得正是。”黃裳正說到他心中去了,不過這也是他一直灌輸給氣學門下的理念。
盡管勝州地處險要,一城事關河東、銀夏兩路安危。可總會有鼠目寸光或別有用心之輩,抨擊占據勝州是勞民傷財。就像他們當年說奪取河湟,乃是空耗人力的無益之舉,全然不管占據戰略要地對國家安全有多大的意義。
不過這群人身份不低,明確說,就是一干舊黨重臣。這群人話語權和分量都很重,門徒又多,要跟他們辯論,還要提防上面頭腦發昏。與其跟他們爭論,還不如把豐州和河西諸州建設好,有足夠的財稅收入來抵償朝廷軍費的支出,用事實回話。
當年拓邊河湟,在渭州一石一貫的糧價,到了河湟前線,要付出十倍的運費。不過之后開發了鞏州、熙州的糧食生產,以及棉花、棉布、油料、咸魚等特產。加上雍秦商人形成了龐大的利益集團。使得現如今無人再說熙河路得之無益,是好大喜功之舉。
若勝州、包括勝州以南的這一片土地被開發出來,也便不會聽到有人說放棄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